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蓮(十)
簡路和蔣宇驍的聚會僅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 就被隨之趕來的蔣家大哥給攪合了。
據說, 是因為蔣宇驍拍了那部跑龍套的電影被蔣家老爺子知道了, 雷霆大怒,把蔣宇驍的爸媽、哥哥都罵了一頓, 勒令他們趕緊把他的幺孫帶回來, 別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了。
蔣宇驍可納了悶了,他為了躲他哥, 連飛機都沒坐,和哥們一起吭哧吭哧坐著綠皮小火車回來的。
看著蔣宇嵂氣勢洶洶的模樣,簡路有點害怕,卻還是拚命抓著蔣宇驍的衣袖不肯放:「你要把蔣宇驍帶去哪裡?他喜歡拍電影也沒礙著誰啊, 你不能這麼不講理啊!」
蔣宇嵂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好聲好氣地說:「簡路是吧?快撒手, 我帶他回家,他是我弟, 我能把他怎麼著了?」
「我認識你!」簡路看著他想起來了,「你是華梓易的那個朋友!」
「沒事, 別怕,他們都是紙老虎,你等著我, 過幾天再來找你玩。」蔣宇驍趕緊安慰她。
簡路鬆了手,看著兩兄弟遠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追了兩步, 叫道:「蔣宇驍加油!我覺得你演的電影特別好看!」
蔣宇驍回過頭來, 朝她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簡路在原地站了片刻, 垂頭喪氣地走出了校門。
她幫不了蔣宇驍,也無從幫起。
「滴滴」的喇叭聲驟然響起,簡路抬頭一看,馬路邊上停著那輛熟悉的黑色豪車,正對著校門口,想裝著沒看見都不行。
還好,正是學校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大門口沒多少學生,她深怕趕緊一溜兒小跑到了車子邊上,拉開門就坐了進去,周擎走到一半只好又折返了回來。
「你怎麼來了?」
語聲中不見欣喜,華梓易原本就沉著的臉又黑了幾分。
「督促你考試複習。」
簡路心裡愧疚了。
華梓易為了她的考試煞費苦心,她居然還想著要躲著,太不應該了。
「下次你來接我,停得遠一點,然後給我發個微信,我走出來就好了。」簡路叮囑道。
華梓易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剛才和誰在一起?」
「我好朋友,他哥哥居然就是你那個朋友蔣什麼來著,把他抓走了。」簡路很氣憤。
蔣家的事情華梓易也略知一二,蔣宇嵂的弟弟很是叛逆,喜歡和家裡對著干,這要是他弟弟,先抓過來打一頓關上一個月,保管服服帖帖地聽話。
不過,這個現在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他是我高中同學啊,我還救過他呢。」簡路很得意。
那是高一的時候,蔣宇驍和班裡的幾個男生和別的學校的人發生了爭執,一幫子人在學校後門窄巷裡對峙,對方人多,蔣宇驍卻硬得很,眼看著就要打上一架。簡路剛好路過,先報了警,然後哭著上去阻止,渾身害怕得打著顫,卻一口一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能打架鬥毆」攔在了他們中間。
兇狠的場面瞬間被她的涕淚攪得氣氛全無,再加上警笛聲由遠及近而來,大家就一鬨而散了。
因為這件事,簡路在班裡人氣暴漲,成了班寶,而原本陌生的兩個人也結了緣,高中三年,蔣宇驍一直罩著簡路。
聽起來好像沒什麼曖昧。
要有的話,那三年早就有了。
華梓易心裡稍稍舒暢了些,又問了幾句,這才教訓道:「以後碰到打架鬥毆報警就夠了,自己不許跑上去插手。」
「哦,」簡路乖巧地應了一聲,卻又有點不甘心,小聲反駁道,「要是出人命了也不管嗎?」
「你不管是出一條人命,你要是去管了,說不定就兩條人命了。」華梓易疾言厲色地道,「有事打電話給我就好了,我會解決。」
簡路縮了縮脖子,又不服氣地反駁:「你又不是一直都在的。」
華梓易愣了一下,盯著她看了片刻,徐徐地笑了:「你這是在暗示,希望我一直在你身邊嗎?」
「啊?」
簡路也愣了。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我是說你又不能一直陪著我,不對不對,是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不對……」
這話好像越說越曖昧,簡路急出了一身汗。
頭髮被揉了揉,隨後從發梢到了臉頰,那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捏在了她的臉頰上,阻止了她的話。
「我明白,」華梓易一邊享受著這觸感,一邊慢條斯理地道,「雖然有點困難,但我努力做到隨叫隨到。」
晚餐很豐盛,和上次以西餐為主不同,這次除了一盤蔬菜沙拉之外,幾乎都是北都的家常小菜,另外還加了一盆禁漁期時很難見到的鯧鯿魚,中間則放了一盆木耳桃仁炒雞丁。
埃爾森特意替她夾了兩塊:「這幾天複習辛苦了,魚和核桃仁都是補腦子的。」
「謝謝埃爾森。」簡路愉快地道謝。
「你該謝謝大少爺,他吩咐的。」埃爾森擠了擠眼。
「多話。」華梓易淡淡地道。
簡路感動了,心裡再次愧疚了一下,以後再也不躲華梓易了。
鯧鯿魚很新鮮,核桃仁炒得香脆,簡路吃了滿滿一碗飯,肚子撐了,在別墅了逛了兩圈,這才跑進小書房裡複習。
今天的任務也很繁重,得把幾門要背的功課按照老師划的重點背一遍。
她的記性不好,這樣的背誦往往要反覆好幾次,今天算起來已經是第三遍了,可是還有好多都是磕磕絆絆的。
華梓易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捧著書本念念有詞,好像和尚念經一樣。
「變革的背景有四個,一個是社會基礎,民族危機……危機進一步加深……迫切……迫切……」
簡路卡住了。
雖然她竭盡全力集中了注意力,華梓易這個人站在旁邊怎麼都忽視不了,原本腦子裡就沒多少東西,一緊張就全飛走了。
她漲紅了臉,有點委屈地抬起頭來:「我是不是特別笨?」
華梓易揉了揉她的頭髮:「有點。」
簡路的眼裡漸漸地浮起了一層水光。
不知道怎麼,華梓易說她笨,她覺得特別難過。
原本還想毒舌兩句,此刻卻有點不忍心了。
就算簡路的確有點笨,那也只不過是命運的捉弄,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
華梓易凝視著她,語聲低柔:「但是,笨一點沒關係,這世上聰明的人太多了,你這樣的彌足珍貴,而且,」他頓了頓,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俯下身來靠近了簡路,「你努力的樣子很可愛,我可以親你嗎?」
簡路愕然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手忙腳亂地後退:「不……不行!」
華梓易遺憾地舔了舔唇,目光卻依然定定地落入她的雙眸中,繼續誠懇地徵求意見:「那如果你考試過了,可以獎勵一下我這幾天的辛苦陪讀嗎?」
那雙清冷的眸子染上了些許的慾望,帶來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息;而那骨質瓷一般白皙的肌膚在簡路的面前放大,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撫摸它的溫度……
女色迷人,男色又何嘗不是呢?
簡路的腦子一時有些鈍住了,幾乎就要點下頭去。
冰涼的筆尖碰到了手指。
她清醒了過來,腦中靈光一現,脫口而出許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願望:「都過了才行!」
華梓易笑了,直起了身來:「好。」
誘惑驟然消失,簡路連忙抱起書本擋在了自己眼前:「那我要背書了,你快出去吧,你在的話我背不了。」
華梓易抽走了她的書:「想過,就聽我的,我們來雪花背書法。」
這些需要死記硬背的科目,除了選擇題,一般都以簡答題的形式出現,所謂雪花背書法,其實就是像一片雪花一樣,以點帶線帶面,用列大綱的方法把一個問題呈現出來。
簡路背的時候,都是從頭背到腳,一題往往記了開頭忘了結尾,十分里只能拿個兩三分,而華梓易讓她把一題中的幾個要點背出來,至於要點裡的血肉,能寫多少就寫多少,這樣背起來簡單了不說,一般還能拿到一半的分數。
這樣一連複習了兩天,這門近現代史好像也有了點感覺,簡路一直因為考試而緊張沮喪的心重新鬥志昂揚了起來。
周六的早晨,簡路心情特別好,因為簡寧甫回來了,七點的飛機,十點就該到家了。
雖然父女倆每天都打一個視頻電話、發數十條聊天信息,可簡路還是想念得很,迫不及待地就吃完了早餐,挨個向埃爾森和傭人們道了別。
走在馬路上,一輛車緩緩地停在了她的身旁,她扭頭一看,車窗徐徐落下,露出了一張清冷的臉龐。
「上車。」華梓易淡淡地道。
簡路遲疑了片刻,還是不敢拒絕,只好上了車嘟囔著道:「你怎麼也出來了?」
「出去辦事。」華梓易簡潔地道,「這就回家了?」
「對,我爸回來了,」簡路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簡寧甫回來了,她可以不用害怕晚上一個人了,「謝謝你這兩天收留我,以後就不用麻煩你了。」
真是過河拆橋。
華梓易斜睨了她一眼,很想戳穿她的小伎倆,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先讓她得意兩天吧。
手機震動了兩下,簡路拿起來一看,是陳飛禹的。
飛禹哥:最近在忙複習嗎?怎麼老是不回我消息。
簡路輕拍了一下腦袋,天,昨晚複習太入神了,等她看到陳飛禹的微信已經很晚了,上個星期說回家給他發微信也忘了,睡覺的時候才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機了。
小棗兒:對不起,複習太晚了,怕打擾你睡覺就沒回。
飛禹哥:上星期沒看成電影,周日我重新請你。
飛禹哥:你想看什麼?
簡路不是很想去,雙休日她還想衝刺一下,下周就考試了。
可那是陳飛禹,她不會拒絕,只好嘟囔著自言自語:「有什麼電影啊?我最近也沒什麼關注。」
華梓易的眉頭一皺,湊了過來,接過手機打了幾個字:周日我要複習,不能看電影。
「哎哎哎,你怎麼亂回我消息啊!」簡路搶過手機,晚了,消息已經發送了。
「你難道還想去看電影?」華梓易教訓道,「這個雙休日只許在家複習,不許出去玩,要不然肯定掛科。」
掛科簡直就是簡路的軟肋,她立刻乖乖地道:「好吧。」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陳飛禹又發過來了:敗給你了,那我周日來你家,幫你一起複習。
太好了。
簡路愉快地在手機上打下了兩個字:好啊。
華梓易的臉沉了下來。
這男人怎麼老是陰魂不散?既然只是個「哥」的角色,怎麼都不懂得保持合適的距離嗎?還是心裡另有企圖,仗著簡路對他的信任想要動什麼歪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