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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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綏之臉色幾經變換,最終咳了一聲, 放下了手。


  羅希主動朝裡面挪了挪,留出大半個沙發。這小姑娘是個怕生的,但是上回的那顆巧克力和這兩天的相處, 讓她對兩人熟悉不少,幾乎算得上親近了。


  「謝謝。」顧大律師對小姑娘倒是很有禮貌。


  他在沙發上坐下, 抬眼看向燕綏之,語氣特別咸:「端端正正坐在酒店等卷宗, 你打算今晚改住這裡?」


  燕綏之:「……」


  一來就毒人一臉, 真是個尊師重道的好學生。


  燕大教授不要臉道:「至少有一半是真話。」


  顧晏擰著眉:「?」


  「端端正正坐。」燕綏之, 「到這裡都是真的, 只是地點胡扯了一下。」


  「……」顧晏回了一聲冷笑。


  燕綏之挑了挑眉沒說話。畢竟才說了謊就被拆穿, 有點理虧。


  他手指一動,剛好捏到自己手心裡還有一顆糖, 剛才羅希塞給他的,還沒來得及吃。


  於是, 特別會哄人的燕大教授靈機一動, 把那顆藍色包裝的糖塞進了顧大律師的手裡。又為了顯得自然,自己伸手重摸了一顆, 道:「先吃顆糖, 甜一甜再說話。」


  顧晏:「……」


  「行了, 別冷著臉了。」燕綏之道, 「我只來這裡找點重要證據,順便吃點東西,實在餓得頭暈。」


  他說著,動手剝開了自己手裡那顆糖,順口問了羅希一句:「這糖好吃嗎?」


  羅希點了點頭,然後沖他伸出了舌頭。


  一條……藍盈盈的舌頭。


  燕綏之:「……」


  這糖染色有點厲害啊……


  他默默把剝開的糖又重新包好,手指在顧晏面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糖塞給了羅希,「回去跟你哥分享一下。」


  顧晏:「……」


  「所以你怎麼會來?」燕綏之喝了一口溫水。


  顧晏:「找點重要證據。」


  跟剛才燕綏之的理由一字不差,雖然這肯定是真話,但是從顧晏的嘴裡說出來就莫名有點兒擠兌人的意思。還好燕綏之完全承受得住。


  他翹起嘴角:「那看來想一起了,你想找的是什麼?」


  顧晏朝頂上的攝像頭看了一眼。


  燕綏之點了點頭,笑著道:「剛好,也省得我再找你了。所以你之前出門是去提交申請?」


  「有人盯著他們流程走得更快。」顧晏道,「申請已經拿到了,我約了公證人,他把手裡另一件事處理完就過來——」


  他看了眼餐廳吧台牆上掛著的一排星區鍾,接著道:「約了4點,現在還有40分鐘。」


  服務生掐准了時間抱著菜單走過來,「久等了,現在可以點餐,三位想吃什麼?」


  顧晏看向燕綏之。


  燕綏之:「……」我想吃灰骨羊排。


  顧晏不用聽也知道他在想什麼,當即一臉冷漠地道:「低頭看一眼你的腿再點。」


  燕綏之:「灰骨羊排,酥皮濃湯,兩份,謝謝。」


  顧晏:「……」


  「有兩天半的草打底,吃這一點點羊排,不至於發炎。」燕綏之笑著道,「明天我就繼續乖乖吃草,行了吧?」


  這回當著面點的菜,也沒有那個倒霉酒店偷偷給房主打小報告,顧晏也不好駁人面子直接改,於是燕綏之終於得逞。


  服務生應了一聲,抱著菜單又走了。


  等人回到吧台後,顧晏才蹦出一句:「腿腫了別叫。」


  燕綏之:「放心吧。」


  酒城的物價對以前的燕大教授來說並不高,跟德卡馬完全不能比,但這兩份羊排濃湯還是花了他不少錢。資產卡的餘額一下子垮塌了一截。


  但因為擺脫了吃草的陰影心情好,燕綏之看到那數字也只是抽了一下嘴角。


  他收起全息屏,一抬頭就撞上了顧晏的目光。


  「餘額好看嗎?」


  燕綏之笑了:「挺丑的,不過及時行樂嘛。」


  他說著,隨意朝餐廳門外一抬下巴就開始扯,「人生這東西很難預料,萬一我過會兒下樓在路上碰到意外突然過世了呢?那現在吃的就是最後一餐,想吃羊排卻沒有吃到,豈不是萬分遺憾?」


  「……」


  羅希·達勒小姑娘涉世未深,當即被他這段「給亂吃東西亂花錢找理由」的瞎扯淡震撼到了,含著糖半天沒說話。沉思許久后趕緊把甜點吃下了肚。


  燕綏之本以為顧晏聽完這段信口瞎話總會擠兌他兩句,然後拿他沒辦法該幹嘛幹嘛。


  誰知顧晏只是在聽他胡扯的過程中眯著眼出神了幾秒,然後又回過神來,直到他扯完都沒噴毒汁。


  「吃飽了?」顧晏垂著目光喝了兩口溫水,這才開口問了一句。


  難得沒被擠兌,燕綏之居然還有些不適應。他心說這位同學你喝的是水還是迷·幻·葯?兩口下去這麼大效果?

  他愣了一下,才點頭道:「嗯。」


  服務生過來收拾盤子的時候,公證人剛好踩著點進了門,代表酒城的星區時鐘剛好指著整4點,不早不晚。


  「你好,顧律師?我是朱利安·高爾。」


  「你好。」顧晏指了一下燕綏之,「這是我的實習律師,阮野。」


  餐廳老闆很快被服務生請了出來,跟幾人寒暄之後明白了燕綏之他們的來意。


  「攝像頭?確實是環形拍攝的。」老闆說道,「那個搶劫案我聽說過,好像就在那片棚戶區是吧?如果能幫上忙我當然樂意之至。」


  「之前有警方來過嗎?」顧晏問。


  老闆帶著他們進了監控室,「沒有,當然沒有。否則我剛才也不會那麼驚訝了。」


  監控室里有個年輕小夥子,見老闆進來便站起了身,又被燕綏之笑著按回到座椅上,「不用這麼客氣。」


  「給他們調一下23號那天晚上的錄像。」老闆交代著。


  小夥子操作很利索,很快調了出來,一時間房間里多塊屏幕同時出現了不同角度的錄像。眾人一眼便找到了對著窗外的那塊。


  進度被直接拉到了晚上7點左右。


  那塊屏幕頓時成了一片黑。


  眾人:「……」


  老闆乾笑兩聲,「這攝像頭年代有點兒久了,畫面有點暗。」


  你這是有點暗嗎?你這簡直暗得像故障黑屏啊……


  不過主要也是酒城冬天夜晚黑得太早的緣故,棚戶區的巷子里連路燈都很少,壞了佔了絕大部分,剩餘能用的那些也暗淡至極,能超清直徑一米以內的路就不錯了。


  不巧的是,約書亞和吉蒂·貝爾兩家附近還真沒有一盞能用的路燈。


  他說完,餘光瞥了眼顧晏的臉。


  沒大看清,但反正沒有用什麼「探究的穿透性的目光」盯著他,腳下步子也沒停,似乎他剛才也就是隨口一問,聽解釋也是隨耳一聽。


  「哭了沒?」說完片刻后,顧晏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燕綏之:「???」


  「我說,你還小的時候聽見那些嚇哭了沒?」顧晏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


  燕綏之:「……」


  這位同學,你轉頭看著我說,你說誰哭了?


  不過顯然,顧大律師只是再次跨越時光嘲了「小時候的他」一句而已,並沒有認真等他回答的意思。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顧晏已經領先他兩步了。


  不過也正是剛才那一問,讓隨意慣了的燕綏之意識到,自己可能太不知道遮掩了,這樣肆無忌憚下去,遲早要完。其實別的他都不擔心,唯獨忍受不了丟人。


  尤其在自己學生面前丟人。


  酒城的治安法院離看守所非常近,步行不過十分鐘。


  治安法院本就是最初級的法院,裡面每天都在處理各種瑣碎的雜亂的程序和案子,並不像許多人想象中的莊嚴肅靜,有時候甚至出乎意料的鬧,比如申請保釋的地方。


  燕綏之不是第一次來,但他每一次來都想感慨一句,酒城的公檢法工作人員真是辛苦了,到了八百輩子的血霉才被安排在這裡。


  廳里三五成群地聚集著許多人,亂糟糟的,全息模擬紙頁到處都是。


  「我彷彿進了家禽養殖場……」燕綏之乾笑一聲,乾脆好整以暇地倚在了門邊,一副非常老實的模樣,「我這次安守實習生該有的本分,不搶顧老師的位置了,去吧。」


  顧晏:「……」


  他也是倒了八百輩子的血霉才分配到這個實習生。


  顧晏站在兩步之外,兩手插在羊呢大衣口袋裡,腰背挺直,半垂著眼皮看著倚在門邊的某位,沉默片刻后不咸不淡地說:「我不得不提醒你,遞交保釋申請這種事,恰巧是實習生該乾的。」


  他說著,沖大門裡一抬下巴,「去守你該守的本分。」


  燕綏之在心裡把這位蹬鼻子上臉的學生一頓打,面上卻笑了一下,耐著性子直起身,轉頭進了門。


  驟然放大的嘈雜聲兜頭砸了他一臉。


  他側身讓過伏在各處簽名的人,走到高台邊。


  站在台後的是一位穿正裝的年輕小姐,一般而言這種事也都是剛進法院的年輕人干。她看了燕綏之一眼,便條件反射地敲了一下面前的光腦虛擬鍵,「申請保釋?」


  「是的,冷湖看守所,約書亞·達勒,被指控了入室搶劫。」


  那位小姐跟著他所說的信息,敲了幾下虛擬鍵,又確認了一句,「達勒……14歲?」


  「對。」


  「領一下申請單。」


  她說完,光腦噗地吐出了一張頁面,頁面上的表格清楚地顯示著約書亞·達勒的個人信息,下面是統一的申請用語。


  就聯盟現今同行的規定而言,保釋本身是不用申請的,而是由審核官主動確認某位嫌疑犯該不該適用保釋。只有當審核官認為不該適用的時候,才需要律師來主動申請,然後由法院根據申請順序安排當天或者第二天聽審。


  所以,提交申請這個程序本身極其簡單,一般都喜歡讓實習生來辦,反正不用擔心辦砸。


  燕綏之從頭到尾掃了一眼約書亞·達勒的信息,點頭道:「沒錯。」


  「那簽個字就行。」那位小姐指了指前面眾人扎堆的桌子,「那裡有電子筆,或者手指直接寫。」


  燕綏之一看那群人就頭大,笑了笑道:「我還是用手吧。」


  小姐噗地笑了,「你看著像是剛畢業,實習生?」


  「嗯。」燕綏之應了一聲。


  「挺好的,至少能出來跑動跑動。我也是實習生,在這裡站了快一個月了。」這姑娘在這裡站了一個月,也沒主動跟誰聊過天,這會兒突然有了點閑聊的慾望,大概還是來自顏狗的本能。


  燕綏之抬眼一笑,「在這之前呢?整理卷宗整理了一個月?」


  「你怎麼知道?」


  「很久以前我也在法院實習過。」


  「很久以前?」那小姐聽得有點懵。


  「嗯。」他頭也沒抬,隨口答了一句,抬手就簽,筆畫龍飛鳳舞。


  不過剛舞了兩下,突然又頓住了,默默點了個撤銷。


  「怎麼撤銷了?」


  因為差點簽成了「燕綏之」……


  他帶著笑意道:「字寫丑了。」然後老老實實寫上阮野兩個字,選擇了確認提交。


  「好了。」


  燕綏之抬眼沖那站在高台後的那位小姐道:「謝謝。」


  「再見。」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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