第一部 校園 第二十五章 步步緊逼
1995年9月5日14:00-14:15
兩點鐘的上課鈴聲一響,王宏便把許正陽和方舒打發回去上課了,本來還打算對許正陽好好安慰一番,說些別背包袱,安心學習,學校一定會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之類的套話,但看許正陽那歡天喜地的樣子,顯然沒有安撫的必要,倒是方舒,眉宇間帶著一抹濃濃的憂慮,彷彿犯錯誤的不是許正陽,而是她一樣。
屋子裡少了兩個人,空氣中鬱結的壓力卻沒有絲毫減弱,李常青只覺得胸口如同有一個大鐵鎚在一下下猛擊,緊張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許正陽一定是被陷害了,這一點他百分之一百堅信,事情早晚會水落石出。但上學期剛剛向教委打報告給許正陽申請學籍,算起來該到了教委考察的日子了,如果不能及時給個說法,申請學籍的事只怕要告吹。
「說說吧,」王宏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哀樂,是最平常不過的徵求意見口吻,「這件事,我們該怎麼處理?」
「鐵證如山,這樣的事,在集安一中歷史上也是首次,清除掉,必須清除掉。」何永勝斬釘截鐵的表態。
「李*老師,你說說看。」王宏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樣子,絲毫沒有被何永勝的慷慨感染。
「我不覺得鐵證如山,相反,我認為此事疑點重重,我相信許正陽的話。」
「李*老師,我們做老師的,一定要公正,客觀。」何永勝情不自禁的用手拍著面前的茶几,「不要因為許正陽是你班裡的學生,就被蒙上了眼睛,許正陽的話,明顯是一面之詞,怎麼能信嘛。」
「就是從公正客觀的角度分析,我才得出這樣的結論。」李常青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劉秀蘭是個怎樣的人,集安一中的老師哪個不知道?那就是一個十足十的潑婦,要不是她潑到了極致,他丈夫老朱何至於那麼早就撒手人寰?再說她那個女兒朱曉瑩,從初中開始就和些不三不四的社會混混廝混在一起,初中畢業乾脆連學都不上了,這樣的人,說的話真的可信嗎?」
王宏心中微微一動,中午已經與劉秀蘭有過一面之緣,自己的映像和李常青的評價大致相符,不過她的女兒人品也有些不堪,這一點自己倒是沒有想到,聽李常青的語氣,這母女二人的行徑,何永勝是瞭然於胸的,事發到現在,這位學生處長卻一個字都沒有向自己提過,只怕不是一時疏忽吧。
「這是兩碼事,我們千萬不要戴著有色眼鏡看人,劉秀蘭再不堪,也不會拿女兒的清白開玩笑吧?再說了,她們母女和許正陽無冤無仇,根本就不認識,怎麼可能處心積慮去陷害他呢?這不合邏輯嘛。」
看著何永勝苦口婆心的樣子,李常青陷入了沉默,說實話,這句話,何永勝說得有理,要說劉秀蘭母女陷害許正陽,動機何在?
「老秦,你幹了這麼多年保衛工作,閱人無數,你來說說。」王宏今天擺出了一副廣泛聽取意見的架勢。
「這朱曉瑩一口咬定許正陽持刀猥褻,許正陽卻說是朱曉瑩刻意構陷,這雙方各執一詞,還真是不太好辦。」秦俊毅眉頭緊鎖,似乎在苦苦思索,片刻之後,重重一拍大腿,說道,「咱們找現場的無關人員問問不就清楚了嗎?」
何永勝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快,「老秦,現場那麼多顧客,你不是都問過了嗎?還要找什麼無關人員?」
秦俊毅揮揮大手,搖著頭說道:「老何你不知道,那些顧客都不怎麼可信,憑我多年經驗,一看就是些不良少年,十有八*九是朱曉瑩的狐朋狗友,他們的話,只怕有水分。」
王宏頓時來了興緻,秦俊毅的判斷,和他大抵相仿,只不過他是憑空猜測,而秦俊毅則是接觸過那些所謂旁證之後做了分析,自然更為準確可信,「老秦你來說說,現場還有誰可以算作無關人員?」
「現場就那麼幾個人,劉秀蘭是朱曉瑩的母親,自然不能算是無關人員,方舒是許正陽的女朋友,當然也不是無關人員,剩下就是那幾個莫名其妙的顧客,這無關人員,找起來還真有些困難。不過校長您放心,我一會兒就去書店走訪一下,那麼大一個店,我就不信沒有別的目擊者。」
「等等,」王宏皺起了眉頭,「你說方舒是許正陽的女朋友,這是怎麼回事兒?」對於即將踏上高考戰場的高三學生,早戀的殺傷力絕對不亞於化學武器。「李*老師,是這樣的嗎?」
李常青看王宏疑惑的目光直盯著自己,連忙搖搖頭,說道:「這個情況我沒聽說,不知道秦處長是怎麼知道的。」
「不是嗎?」秦俊毅微微一愣,看著王宏和李常青同時將詢問的目光投向自己,不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嘿嘿笑著說道,「我看他們大中午的不休息,一塊兒跑去書店買書,許正陽出事,這個方舒比自己出事兒還著急,還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呢,我是瞎猜的啊,做不得數,做不得數。」
「你個老秦,這事兒可不能瞎猜,早戀的問題,可不是小問題。」王宏有些哭笑不得,保衛處的業務離教學工作太遠,這位處長顯然沒把早戀當成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秦俊毅一句話打開了王宏緊皺的眉頭,卻讓李常青的眉頭皺了起來,說實話,秦俊毅說的有道理,方舒剛剛的表現,確實有些過頭,看來這兩個學生的問題,他得多多關注了。
許正陽獃獃的坐在座位上,看著講台上教英語的葛老師開開合合的嘴,一個字兒都聽不進去。人在極度喜悅的時候,和傻子沒什麼分別,此刻的許正陽,腦海中一遍遍循環播放著方舒在校長辦公室說的每一句話,原來,被心上人相信和支持,是那樣幸福。
「注意聽講。」方舒及時發現了許正陽在神遊四海,伸手輕輕捅了捅他的胳膊,許正陽精神一振,頓時如同打了興奮劑一般來了勁,拿起厚厚的習題集認真尋找著老師正在講解的位置,怎奈方才走神走的太徹底,此刻要從密密麻麻的習題中找到老師正在講解的那一道,談何容易。
方舒纖細的小手悄悄出現在習題集上方,手指輕輕在一道習題上點了點,許正陽心中一盪,深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看了起來。
英語語法在許正陽眼中歷來和天書沒什麼兩樣,他做英語題向來都是憑感覺,老師講的那些紛繁複雜的語法規則,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此刻,即使已經打起十二分精神,還是老樣子。許正陽在心中哀嘆著,看來自己天生是對英語免疫了。
葛老師的聲音在許正陽耳中越來越枯燥乏味,不好,再這樣下去十有八*九會睡著,暗暗掐著自己的大腿,告訴自己要保持清醒,集中精神,仔細聽,一定要仔細聽。不對,老師的聲音中好像夾雜了些什麼,是教室外面傳來的,有些嘈雜,現在是上課時間,教室外面按理說不應該有人,怎麼會這麼吵?
吵吵鬧鬧的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向著高三六班的方向而來,反正英語課聽不進去,許正陽的耳朵如同天線一般,不由自主的開始捕捉那影影約約傳來的嘈雜,那一陣陣喧嘩中,一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彷彿在哪裡聽到過。
聲音越來越大,已經掩蓋了葛老師抑揚頓挫的標準英式發音,老師的眉頭皺了起來,大步走到門口推開教室房門,厲聲喝道:「吵什麼吵,這裡在上課。」
「就是這個班。」一個尖利的中年婦女聲音響了起來,許正陽臉色一變,轉頭向方舒看去,正遇到方舒慌亂的眼神,這個聲音刁蠻潑辣,正是中午在書店中惡狠狠的要和許正陽拚命的劉秀蘭。
「劉秀蘭我告訴你,別在我這兒撒潑。」這位學校知名的潑婦對葛老師來說並不陌生,不過對這樣的潑婦,葛老師也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劉秀蘭根本無視葛老師,身子向前一擠便進了教室,眼睛一下子定格在許正陽身上,破口大罵,「你個小流氓,我看你躲到哪兒去,你還有臉坐在這兒聽課,我告訴你,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沒完。」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哭起來,那悲聲如同剛剛遭逢六月飛雪的奇冤,眼中卻不爭氣的連一滴淚水都擠不出來。看著這個女人肆無忌憚的撒潑打滾,學生們紛紛交頭接耳,猜測著許正陽到底惹了多大的禍事,居然被這個潑婦罵上了門。
哭鬧聲中,一個中年男子挺著巨大的肚子擠進教室,站在門口用手指著許正陽,高聲喊道:「就是他今天中午用刀逼著我外甥女,還當眾把我外甥女衣服撕了,可憐我那外甥女,現在被嚇得神情恍惚,連家門都不敢出。」
這胖子一番話,如同在熱油鍋中滴入一滴冷水,教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門口的葛老師也是一臉驚訝,一會兒看著許正陽,一會兒看著劉秀蘭,不知該如何是好。
打從劉秀蘭開口罵許正陽的一刻,方舒就已經氣憤難當,再聽那胖子出言挑動是非,身邊的同學則不住議論,更是替許正陽覺得委屈,不由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事情不是那個樣子的。」
胖子看到方舒起身,冷笑一聲,大聲說道:「不是那樣是什麼樣子的?我知道你,就是因為你,這個流氓才能夠繼續在這兒坐著人模狗樣的上課,你就是這個流氓的幫凶,要不是你當著校長的面做偽證包庇他,他中午就被開除了,你們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一貫勤奮刻苦,遵章守紀的方舒竟然也牽扯其中,還成了別人口中的流氓幫凶,教室內頓時一片嘩然。嗡嗡的喧鬧響徹耳畔,方舒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排山倒海的羞憤和無助淹沒,想要解釋,卻根本無從開口,委屈的淚水一下子湧上眼眶,整個世界在眼前頓時模糊成一片。天哪,原來被人當中冤屈的感覺這麼難受,真不知道中午許正陽是怎麼挺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