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您購買花妖v章比例低於80%, 等72h或補訂前文可順利閱讀~ 之後紫容果然安靜了,開始寶珠還鬆了口氣, 以為這小財神爺終於不鬧騰了。是她送水的時候探進身子來看, 才見他臉憋得通紅, 淌了滿頰的淚。
枕上的錦緞都浸濕了一大片。
跟著她進去的小丫頭嚇得臉都白了, 嘴裡小聲念叨著:「這不行,得叫大夫……」
寶珠暗自翻了個白眼, 明明什麼事兒都沒有, 一叫大夫,不就弄得跟她欺負了人一樣了嗎?
她沒有理會多嘴的小丫頭,只連聲問怎麼了, 又拿手帕去給紫容擦臉。
紫容卻不願意被她看到和碰到一樣,翻身坐了起來, 環抱雙膝把臉埋了進去,把自己遮的密不透風。
想起剛才匆匆瞥見一眼紫容哭的那個樣子,寶珠心裡也有些著急,才打發了小丫頭去書房看看。嘴裡安撫紫容:「小公子, 好歹先別哭了。奴婢已經打發了人去,正在殿下書房外守著呢。書房裡的事兒一完, 一準兒給你把人帶過來, 行不行?」
紫容已經明白她不會帶自己去找陸質,哄是沒用了, 寶珠只好跟他講道理:「殿下每日里事多得很, 小公子在留春汀好好養病不好么?」
紫容害怕的厲害, 此時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他不懂樹外面的生活為什麼是這樣的,一座看似鬆散的、小小的院子就能將他深深束縛,叫他連陸質的一面都見不到。
從前他羨慕那些長著兩條腿的人,進進出出全可以跟著陸質。而他只能守在那顆紫玉蘭樹里,等著陸質什麼時候來書房,那會兒天氣是不是晴朗。
因為平常怕陸質受涼,書房透氣都是挑陸質不在的時候。
只有極好的天兒,太陽正好,風也正好,謹慎的嚴裕安才會將窗戶打開一條窄縫,讓他可以看見站在書桌前或寫或畫的陸質。
那時候他還沒有花,又怕引來注意,只能等有風的時候,才能輕輕動動全身的葉子:「唰…唰…」
運氣好了,陸質還會偏頭看看他。
卻沒想到現在是一面都沒有了。
紫容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越想越心驚。
會不會以後都是這樣了呢?他回不去紫玉蘭樹里,陸質也不會再來留春汀。這滿院的下人將他盯得死死的,也許到死,都不會再見到陸質。
既然見不到,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已經為他開過一樹花,被抱過,還收了他送的禮。好像也值了。
躲在軟帳里的人不說話,維持著環抱雙膝把頭埋進去的姿勢,一動不動。寶珠發現之前,紫容已經一個人在床上待了小半個時辰,跟現在一樣一點聲兒都沒有。
所以寶珠不知道現在埋著頭悄無聲息的人是不是還在哭,怕的不是他真哭出什麼毛病,只是想著再哭下去眼睛該腫了,給陸質看了只怕不好交代。
她拉了拉紫容的胳膊,試探著道:「您剛病過一場,殿下惦記的要命。如果再哭出個好歹來,可怎麼好呢,這……小公子?」
「……」
紫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寶珠心裡也憋氣。
她是陸質跟前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原本便比旁的下人高了一顆頭。在寶珠看來,即便以後紫容被陸質收用了,也不過是個填房。她將來是要伺候正妃的,客客氣氣地對他,是看在最近陸質還新鮮的份上。
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可能就是仗著生的好顏色,才被殿下看進了眼裡。如今在景福殿連屁股都沒坐熱呢,嬌氣倒一日勝似一日。
需知宮裡伺候主子的人多的數不清,還沒見過這樣的。寶珠半是撒氣半是勸諫,道:「您這樣的小性兒,殿下一時稀罕也是有的。只怕時間長了,殿下心煩起來,便丟開手去。等午時殿下過來用飯……」
「嗯?」紫容突然把頭抬了起來,兩隻眼睛腫的跟熟了的蜜桃一樣,眼周的皮膚透亮,看上去叫人心驚。
寶珠一時也說不出別的話,只想著起身去拿個冰袋來給他敷。卻被紫容拽住了袖子:「陸質……」
他還會來嗎?紫容清醒了些,從那場不可理喻的自問中掙出一線清明。
他輕輕打了個哭嗝,眼睛眨了眨,看著是聽進去了。
寶珠也鬆了口氣,誠心實意地道:「殿下對待再好,是殿下願意。可若老是哭著耍小性兒,只怕隆寵不會久長。」
紫容似懂非懂:「我……我不能哭?」
看來還是沒聽到點子上,寶珠還是點點頭:「差不多吧。不只是哭,前幾天不是說過么?在宮裡,最重要的是守規矩,知尊卑。在殿下面前,咱們全是奴才,姐姐妹妹要不得,更別提大呼殿下名諱。一行一動,全要看殿下方不方便,而不是隨自己的意願。」
「嗯……」紫容拿手背擦了一把眼睛,坐正了些,悶聲慢慢地說:「我記住了。」
寶珠站在他旁邊,聞言點了點頭。絞著手帕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眉眼舒展,嘴角微微揚起,心裡有些自得:「還多著呢,以後再慢慢告訴公子。」
無論是侍妾還是孌童,不曉事的,都是缺□□。
此時留春汀里裡外外都靜悄悄的,連院里洒掃小太監的動作都輕了很多。距離門口只剩幾步的時候,才能聽到有節奏的「唰唰唰」的聲音,旁的一絲人聲也無。
陸質面無表情,邁大步進了暖閣。
身後的嚴裕安沖屋裡的下人搖著頭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沿路跪倒的一片宮女沒一個敢出聲請安的,陸質沒叫起,便都原樣跪著。
他幾乎是悄沒聲息地進了紫容的寢屋,屋裡也沒聲響,陸質頓了頓,叫了聲:「紫容?」
聽見陸質的聲音,寶珠一瞬間有些發慌,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她從屏風後走出去,正要請安,才見外間跪了那麼多宮女。
寶珠愣了一瞬,也跪了下去,道:「給殿下請安。」
陸質問:「紫容呢?」
「小公子……」原本寶珠心裡非常理直氣壯,直到此時她才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揣摩到陸質的心思,更不知道派去的小丫頭是怎麼回的話。
寶珠後知後覺的有些心驚,垂著頭畢恭畢敬道:「小公子在裡間歇著。」
紫容也聽見了,跟寶珠一樣,他輕輕顫了一下,兩隻手握的更緊。
原來前幾天他都做錯了,難怪陸質不願意見他。
陸質只聽回話的小丫頭說紫容哭得厲害,來的路上想的都是留春汀如何亂成一團的景象。此時竟然聽不見動靜,他一邊鬆了口氣,另一邊又隱隱覺得不安。
小花妖最會惹人心疼,千萬別有什麼事才好。
繞過雕花鑲嵌屏風,就看見紫容衣服穿的整整齊齊,一縷頭髮在肩上翹著,腳上沒穿鞋襪,露出了一雙嫩生生的腳丫子。
身上是整齊,臉上卻糟糕的一塌糊塗。
那雙漆黑的圓眼睛被淚泡過,明明腫的厲害,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著,見了他卻強行扯起一個笑。
那個笑讓陸質的心尖上驀地疼了一下,像被螞蟻咬了一口,不劇烈,卻跟水波一樣一圈一圈的往周邊擴開,經久不散。
紫容說不清自己的感受,他原本覺得整顆心都被惶恐填滿了,可等見了陸質,又平白塞進去許多歡喜。情緒太多,從心到眼弄得鼓鼓漲漲,他沒忍住又落下一串淚來。
陸質再沒能撐住,滿心只怪自己,三兩步過去就要抱他。紫容卻下意識地有些害怕地退縮了一下,飛快低下了頭,想掩飾自己又哭了的事實,啞著嗓子喚出一聲:「……殿下。」
這件事兒從年前開始陸陸續續地準備,宮裡的小皇子小公主們都滿心盼著。
因為前一晚不算正式,是留給小輩們熱鬧的,第二天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各路宗親,才會去公主府,全了皇子公主們沒出過宮的念想不說,太監嬤嬤們不能跟著,還能好好的樂一樂。
人說山中無歲月,其實深宮也是如此。不知不覺,柳條漸漸給春風吹軟,百花齊綻,烈烈轟轟無暇細緻賞玩之時,固倫的好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到時候嚴裕安不能跟著出宮,雖然前後細節來回叮囑了不知多少遍,他仍放不下心。
只能逮著空,就給大到趕馬的,小到馬車裡給暖爐添碳的,一一緊過皮,叫他們一分一毫不敢放鬆。
這裡頭最要緊的是禮節。到時天不亮,駙馬家裡就會有人到宮門口接引。何時停下受禮,何時賞,何時起,都要一遍遍地過。
頭天晚上,暖閣里,嚴裕安躬身在小榻下,給陸質講從三更時分開始的流程。陸質就倚著看一本閑書,身邊挨著紫容,在玩一匣子綠玻璃料做的紐子。
再精簡地說,也說了兩盞茶時間。
嚴裕安停了一下,最後道:「到時有人在馬車外提醒殿下,且出了宮門後人多得很,多走兩步慢停一息,都是常有的事兒,不必過於緊張。倒是殿下仔細身體,那些家奴沒有什麼,若累了,便全程就在車裡,不必強撐著給他們臉子。」
陸質嗯了一聲。他知道打點這些,嚴裕安是最讓人放心的,想也出不了什麼錯處。
只是有一件,他道:「明兒宮裡得閑,你叫柳大夫來一趟,給他看看。」
說著,陸質看了紫容一眼,把掉出來的紐子給他扔回匣子里去,對嚴裕安道:「這也沒幾天,但看著就像沒事了一樣。叫大夫過來看看是不是方子下的重了,我怕他面上看著好,其實裡頭受不住,再憋一場大的,才叫折騰人。」
嚴裕安趕緊道:「奴才犯蠢了,是這個理兒,奴才明日便叫了柳大……」
「明日不是要出宮?」紫容手裡還捏著一個紐子,怔怔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是說在宮外過夜,後日晚上才回來么?」
陸質也愣了一瞬。
好么,他說怎麼天天一刻不見就哭將起來的人,聽了小半個月自己要出宮兩天一夜,還一直跟個沒事人一樣。
原來人家心裡一早就覺得是要帶著他呢。
陸質先是失笑,緊跟著心裡就有點不得勁兒,感覺像是辜負了紫容似得。
他伸手捏了捏紫容的耳垂,溫聲道:「明日出宮,帶的人都有數……卻不能帶你。」
紫容還愣愣地瞪著眼睛,陸質便把他往身邊攬了攬,細細地跟他講道理:「出宮不是那麼簡單的。到時各宮各殿要帶出去的人,兩月前已經報了上去,由內務府篩查過,明日才能成行。你乖乖的,兩天眨眼便過了,讓順意和喜祥帶著你頑……前兒不是看上了人家種的葡萄?等你殿下回來,就去央人家剪根藤來,與你一道種葡萄行不行?嗯?你聽不聽話?」
紫容搭著陸質的肩頭,很是乖巧,聽完了,便順著他的話點點頭,小聲道:「聽話的,我聽話。」
紫容答應的這麼快,陸質心裡不大信,想著等會兒囑咐嚴裕安,明天好好看著,要什麼東西不要短了他,不要讓受了氣。
他想是管這麼想,但還是獎勵似得摸了摸紫容的頭,道:「真乖。」
過了好一會兒,嚴裕安又和陸質說起三皇子的什麼事了,紫容心裡才後知後覺地酸酸澀澀的難受起來。卻又因為得了陸質的「真乖」二字,讓他不敢再說什麼。
剛才怎麼就答應了呢?
可是好像不答應也沒有別的辦法……
陸質沒有以為紫容這就被哄好了。有人在跟前,紫容老犯怯。他想著晚上回去再安撫,注意力便分走一些,聽嚴裕安說些瑣事,眼睛還在書頁上,只把另一隻手閑閑地丟給紫容,讓他抱著玩兒。
扣扣手心,摸摸指甲,都沒反應。
紫容撅著嘴把頭低下,嚴裕安覺得怎麼自己都看出了不對勁,殿下卻還沒當一回事地翻了一頁書,回他一句:「嗯……今冬是長了些,如今後院無人,做春衣就讓桂嬤嬤看著來。舊例是什麼樣,就什麼樣。留春汀那些……多做一件夾襖。」
嚴裕安稱是,眼角餘光還在打量紫容。
「行了。」陸質想著回寢殿,抱著小花妖讓他跟自己說兩句悄悄話,讓他撒撒嬌,夜裡才好放心地走,便合上書道:「大哥三哥都在宮外,我出去一遭妥善得很,你也不必太費心。今日就這樣,估計明天要鬧一整日,左右無事,早些歇了吧。」
聞言,宮女們過來撤了茶點下去,榻上擺的小几也一併抬了下去。陸質下地,讓玉墜幫他整了整衣擺,回身去扶盤腿坐在榻上的紫容。
紫容手心向上攤在腿上,還保持著握著陸質手的動作,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被陸質碰到立時渾身抖了一下。
「出神兒了?嚇著你了……」陸質俯身仔細瞧他臉色,接著輕笑道:「給你賠個不是。」
紫容抿著嘴搖搖頭,很不好意思地說:「不怪你……」
「走神想什麼?」陸質拉著他的手往寢殿走,低頭笑他:「是不是想兩日後的葡萄藤?放心,我叫人給你絞一枝好活的,保准抽條快,到秋天……」
陸質頓了頓,如常道:「到秋天結幾串大葡萄,個個頂甜。」
紫容嗯了一聲,抓緊了陸質的手。
陸質想著回去沒人,紫容不怯,敢說話了,他再好好安撫。卻沒想到剛洗漱完,宮女內侍全打發出去了,紫容就早早把自己裹進被子里,不像往常賴在他身上不下去的樣子。
陸質立在他床頭,低頭看他從被沿露出來的一雙圓眼睛:「這就困了?」
紫容在被子下面點點頭,不肯多看陸質一眼似得,垂眸道:「殿下也早些睡下吧。」
陸質拿大拇指蹭了蹭他的眼皮,輕聲道:「好,睡。」
從這會兒到陸質該起身,其實也沒剩下幾個時辰。陸質一面閉著眼養精神,一面留神聽紫容的動靜。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就聽見屏風後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小花妖爬起來了。
紫容格外小心,輕手輕腳地拉開被子下了床,卻不知就他這麼點動靜,便不僅是陸質聽見了,連殿外時刻豎著耳朵聽主子什麼時候要人伺候的宮女們都沒錯過。
陸質心裡替他著急,果然紫容沒走兩步,小丫頭就在外頭輕聲問:「殿下可要用水?」
陸質無聲稍揚嘴角,紫容卻給嚇得半天不敢動彈。
等了好一會兒,丫頭沒再出聲,紫容才又躡手躡腳地往陸質床邊走。
陸質安然躺著,一臂枕在腦後,另外一隻手虛虛放在腹部,是睡熟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