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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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想想,剛才的茶一直煨在火爐上, 被燙之後卻沒有立刻沖冷水,便知必定輕不了。
陸質小心翼翼地捏著紫容兩根手指頭看的空檔, 就不斷有眼淚滴在他另一隻手的手背上。
沒有在第一時間經過任何處理的地方已經起了幾個小小的水泡, 其餘被燙的皮肉變得格外嫩,彷彿一戳就會破。
紫容的眼淚掉的凶,咬著嘴唇邊抽氣邊哭。傷口, 眼淚,和抽泣聲, 這些通通化作數九寒天的鋒利冰刃, 劃過陸質完好的皮膚,彷彿讓他的手背也跟著疼起來。
但是陸質知道, 他的疼,一定比不過紫容。
不用回想,就知道這是在車上給他倒茶的時候燙的。可當時的他閉著眼,只說了不用兩個字。此時傷了的手握在手裡,人在他面前,後悔能有什麼用。
混蛋。
陸質閉了閉眼,僵著臉看哭紅了眼的紫容, 下巴緊緊繃著,吩咐完下人去拿藥膏之後, 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只一味地拿手給紫容擦眼淚。
紫容愛哭, 偏他自己還受不住。略掉兩滴淚,眼睛就能紅一整天,更別說要是哭得凶了,就連帶紅帶腫,在白凈的臉上分外顯眼,嗓子也發啞,叫人心疼。
可這回,陸質怎麼也說不出「乖,別哭了」這種話。小花妖受了委屈,還不讓哭算怎麼回事。
紫容是極力忍著的樣子,抿著嘴盡量不出聲,目光也下移,不敢與陸質對視。可惜眼睛眨巴眨巴,就掉出一串一串的金豆豆來。
陸質在床上坐下,把紫容抱進懷裡,抱得很緊。
兩個人都穿著在外面的衣服,沒洗漱過,呼吸間還能聞到陸質身上帶著的酒氣。紫容的傷手被陸質小心翼翼地握著,他歪了歪身子,另一隻手緊緊攥住陸質大氅下的錦袍,把側臉貼在陸質肩窩,徹底把自己拱進了陸質懷裡。
氣氛說不上多麼溫馨,甚至帶了一些苦味。可是對紫容來說,好像只要兩個人挨著,就比任何狀況都好。
婢女很快拿了藥膏進來。看過被陸質托著的紫容的手,她猶豫地道:「回殿下,奴婢雖不通醫理,但粗略瞧著,燙的地方已經起了水泡,便可知不只是皮,怕裡頭的肉也傷著了。」
她頓了頓,繼續道「可今日太晚,再折騰小公子也不好。這金創膏是好的,等明兒起來,還是叫個大夫開個方子來的保險。」
婢女一番話說下來,陸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婢女跟著戰戰兢兢,想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拿著藥膏的手一直在抖。
紫容又在陸質懷裡嗚咽了一聲,陸質才動了動,聲音微啞道:「好,現在去傳了大夫進來。明日一早,就叫他過來看。」
婢女恭敬地應了聲是,便上前作勢要給紫容上藥,嘴裡道:「這藥效用大,所以剛上時會有些疼,小公子忍著些。過了這陣就好了。」
紫容從陸質懷裡轉過頭來,聞言點了點頭。
他紅著眼,卻沒有在哭了。
陸質伸手將藥膏從婢女手中接過去,簡短道:「我來,你去吧。」
「是,殿下。」婢女哪裡當得起陸質的「我」,陸質話音未落,她已經跪下了,垂著頭道:「奴婢就在屋外,殿下只管吩咐。」
說完,才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會疼。」陸質拿著藥膏,看了看紫容紅腫的手背,又轉頭看紫容,極力溫柔道:「但塗了才好得快。容容忍一忍,好嗎?」
出乎陸質的意料,紫容並沒有露出害怕的情緒,反而在他懷裡坐得端端正正,聞言再次點了點頭。還把手往他面前伸了伸,很乖,乖得要命。
陸質的心就又抽著疼了一下,剋制著輕輕摸了摸紫容的眼尾,誇他:「好孩子。」
每次被陸質誇了,紫容給的反應都很大,這次也一樣。
他湊上去,很高興一樣地拿臉蹭陸質的脖子。可惜剛哭過,睫毛還濕著,自己反應過來以後很不好意思,臉紅紅的退開了些。
陸質有些頭痛,怎麼這個人,就這麼……沒心沒肺?
說沒心沒肺也不對。想起他偷藏東西的那些小心思,陸質心頭髮軟,不知道怎麼喜歡他才好。
愣神的間歇,紫容就把手又往陸質面前伸了伸,軟綿綿的說:「塗藥吧。」
可陸質沒有立刻打開藥膏的蓋子,反而作勢要把紫容放在床上。小花妖怎麼肯,剛才稍微明快起來的表情退了,單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眼巴巴的看他。
陸質耐心地哄:「我先去洗洗手,很快,然後就給你塗藥。」
紫容卻垂著眼慢慢地搖了兩下頭,聲音很小很小,說:「不走,殿下……不走……」
陸質的表情苦澀的厲害,又不可能真的就這樣給紫容塗藥。最後托著紫容的屁股把人抱起來,到外間洗了手,還盡量避開傷處,給紫容也洗了洗。
兩個人折騰一通回到裡間,陸質中指上蘸了呈透明狀的藥膏,定了定,才往紫容的傷處塗去。
他記得婢女說過的「會疼」,藥膏剛觸到皮膚,便抬頭觀察紫容的表情。
不想那人正呆的厲害,在盯著自己瞧。不說尋不見該有的忍痛,陸質竟然從紫容臉上看出幾分歡喜來。
這種樣子,他說不出為什麼,心頭緩緩地酸澀起來,不能再多看紫容一眼,只能逃避似得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塗起葯來。
「好了。」細緻塗抹過後,陸質捧著紫容的手,湊到嘴邊輕輕吹了吹,道:「感覺怎麼樣?」
紫容沒說話,陸質便歪頭去看,叫了一聲:「容容?」
愣著的紫容才回過神來,移開盯著陸質的視線,陸質又問:「手,現在是什麼感覺,還疼嗎?」
紫容傻了似得,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手,才一下一下地搖了搖頭:「不……」他說了半個字,又把音吞了回去,垂著頭不看陸質了,說:「疼,好疼,你再給我吹吹。」
陸質果然又捧起他的手給輕輕的吹,察覺到紫容的視線又跟過來也沒回頭,叫他放心地看。
這樣吹了一會兒,陸質怕把藥膏吹乾了不好,哄道:「不能吹了,敷著葯呢。」
「喔……」紫容低著頭,聽陸質這麼說,便鬆開了攥著陸質衣服的手,自己往下退,嘴裡說:「不能吹了,不吹了。」
陸質也鬆手,放他自己坐到床上之後,起身把外衣脫了,走去外間把水盆端進來。
屋裡只點著一盞紅蠟,光線不是很夠,有些昏暗。陸質擰好毛巾走過去,準備給紫容擦臉,把背對著他的人掰過來,才見他臉又濕了,淌滿了眼淚。
陸質捏著毛巾的手一緊,道:「怎麼又哭了?」
剛才給塗藥的時候明明已經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陸質看錯了,還覺得懷裡的人開心了一些。怎麼這會兒又哭上了?
紫容拿小臂擋著眼睛,抽抽噎噎地道歉:「對、對不起,對不起……」他哭著打了個嗝,嗚咽著不停認錯:「我錯了、對不起……嗚嗚嗚……」
陸質攥著毛巾,單手攬了紫容的背,扶著他面對自己跪坐起來,按著他後腦勺哄:「沒事,沒事沒事,想哭就哭,沒有對不起。」
紫容環抱住陸質的肩背,眼睛緊緊貼在他脖子的皮膚上,流出來的眼淚沿著陸質的皮膚一路蜿蜒下去,很快就把那裡濕了一大片。
「沒事。」陸質拍著紫容的背,反覆說:「沒事了,乖,好孩子,乖。」
過了好一會兒,紫容還是哭得停不下來,陸質心裡急,只好又問他:「是不是手還疼?」
紫容頓了頓,立刻點頭,說:「疼,好疼好疼。」
「好疼?」陸質這才回過些味來。
小花妖就不是這樣的性子。平日里,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藏起來,好像那些都不重要,只在意陸質,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又怎麼會老老實實地說好疼好疼呢。
況且金創膏陸質知道,對燙傷最見效不過,剛塗上那會兒是會有些疼。但都過了這麼久,理應舒緩,卻不應該還是「好疼好疼」的狀況。
他心裡存疑,就按著猜想把紫容又抱進懷裡摟著,低頭跟他額頭抵著額頭,把傷的那隻手捧在自己手裡,輕聲安慰。
果然,很快,小花妖眼淚就止住了。
以為自己是因為他手傷了才肯理他,只是想被自己抱著,喜歡自己對他溫和一點,一點點就夠了。
陸質的心軟得不像話,卻不知道怎麼對紫容解釋,垂眼看了看他還掛著眼淚的睫毛,故意問:「還疼嗎?」
紫容的身體僵了一下,很快點頭:「疼,好……」
「好疼好疼?」陸質接他的話。
「嗯……」紫容掩飾地低頭,不給陸質看了。
「傻子。」陸質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歪頭在紫容額上印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溫柔,又說了一遍:「傻子。」
可紫容還是眼神躲閃,根本不敢看他,嘴裡糯糯地連聲叫:「殿下、殿下……」
聲音小的可憐,怯怯的,還發著抖。
陸質被一種由心疼引起的暴躁情緒所掌控,強行壓制,才能暫且把旁的事都放在一邊。
他儘力使臉色柔和了些,拿手指捏著紫容的下巴讓他看自己。又溫聲安慰道:「好,是我來晚了,我錯了。給你打一下算賠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