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背後的人
在家悶了三天，顧小夏終於恢復了過來，她覺得，自己心底永遠都有一塊地方是屬於霍凡的，可是已經無關情愛。這二十幾年的歲月，她心懷感恩，畢竟，曾有那麼一個人，驚艷過她的時光，即使已經不愛，然而記憶深處那份習慣著的氣味，卻成了唯一帶不走的東西。而現在，又有一個人，那麼深愛著她，溫柔著她的歲月。
如斯盛大的愛，誰說不是生命對她的眷顧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顧小夏的心裡不再沉甸甸，整個人也輕鬆了。
如果沒有知道另一件事的話。
顧小夏把自己關在家裡的最後一天，霍凡回去了H城處理事情，臨走的時候給她發了條簡訊。
他說，「原本不想告訴你，可似乎有人抓著你的身世不放，前段時間在你店裡出現的夏叔叔，就是你的親生爸爸，他叫夏學承。不管他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要答應，我相信鍾佑和也會告訴你的。」
顧小夏看到的時候心情無比複雜。那個人就是她的親生爸爸么？流著相同的血液，可笑的事自己還覺得可憐，為他講的故事。
「你來幹什麼？」一進慢搖書吧的大門，顧小夏一眼就看到夏學承又來了，還是老位子，望向自己的時候，眼裡是掩飾不掉的期盼和喜悅。自從知道他就是夏學承，先前對他的好感或是同情便以消失不見。
「小夏，你……你來了啊？」夏學承促局的站了起來，緊張的搓了搓手，面上浮現出一抹奇怪的笑容，「我等你很久了，你……我……」
顧小夏注意到他叫的是小夏而非小顧，心裡便明白了幾分，不耐道，「有事么？有的話就快說吧，夏先生。」
「我……」夏學承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冷冰冰，一下子沒了勇氣，「你知道了？」
不說還好，一說出來，顧小夏全身就止不住的發抖，語氣也尖銳了起來，「是，我是知道了！可那又怎麼樣？！我姓顧不姓夏！你那天說的再多也跟我沒關係！我不管是誰告訴的你我再S市，也不管你們想幹什麼，我就一句話，我們沒有關係！收起你們那些齷齪的想法！」
顧小夏的胸口上下起伏著，明顯情緒很激動。話畢，她眼睛一瞟，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門口，「你出去！慢搖書吧不歡迎你！你也不必要做出這副博同情的姿態！」
顧小夏這一番話說下來，店裡僅有的幾個客人全都不約而同的投來了詫異的目光，但她絲毫不在乎，保持著姿勢不變。
而在她面前的夏學承，倒是收起了一開始的表情，周身也沒有了之前的那麼儒雅，悻悻的離開了。
仰著頭吸了吸鼻子，下一秒，顧小夏像是沒了力氣般，一屁股癱軟在了椅子上。
霍凡走的時候不僅給自己發了那條簡訊，還給了她一份資料。那裡面，是夏學承在美國的近況，以及，霍家的霍楓，他們見面的照片。霍凡還說，霍楓還有同盟，就是顧歆。甚至，他都被瞞的死死的，為了重新回到鍾佑和身邊，顧歆所做的不止一點。
呵……
自嘲的勾了勾唇角，顧小夏忍不住想，她的姐姐顧歆到底有多愛鍾佑和呢？果真深愛到不惜一次次的對付自己呢？柔情攻勢沒用，就要採取這樣的手段了么？還有自己那個所謂的親生爸爸，為了自保，就不惜欺騙自己么？那之前露出的慈愛和思念都是假的么？自己就那麼值得他們這般對付？
頭疼的雙手撐在額頭上，顧小夏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和顧歆的一段對話。
「小夏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叫霍凡的人么？」晚上，兩人躺在大床上訴說著少女的心事。
「是啊。」顧小夏甜甜一笑，用被子遮著下半部分小臉，聲音之中帶著那個年紀獨有的嬌羞，「那姐姐你呢？唔，學校里追姐姐的人肯定很多吧？你喜歡什麼樣的呢？真不知道要怎樣優秀的人才配的上我最愛的姐姐，那你有喜歡的人了么？」
「我么？倒真有……」顧歆低低的聲音從側面傳入顧小夏的耳中，沒人發現，黑暗中她的雙眸盛，滿了哀傷。
「是誰？我認識么？」少女的心總是八卦的，顧小夏也不例外，她既羞澀於談到自己喜歡的人，又熱衷知道自己姐姐心目中的那個人。
「呵呵，可惜他不知道我喜歡他。」
「姐姐不告訴他么？」睜大著眼睛，顧小夏很是好奇。
「唔，沒到時候呢？好了，不聊這個了。」轉過身來的顧小夏微微一笑，停頓了幾秒后掩去了小心翼翼問道，「小夏，如果，我說如果有一天我也擁有你的東西，你會讓給我么？」
歪著頭想了一會，顧小夏笑嘻嘻的答道，「呃，怎麼問這個？你是我姐姐啊，我的當然也是你的，唔，不對，霍凡不是，嘿嘿……」
「是么？那如果我搶了過來呢？」「我覺得姐姐不會啊……」
「……」
原來啊，那個時候的顧歆就有這種想法了么？那時候是霍凡，現在變成了鍾佑和了么？為什麼不跟自己說，而要選擇這種方式？就算自己不是顧江天的女兒，可也是她妹妹啊，去美國找了夏學承，就不怕媽媽知道傷心么？
鍾佑和曾經跟自己提過，他們之間的問題，除了霍凡還，最大的就是顧歆。那麼現在，霍凡放棄了，顧歆還不肯罷手么？非要弄的情分變質？
想著想著，顧小夏不由得捂住了胸口，那個叫心臟的地方，又開始在隱隱作痛了。
就在這個時候，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毫無預兆的振動了起來。
屏幕上閃爍著兩個大字，爸爸。
擦了擦不知何時掉下來的眼淚，顧小夏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喂，爸爸。」
「哎，小夏啊，在忙什麼呢？最近怎麼不打電話回家？我和你媽媽都挺想你的。」電話那頭，顧江天的聲線上揚，聽起來似乎心情很好。
「嗯，在忙書店啊，這兩天太忙了，給忘了。」顧小夏不欲多談，「怎麼聽起來那麼吵？爸爸你在哪呢？」
「嘿嘿，爸爸剛下飛機，正和你媽打車過來看你呢。」
「什麼？！」猛的站了起來，顧小夏抑制不住心裡突然的歡喜，急急問道，「爸你在哪呢？這個時候不是學校開始忙了么？對了，怎麼不叫我來接你？唔，跟司機說了來教育園這麼？還有啊，媽不是容易暈車么？坐了飛機怎麼樣啊？」
「哈哈……小夏啊，你一下子問這麼多爸爸怎麼回答？我們快到了，到時見了面不就知道了？」
中氣十足的笑聲通過電話傳來，一下子安撫了顧小夏鬱悶的心情，「那好，我在路邊等你們啊。」
掛了電話后，顧小夏顯得尤為緊張。她沒聽錯吧？她的媽媽也來了？
事實上，等顧江天帶著蔣曼出現在慢搖書吧的時候，看到那熟悉的寵溺的笑容，顧小夏一下子就心情複雜了起來，這才是她的爸爸，什麼夏學承，跟她有什麼關係？
「爸，媽……」跟受了委屈似的，顧小夏低著頭走到了他們身邊，雙手拉著衣角不停的絞著。
「這孩子，怎麼啦？受什麼委屈了？還是說看到爸媽不高興？」顧江天先是瞥了一眼身旁還有些變扭的蔣曼，隨後摸了摸顧小夏的頭，打趣道，「難道是鍾佑和沒有空陪你？你覺得委屈啦？哎呀，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搞冷戰啊，傷感情啊。」
話音剛落，顧小夏倒是破涕為笑，抬頭說道，「爸爸你真能想。」隨即眼睛的餘光看到他們身後的行李箱，疑惑道，「準備在S市多玩幾天么？這行李箱挺大的。」
「誒……」顧江天擺擺手，笑道，「我啊，準備跟你媽媽準備去歐洲旅行呢，這次是先來看看你，說不定我們就賴在國外多待一段時間呢。」
「出國么？」顧小夏眨眨眼睛，「那學校呢？」
聞言，顧江天先是沉默了一會，然後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沉聲說道，「經過上次住院，我算是明白了，什麼頭銜啊工作啊什麼的，哪有身體健康家庭和睦重要？爸爸已經提前退休了，想帶著你媽媽出去走走看看，趁我們還走的動的時候。何況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一直想出去看看，是吧？」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顧江天溫柔的看著蔣曼，並伸出手覆上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而蔣曼，則是回以一個幸福的微笑。
顧江天的話聽在耳中，他們的小動作也看在眼裡，顧小夏忽然很高興，同時也很感慨，是啊，有什麼比得上健康和家庭呢？何不趁著有時間有經歷去做那些想做卻一直沒做的事情呢？
「小夏……」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蔣曼忽然開了口。
「恩？」應聲抬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顧小夏竟然第一次在蔣曼的臉上看到柔情，當然，是對著她的時候，不自覺的，她的聲音裡帶了點哽咽，「媽……」
倒是蔣曼有些局促，故意咳了咳，隨後別過頭，「想到要什麼禮物了，記得打電話告訴我，媽給你帶回來。還有啊，書吧雖然忙，但也要注意身體，勞逸結合知道么？聽你爸爸說，你帶團的時候老是吃不飽飯，有時早飯也吃不上，把胃都給餓壞了，以後記得三餐要規律，多鍛煉知道么？還有啊，跟鍾佑和好好的，他是個不錯的孩子，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珍惜，遇到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很不容易，都是緣分，知道么？對了……」
蔣曼絮絮叨叨的講著，絲毫沒有看到顧小夏吃驚的表情，或者說是受寵若驚。
一直插不上嘴的顧小夏，睜著茫然的眼睛轉頭看向嘴角噙著笑的顧江天，見到後者朝自己點了點頭，又投來一個安慰的眼神，心下一喜，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呃……記住了么？」見顧小夏始終沒有回答，蔣曼不由轉過了頭，又見她臉上掩飾不掉的喜悅，心裡湧出了一股愧疚，「小夏，以前……是媽不好，希望我還來得及把你應得的母愛還給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好不好？」
「恩，好……」聞言，顧小夏連連點頭，一雙已然通紅的眼睛里儘是喜悅。
下意識的，她把目光轉向了始終微笑著的顧江天，她知道，如果沒有爸爸，蔣曼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會跟自己說這些話吧？畢竟在醫院的時候，蔣曼曾經厭惡的說過自己是她人生中的污點，現在能這樣，她真的太高興了。
「對了，顧歆沒來找你么？」過了一會兒，顧江天意外的提起了顧歆，神色間似乎頗有些無奈。
顧小夏稍稍愣了一會兒，隨即扯扯嘴角，說道，「沒，沒來。」過了幾秒，又裝作無意間試探一樣，「她……她不在H城么？」
顧江天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嘆了口氣后又笑道，「你姐姐啊，在家裡呆了幾天後又說要去加拿大玩一段時間，到現在都沒消息說什麼時候回來，連個電話也不打，我打過去吧，總是在忙，真是的。」
雖然說的話好像帶著責備，但顧小夏分明感受的到顧江天對顧歆濃濃的關心。思及此，她的眼神暗了暗，睫毛眨了又眨，他們肯定是不知道顧歆現在在哪，在做些什麼吧？如果知道了，會不會很難過？
又想到在他們來之前離開的夏學承，顧小夏偷偷的瞄了一眼蔣曼，見她始終笑著注視著顧江天，不由下定決心，絕不能讓那些人有任何機會來傷害她，甚至破壞她的家庭。她的爸爸，永遠都只是顧江天。
之後，三人又坐著聊了好一會兒。似乎這是顧小夏記憶中，她第一次和蔣曼能平和的聊這麼久，而且全程氛圍都那麼好。再後來，隨著顧江天臉上露出了疲憊的神態，顧小夏堅持要他們去自己家住，說是晚上親自下廚學著做點飯菜給他們嘗嘗。兩人欣然同意。
當晚，顧小夏手忙腳亂的在廚房忙了很久，且明確表示不需要幫忙，顧江天和蔣曼只得答應，坐在沙發上等著晚飯開始，雖然時不時的還會朝廚房擔心的看一眼。索性，這頓晚飯沒有搞砸，勉強還能入口，三人也不挑剔，歡歡喜喜其樂融融的邊吃邊聊。
晚飯快結束的時候，鍾佑和忽然開門回來了，臉上帶著出差后的疲憊。見到顧江天和蔣曼后，也先是愣在了那邊，直到看到顧小夏使得眼色，才禮貌的打了招呼。放下東西后，也就跟著一起簡單的吃了點東西，甚至還表揚了身旁的女人一番。
飯後，蔣曼堅持不要顧小夏收拾廚房，一個勁的讓她和鍾佑和下樓散散步去，還說什麼「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顧江天也在一旁幫著腔。
顧小夏無奈，只得遵命。
「這次出差很累？你看你的黑眼圈又出來了。」牽著手走在馬路上，看到路燈下鍾佑和不似以往神采奕奕的臉，顧小夏著實有些心疼。
「唔，還好。」把她的小手在手心中緊了緊，鍾佑和低下頭在她的額間輕輕落下一吻，「就是想你想的緊，這不一下飛機就來看你了？你怎麼樣？聽蘇莞說你三天沒出門了，還在難過？」
因為臨時有個緊急的會議要他親自去，鍾佑和並沒有陪在她的身邊，所以在外的三天十分擔心她。
「沒事啦。」顧小夏甜甜一笑，小腦袋靠著他的肩膀蹭了又蹭，「如果我有事，你覺得我現在還會跟你出來散步么？放心吧，我已經想明白了，也不難過了。不過我總覺得，霍凡他，怕是會一直佔據我心裡某一塊地方了，你介意么？」
伸出空餘的手颳了刮她高挺的鼻子，鍾佑和很是理解，「我明白他在你過往的生命中的意義，我不會硬要你現在就把他忘得乾乾淨淨，畢竟過去雖然是過去，可終究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過印跡，有的還很難抹去。唔，不過嘛，你既然這麼說了，好吧，其實我還是有一點點吃味的，可是明白你的心，我也相信你。」
「佑和，謝謝你理解我。」柔柔一笑，顧小夏隨後踮起了腳尖，溫柔的在他的唇邊落下一吻。
「對了，前段時間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老去我店裡還跟著我的人，就是夏學承，這事其實你是知道的吧？」歪著腦袋，顧小夏故意撅起了小嘴，生氣般的看著他。
「唔……你怎麼知道？」鍾佑和並不否認。
很沒形象的白了他一眼，顧小夏這才說道，「霍凡都知道的事，你會不知道？你當我傻么？還有，顧歆的那些事，你……」
「放心，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讓別人再傷害到你，你要相信我。」
「恩，我一直相信你的。」
「那，等這些事情完全結束了，我們就結婚好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