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轉眼就是農忙,正是日頭最為毒辣的時候,在太陽底下站上一小會兒,就會熱得兩眼發暈,便是如此,也沒有躲懶的道理。不僅男人要下地幹活,就連女人也得幫著搭把手,一家子齊心協力忙搶收。


  每次碰上農忙時,就由施婆子焦氏領著三個兒媳張羅飯食,往地里送涼茶西瓜等,家裡的瑣碎活兒,也由她們四個接手。


  農忙時節,學堂都會放幾天假,半大的孩子也是勞力,能幫家裡干不少的事情。王太爺隨著學堂里走,也給幾個孩子放了假。施小小和施善聰倆個小豆丁,都知道要做些力所能及的輕省事,施立安施立平兄弟倆,卻是成天在外面瘋玩,不到飯點不著家。如今可不是各家關起門來過小日子的時候,一大家子湊一塊吃飯,也就沒那麼方便了。


  便是大房的三家不說什麼,可還有二房和三房呢,尤其是二房,忍了兩天,徹底的忍不住了。


  「爺爺奶奶,這回可不是我要當攪屎棍,我是真忍不下這口氣,哪有這樣的道理,十里八村的都問問去,八歲的孩子,平時不幫著幹活也就罷了,現在可是農忙,一門心思就知道在外面玩,也太不像話了些。」於氏說著,就把筷子狠狠的拍到了桌子上,表示自己有多憤怒,又指著對面的施善聰。「就連善哥兒都知道頂著大太陽往田裡去撿稻穗呢,施立安施立平兄弟倆,到底是哪裡金貴了?難道還能跟善哥兒比?」


  這女人挑事歸挑事,還不忘順手挖個坑出來給大房跳。


  饒是小呂氏再怎麼會說話,這趟也被逼得啞口無言,心裡頭窩火的很,她想說點什麼,可又清楚的知道,她不能開口,只要她張了嘴,這事情就會變得更糟糕。同時,也埋怨起雙胞胎來,這倆孩子確實不聽話,善哥兒也是,就這麼想著往地里去?看樣子,天生就是個泥腿子的命。


  想想自己的兒子,八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跟在丈夫身後學著乾地里的活,在柳氏眼裡,這雙胞胎連她兒子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憑什麼就嬌貴了。難得的和自家妯娌想到了一處,同仇敵愾的道。「大伯娘這事你是不是該出面給個說法?不說遠了,就單說咱們施家,差不多都是從六七歲就開始給家裡搭著手幹活,就算雙胞胎現在跟著王太爺讀書,算是讀書人,也沒道理在大夥累死累活時,他們卻在外面瘋玩,村裡的讀書人也有不少,看看誰家孩子這麼不懂事,也就是有了功名或是正在考取功名,才不會被這些俗事打憂著,左右雙胞胎離功名倆個字都遠著呢,現在就對著家裡的事撒手不管,二嫂不是我說,這做夢也要分時候吧。」


  都道她慣會做白日夢,總想著自家兒子有出息,往後跟著吃香的喝辣的,柳氏也不否認,但話說回來,她柳氏做白日夢歸做白日夢,現實和夢卻是分得清清楚楚,可不像小呂氏,看著挺精明機靈的,也有犯糊塗的時候。


  施老頭很少插手管家裡的事,都是由著老伴來。焦氏確實管著整個施家,卻從不插手各房的事情。「阿晨媳婦,這事你怎麼說?」


  「我想先問問大志夫妻倆的意思,不管怎麼說,都是他們倆的孩子。」呂氏學著婆婆的手段,也鮮少插手兒子屋裡頭的事。


  施大志下意識的看向媳婦,屋裡事,向來都是媳婦說了算。


  「孩他爹,我聽你的。」這時候的小呂氏能說什麼?她壓根就不能發表絲毫意見,說了絕對會被噴。


  施大志有些詫異,但也沒多想。「這倆孩子確實做得不對,從今個兒起,他們都得下地幹活,不幹活就不給飯吃。」這招是跟媳婦學的,對雙胞胎來說還是很管用的。


  「娘,你覺得怎麼樣?」呂氏看向前方的婆婆,頓了下,輕聲慢語的道。「我覺得挺好,是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知錯能改就是好事兒。」


  焦氏瞥了眼二房。「二房怎麼說?」


  「我覺得挺好的。」劉氏原不想說話的,可婆婆的目光分明就是落在她身上,她避無可避只得硬著頭皮答。


  「行,就按大志說得來。」焦氏把這事做了總結。


  於氏還想說點什麼,剛張嘴,就被自家丈夫扯了把衣袖。


  「你不餓我還餓呢,再磨嘰下去,就到了下地幹活的時辰。」施旺家壓低著嗓子說話。


  這一拉扯就錯過了最佳時機,於氏便是想要說點什麼也無法說出口,都埋頭吃著飯呢,這事兒明顯的就這麼過去了,翻篇了,她不服氣!雷聲大雨點小,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要不然,她怎麼會忍了兩天再發火,結果,還是這般輕飄飄的收場。


  「還不如跟平時似的當個死人呢。」積著一肚子火的於氏,陰陽怪氣的嘀咕了句,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大夥都聽見。


  這話雖沒有指名道姓,卻也清楚的很。


  劉氏夾菜的動作略略停頓了下,隨後繼續默默的吃飯。


  飯桌上的熱鬧,可是很少見的,尤其是這農忙時節,時間顯得分外的金貴。施小小看得眼睛都捨不得眨下,不著痕迹的打量著家裡的每個人,心裡頭樂翻了天,老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話放在施家也是不錯的,一大家子還真是好玩極了。


  「別光吃肉,也要吃點青菜的。」喻氏給小閨女夾了一筷子的青菜,擱進了她的碗里,聲音小小地的說話,隱含了警告的意味。


  施小小門兒清呢,對著娘親做了個鬼臉,收起心思,端著碗筷認認真真的吃飯。


  「娘,我看二伯娘老不高興了。」才踏進屋裡,見父親關緊了屋門,施小小就迫不及待的開了口,還是高高興興的語氣呢。


  喻氏覺得頭疼,伸出食指戳了下小閨女的腦門。「你有啥可樂呵的,長點心吧你,要看熱鬧也要收著點,家裡可沒幾個傻子,都跟人精似的。」


  「我就是偷偷摸摸的看,動作很小心的。」施小小就知道娘會秋後算賬,她在打量眾人的神態時,也不知她娘是怎麼發現的,扯了兩回衣袖子,她明明很注意很小心的。「娘。我看二伯娘老不高興了,為啥呢。我瞧得可清楚的,她都沒怨五嬸六嬸。」


  雖說她活了近千年,算是個老不死的,卻很少沾煙火氣兒,心眼是有但不在這些瑣碎事上,她就覺得施家挺好玩兒,每個人都挺好玩的。


  「那她怨誰了?」喻氏好笑的看著小閨女。


  「我二伯呀,我都看見了。」施小小甩著兩條胖短腿兒,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見小閨女眼神兒亮晶晶的看著她,喻氏思索了下,到底還是開了口。「你二伯娘是不滿意你二伯的回答,她想要的不是這個應對。」


  「那她完全可以自己說話嘛,自己又不說。」所以施小小有時候不太喜歡二伯娘,儘管二伯娘看著最是友善和氣。


  「她可不能說,她心裡頭清楚著呢,只要她張了嘴,今個這事就沒完,就是想替雙胞胎說話也得死死按捺。」


  施小小露出個賊賊地笑。「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嘿嘿嘿,可真好玩兒。」


  「你倆不睡覺?」施豐年聽著滿頭霧水,打了個哈欠,困意湧上來,忍不住開了口。看著這娘倆高興,他也高興,咧著嘴樂呵呵的笑。


  「要睡覺。」喻氏也累得緊,天不亮就起來往地里去,也就中午能歇會兒,可不得抓緊時間。「小小,你回自個屋裡去。」


  施豐年見小閨女不太情願的樣子,和著稀泥道。「咱們家的床大著呢。」說完,就往床邊挪了挪,裡頭空出了大半,沖著媳婦笑啊笑。


  「爹,這麼熱得天兒,我才不跟你們擠呢,我回屋啦。」施小小麻利的跳下椅子,噠噠噠的往外走。


  「回去睡也好。」施豐年跟著起了身,幫小閨女打開屋門,順手抱她邁過高高的門檻,往隔壁的屋裡去。


  施家分東西廂,三房夫妻倆跟著施老頭住正屋裡,東西廂房每家倆個房間,大小都一樣。


  施小小坐在床上,對著沖他打扇的父親揚了揚手。「爹,你去睡覺,把蒲扇給我。」


  「自己扇呀?」施豐年樂呵呵的笑。


  「我會著呢。」施小小響亮亮的應著,站起身,麻利的奪過父親手裡的扇子。「快回去睡覺吧,我娘一會又得叨叨我。」末了,學了把母親的口吻。「你呀,可真不省心。」


  施豐年被她逗得,哈哈哈哈的笑出了聲來,揉了把小閨女的頭髮,滿眼的溫柔。「行,我去睡覺了。一會別忙著下地,不緊著那點時間,申時再出門,那會太陽偏西,要舒服些。」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老頭兒快去睡覺吧,老婆子都等急了。」施小小打著蒲扇,搖頭晃腦的說話。


  施豐年怎麼看都覺得小閨女好,笑得合不攏嘴,喜滋滋的出了屋,回到床上,他還在笑。「媳婦,咱閨女生得真好。」


  「對,全天下就你閨女最好,快睡覺吧,下午看你拿什麼來扛。」喻氏打了個哈欠。這父女倆喲……想著想著,眉角眼梢全是暖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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