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兄妹情深
「越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平靜水面下的魚兒就越按捺不住。這個時候才是垂釣的好時機。」
即將變天，周遭的景緻都變得陰沉起來，程老爺子入定一般，他握著自己的釣竿，而他身旁是同樣靜坐的慕晚安。
老爺子的話似乎別有深意，慕晚安不知道他想提點自己什麼，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他們兩人已經在這裡坐過了一個上午，桶子里收穫甚少，但是慕晚安卻還是一直靜靜地坐著。
她以前沒有釣過魚，也覺得釣魚有些枯燥無味，但是今天嘗試之後，覺得……也還不錯。
這樣靜靜地凝視著水面，呼吸放緩，似乎連時間都靜止下來，有一種別樣的安寧。
「無瑕……關於宋秉爵，你是怎麼想的？」
已經下起了小雨，有傭人過來給他們披上了雨衣，程老爺子一邊系著帶子，一邊問道：
「他都已經追到了英國，可見他是誠心的。爺爺雖然對他很滿意，但是如果是給你選丈夫……他還是不夠格。」
話語里的不滿簡直都要溢出來了，慕晚安聽著，只覺得有些好笑，隨即又收斂了神情：
「他……自然是極好的。」
他從各方面來說，都是一個成功人士：
「家世優越，長得也不錯，也沒有其他富家子弟身上的那些壞毛病，性格也不錯。」
聽到她這麼評價他，程老爺子擺了擺手，他神情肅穆地道：
「我不是讓你做評測，我是讓你說，你到底喜不喜歡他？」
這個問題……慕晚安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面對這樣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老人，慕晚安不想騙他，便斟酌著說了些：
「如果你非要問我的話，我只能說，我以前是喜歡的，很喜歡的那種。」
雨滴砸了下來，打在身上有一種生生的痛感。
她不由得想起了兩個人在及屋山的經歷，那時候的雨比現在還大，兩個人被掩埋在倒塌的房屋和泥石流下面，狹小的衣櫃里，伸手不見五指，氣息相纏，氣氛焦灼。
推開門或許就是直面死亡，而他們躲在那個衣櫃里，抱著彼此溫熱的軀體……那一瞬間，她想過，也許這麼死了，也好。
「……可是，好像喜歡不能解決一切。不是光憑著喜歡就可以一起生活下去。」
眼神有些迷惘，慕晚安看著雨滴沒入湖面，原本平靜的湖面盪起了漣漪，一片一片，「愛情是一回事，而婚姻是另一回事。有些人彼此相愛，卻還是不免分離；有些人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也這麼平淡地走完了一生。」
「是嗎？」
聽到她的話，程老爺子不由得蹙起了眉頭，她的神情中分明是心灰意冷和憊懶之意，他嘆了口氣，隨後道：
「你這樣想，那真的就是大錯特錯了。你還年輕，怎麼活得比我這個老年人還小心翼翼？我程某人的孫女，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
小小地頂了一句嘴，慕晚安隨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並不想用自己的感情私事來煩擾老人家：
「爺爺，你再不收線，魚都要跑了。」
「咦？有魚咬鉤了？」
聽到她的話，老爺子一時間手忙腳亂的，提上來之後，才發現咬鉤的是一條小魚，他取下來之後便把魚扔回了湖裡，又看了看小水桶里為數不多的幾條魚：
「吃一頓是夠了，瞧著雨勢是越來越大了，咱們回去嘍。」
回到老爺子住的主宅里，慕晚安擔心著老爺子會舊事重提，不料吃完飯之後，老爺子就讓她回去了。
她擔憂的事情沒有發生……不由得鬆了口氣，慕晚安叮囑老爺子注意別感冒之後，就離開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老爺子嘆了口氣，一邊的老傭人一邊給他遞薑茶，一邊低聲道：
「無瑕小姐很是孝順，老爺子你可以安心了。」
「她越是孝順純良，我就越不能安心。」
神色越發愁苦，程老爺子閉著眼睛，一隻手接過薑茶，另一隻手卻在細細撫摸著自己手中握著的懷錶，那是小女兒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
「她現在還沒有一個好的歸宿，立行蘇敏君又是那樣一個德行，我怎麼能安心？雯雯就這麼一點血脈，如果都還過得不好，我真是死也不能瞑目……」
「老爺子，是您多慮了。雖然二少爺不太懂事，但是也不過是男女關係上有點錯，不算什麼大事。二少奶奶就是有天大的心思，也翻不起什麼浪來……咱們家裡的頂樑柱說穿了還是大少爺，其餘的人糊塗些，也沒什麼妨礙。」
深諳老爺子心理的老傭人不急不忙地道：
「再說了，大少爺和雯小姐兄妹情深，又怎麼會不照料無瑕小姐？您擔心無瑕小姐沒有歸屬，那宋秉爵不就眼巴巴地上門了嗎……您啊，就等著享福就行了！」
「唉……無瑕心思重，我今天問了問，她對宋秉爵似乎不是男女情愛的意思。」
聽到「大少爺和雯小姐兄妹情深」這一句，程老爺子撫摸著懷錶的手頓了頓，他感嘆了一句之後，沒有再說別的，反而是示意傭人先下去。
一瞬間，別墅里看得著的傭人們紛紛散去了，空蕩蕩的華麗房間里只剩下了程老爺子一個人。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自己一步步走到了窗戶邊，外面下著傾盆大雨，來回穿行的人都寥寥無幾，整個莊園似乎籠罩在揮之不散的陰雲里，這樣的雨天……跟多年前的那天像極了。
這幾天陰雨連綿，慕晚安閑在宅子里無事可做，去主宅那裡的時候，她看到了紅磚小別墅的一角，心中竟然有些淡淡的嚮往。
一旁替她撐著傘的傭人見她怔怔地看向那座別墅，知道她是想起了生母雯小姐，便低聲道：
「無瑕小姐要是想的話，就跟老爺子說一聲，搬過去就是了。」
起了這個念頭，慕晚安自然就說了，老爺子自然是應了，只是他突然問起了她第一次結婚的事情，讓她有些恍惚。
「……那個時候多半是感激吧，我在國外人生地不熟，都是他照顧我，幫了我許多忙。沒想到他後來出了車禍，我想，就這麼跟他一起過下去也挺好的。」
有些事情，慕晚安不想讓他知道，尤其是自己有一個下落不明的孩子這件事，老人家已經在尋尋覓覓之中度過了前半生，她不想讓他在無盡的追尋和失望里逝去。
「看來你對他並沒有怨懟。」
「何必呢？我們都開始了各自的新生活。」
搖了搖頭，慕晚安在老人疑惑的目光中莞爾一笑，「我發現我在如何讓自己生活得更好這方面總是有著格外的天賦。」
說的人輕鬆自在，聽的人倒是心酸不已，程老爺子眼裡湧起了淚水：
「你受苦了……」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破開雨幕走了進來，祖孫兩人定睛一看，是兩個人，兩個人都穿著黑色大衣，只不過一個成熟穩重，一個氣質冷漠。
一看到他們兩個，老爺子面上的表情瞬時變了，他一邊接過傭人手裡的帕子擦拭著眼角，一邊瞪向他們：
「你們兩個還真是巧，竟然撞到了一塊兒。」
「老爺子最近身體怎麼樣？」
一邊把被雨淋濕的大衣脫下來交給一旁的傭人，程立信一邊問著他們，主宅這邊都是服侍了幾十年的老人了，個個都很穩妥，那個傭人笑著道：
「老爺子這十幾年來盼的人回來了，能不好嗎？昨天都多吃了兩碗飯，瞧著身體的樣子，哪裡只是長命百歲，我看是能活到兩百歲！」
這話只是打趣，不過程立信面上的表情還是暖了暖，他帶著宋秉爵一起走了進來：
「不到父親這裡看一看，做兒子的總是不能安心。」
說著，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順勢也請宋秉爵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
「都是這麼大的人了，還要我這個老父親來教育你不成？」
不管怎麼說，這話還是聽著舒服的，老爺子笑了笑，整個人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你來這裡坐坐不打緊，只別是帶了外人把我的無瑕給騙走就行。」
「父親說的是哪裡話，無瑕好不容易回來了，我也希望她能夠長長久久地待在家裡。」
眼神和煦地看向慕晚安，程立信言辭溫和，他問了她一些常規的問題，不過是圍繞著近來的生活，然後才看向老爺子：
「我跟秉爵也是半路上遇到的。父親，你安排的宅子太遠了，怎麼還越活越回去了？跟個孩子似的。」
「他要來帶走我的無瑕，我沒把他趕出去都算是好的了！」
驟然被自己的兒子指責，程老爺子立時氣得臉紅脖子粗，他用力地拍著沙發，以此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什麼偶遇！我看是你收了這小子的好處！特意來這裡給他求情的！」
這反應倒是讓大廳里的人都忍俊不禁，連慕晚安都忍不住露出了些許笑意，她看向老頑童般的程老爺子：
「爺爺，大伯還沒來得及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