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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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短短的一段路,侍衛跟著他疾步往景福殿走。


  春光正好的三月天,宮牆內外開了一溜知名的不知名的花,一樹又一樹粉的白的,攢成一團好不熱鬧。


  可是陸質心裡惦記著景福殿里可能還在發熱的小花妖紫容,並無賞景的興緻。


  這事兒還要從五天前的掌燈時分說起。


  天色漸晚, 嚴裕安在書房門外輕聲問要不要傳膳, 當時事情正好談的差不多, 三皇子陸宣也急著回去看他剛出生沒幾天的兒子,便順勢告了辭。


  陸質和嚴裕安一起送他出去,然後嚴裕安去叫人傳晚飯。陸質反身折回書房,便眼睜睜看見從書房窗外的樹里跌出個人來。


  自打陸質搬進景福殿,他書房窗外的紫玉蘭便一直沒開過花。


  過了這幾年,今年才像是憋不住了一樣, 從三月初就開始攢著勁兒地冒花骨朵兒。


  不過五六天, 精緻的紫色花朵就開了滿樹, 帶著紫玉蘭的香氣也蔓延了整個小院。


  所以最近陸質每次進院子, 都會下意識往紫玉蘭那邊看一眼。


  雖然天色昏暗, 但有個人影兒從樹里跌出來總不會是眼花。


  就是再奇怪,那跌出來的人嘴裡哎呦了兩聲,也該信了。


  當時陸質只當是哪個宮不長眼, 派來探消息的小廝。


  他沒打算理會, 只等嚴裕安來了分派。樹後面那人卻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聲音不大, 細且弱, 但院兒里靜謐,聽著格外真切。


  陸質走過去,卻見一個光著身子的少年。樹影下比外面又暗了一個度,少年埋頭在膝間,叫人看不見他長什麼樣,只知道他人影單薄瘦弱,僅有一頭長發堪堪遮著裸背和大腿。


  這更奇怪了,陸質半蹲到他跟前,道:「別哭了,你是哪個宮裡的?怎麼沒穿衣服?」


  紫容的抽噎停了片刻,微微抬起頭來,縮著下巴警惕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突然兇巴巴地說:「我、我是妖!」


  思及此,小花妖慌亂不已卻強裝張牙舞爪的樣子仿似就在眼前,陸質手中摺扇幾次揮開又合上,眼裡漸漸帶上了些笑意。


  他步子邁的大,卻走的穩,不會叫人瞧出急切來。雖說承明宮這一片都很安靜,只有幾乎不會惹人注意的來去匆匆的太監宮女,也要萬事謹慎著些。


  快到景福殿,陸質遠遠地瞧見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小太監。小太監背對他們,不是迎人的樣子,便問跟著的小廝:「這是在做什麼?」


  小廝恭敬道:「回殿下的話,昨晚上聽嚴公公說要清一清過年的東西,這會子許是在撕對聯。」


  說話間走的更近了,那兩個小太監看著都大約是七八歲的樣子,大清早得了這麼個清閑的差事,心裡美得很,正一跳一跳的撕。動靜是沒有,只不過邊撕邊在你戳我一下,我弄你一下,一時竟沒能察覺到陸質的靠近。


  等發現時已經晚了,只能看個跟著陸質的侍衛和小廝的背影。


  兩個人嚇得瑟瑟發抖,他們進了景福殿大半年,這還是頭一回摸到主子的鞋——鞋也沒摸到,只跪趴在地上的時候瞧見一眼鞋底子。也沒見哪個奴才摸鞋摸的這樣不敬,不想活了。


  嚴裕安在裡頭的垂花門守著,不知外面兩個太監大大失禮的事兒,見了陸質趕緊迎上去,跟在他後面彎著腰回話:「殿下,留春汀小公子醒了。」


  陸質看見他就大約知道了,微微側頭,「嗯。醒了多久?大夫看過沒有,怎麼說的?」


  嚴裕安道:「您出門沒一會兒就醒了。叫柳大夫來看過,說是無大礙。開了個祛濕養神的方子,讓按頓服,過了四月就當大好了。」


  「嗯。」陸質邁進游廊,聽見人醒了,原本往書房去的腳步轉了個彎,轉向留春汀,怪道:「今日醒了沒折騰?倒是罕見。」


  以往剛醒的紫容要是沒看見他,當真會把人的心哭碎。陸質前近二十年沒體會過這樣的依賴,奇怪,又說不出的熨貼。


  嚴裕安聽他不是生氣,就陪著笑道:「問殿下去哪了,還說要去找殿下。最後讓寶珠勸住了,說殿下吩咐的,叫他好好躺著,大好了才能下地。」


  他接著說:「之前老奴說了多少都不管用,說到底,小公子還是只聽殿下的話。寶珠把殿下搬出來,雖看著還是不怎麼願意,但真是沒再說要出門的話了。」


  陸質心想,能聽得進去話,應該是高熱退了,不迷糊了。


  自打他進了留春汀,鼻尖就一直縈繞著一股子藥味兒。提醒陸質,撿回來的小花妖雖沒少折騰人,但他自己受的折騰才更嚇人。


  被陸質從書房在的小院兒里抱回來,就開始一味的高燒不止,用什麼葯都吐,褥子濕了一床又一床,很是兇險了一回。


  繞過一面雕花鑲嵌屏風,便是一張海棠式雕花架子床,紫容睡在裡面。


  此時床幔還嚴嚴實實地掩著,紫容早醒了,卻被下人告知陸質交代了不許他下床。


  沒法子,他只能百無聊賴的躺在裡頭,盯著帳頂的素色碧霞雲紋發獃。翻來覆去,只有陸質何時回來這一樣事可想。


  紫容正愁著,忽聽從外到里跪了一片,心知是陸質過來了,他卻沒急著起身。


  不知怎麼的,現在腦子清醒了,不再一門心思只知道要人,想起他早上胡鬧的那一通,心裡才發起虛來,竟不敢見陸質了。


  他心裡惴惴不安,蒙著頭的被子突然被人扯了開。陸質在他床前站著,背光瞧不清楚神色,只聽見他用稍嫌冷淡的聲線說:「剛好一些,這樣悶著又不知要出個什麼毛病。」


  紫容只當他還要在外間換過衣服才進來,不期然驚了一跳,才慢慢地坐起來,擁著被子把自己裹了,看在陸質眼裡傻獃獃的,「你……你不是出去了嗎?」


  「出去總是要回來的,嚴裕安說你早上找我了?若是無事,便好生養著。」


  紫容苦哈哈地想,果真被賣了,但這也怪不著別人。


  丫鬟在屏風外面回話:「小公子早上還有些燒,服過葯半個時辰后完全退了,又找柳大夫來看過,說脈息已穩,好生吃藥固著,應當不會反覆。」


  陸質心裡也輕輕鬆了口氣,再不好,他當真沒法子了。


  思畢,他沒好氣地垂眼看紫容,紫容卻會錯了意,以為人家歡喜自己呢。連忙往前挪了挪,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握住了陸質的手指頭。


  陸質沒躲,還是在原地站著,由他握了一會兒,突然說:「確實退了。」


  「嗯?」


  紫容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抬頭看他。


  陸質反捏了把他的手,再說一遍:「摸著不似前幾日那樣燙手。」說罷,又打量一番紫容朝向他的臉,道:「臉色也好多了,看來葯是對症的,和你身體也不相衝。剩下的,只需你自己好好注意。」


  清醒的紫容覺得今日的陸質對他格外耐心似得,心裡的害怕不自覺地少了一些,巴巴地看著他,求道:「我說好些了吧,寶珠姐姐還不信。就讓我下去吧,行不行?」


  寶珠原是陸質的大丫頭,這幾日調過來專門伺候紫容,這會兒就在屏風後面守著。聽見紫容叫她是「寶珠姐姐」,心裡頭大叫小祖宗。


  人後教了他多少遍,仍是記不住,在殿下跟前,都是奴才,哪來什麼姐姐妹妹?

  陸質倒是沒抓他這個話頭,沉吟片刻道:「也罷,只躺著也沒精神。留春汀一共三層門,別亂跑,想也涼不著你。」


  有了這個話,寶珠趕緊拿了紫容的衣服來,繞進屏風裡面,替他穿上。


  陸質走到窗前站著,看寶珠溫柔細緻地給他穿衣。紫容也乖,抬手抬腳全聽指揮,不像五天前剛撿回來時那樣折騰,有力氣動彈了就坐起來張著手要他抱,別人一概不要,沒力氣就躺著嗚嗚咽咽的哭,嘴裡叫著陸質的名字,但偏渾身發著熱,吃什麼葯都不管用,讓人不忍心對他發脾氣。


  胡鬧的時候惹人心疼,乖巧的時候也分外可愛。


  紫容不知道陸質心裡這一番品評,很快穿好了衣服,便跺跺腳適應鞋子,跑到陸質跟前讓他看。


  是真好看。陸質心中閃過面如桃花四個字,卻又轉念一想,這人不就是朵花么?只不過是朵喜歡哭哭啼啼的紫玉蘭。


  他放下茶杯,道:「行了,你好好養病。你們伺候著,別再讓你主子受涼。」


  後面半句是對這滿屋下人說的,但只有寶珠有資格福身畢恭畢敬地答:「是,殿下。」


  在景福殿待了五天,紫容再傻也知道陸質這是要走了。


  這些天陸質不在的時候,寶珠給他教了些規矩。只是紫容對此一竅不通,學的也亂七八糟。聽了陸質的話,即刻跪下了,還不倫不類地求:「你帶我一塊好不好?我想跟著你,求求你了!」


  可不就是不倫不類么?有誰敢對著主子你來我去的?但又偏生是跪著的。


  陸質失笑,彎腰將他拉起來,跟著陸質來的小廝忙上來拍紫容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陸質無可奈何地道:「怎麼好好的就跪下了?」


  紫容有些心虛,想定是用錯了規矩,嘴裡磕磕絆絆地說:「求、求人不就是這樣的么?跪下……跪下求,求求你了……」


  「誰教的!」陸質忍不住笑,又說:「我看也不是別人教的不好,是你學的不倫不類!」


  紫容不管他說什麼,只看他笑了,膽兒又肥了些。挨過去磨蹭,話音裡帶著些粘膩的埋怨:「你又要去哪兒?不是早上剛出門回來么,怎麼回來又要走?」


  陸質還沒開口,他又自顧自地說下去:「你這裡太大了,我聽寶珠姐姐說這個屋那個屋的記都記不住……我不能和你待在一塊兒么?」


  陸質的嚴厲被他剛才的一通求磨去不少,也沒空再訓他這一番話又有幾處不合禮出。


  想來今日沒什麼大事,自己心裡也願意讓他跟著。本來顧忌紫容剛從病榻上起來,怕再受了風,但看他是真不習慣,神色總是凄惶的,怕被丟下似得,說的話也總是犯忌諱。


  陸質有些心軟,與其費心讓人給他教規矩,倒不如先待在自己身邊。就在書房伺候就行了,也不怕他出去衝撞了外頭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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