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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麻煩真的來了

  伯明來到錢家村時,根本無需費力找,就知道哪個是錢秀才的家了。因為剛一進村,他就見到一個院子門頭上掛著一塊匾,「秀才府」。無疑,這就是錢秀才的家了,因為錢家村只出過一個秀才。


  雖然說這個院子比一般農家要稍稍闊氣一些,但也就與村裡的富農差不多,竟然敢取名為府,足以看出錢秀才的野心勃勃。只不過聽說他都四十好幾了,估計也無力再考什麼功名,這野心怕是實現不了,就只能取名為府來自娛自樂了。


  大門是敞開的,伯明知禮並不敢冒進,而是敲了敲門框,良久才聽到裡面響起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誰呀?」


  伯明十分恭謹地說:「我是薛家村的薛伯明,來找錢叔有要事相談,不知可否進院敘話?」


  錢秀才正在堂屋裡獨自一人喝著小酒吃著花生米呢。他的婆娘與小女兒銀月去了南山挖水庫,他有一個兒子在家裡是排行老二,也在葛地主家當監守。他的大女兒既然是葛家大兒子的小妾,為弟弟謀個監守的職自然不是難事。


  家裡只剩下他一人,他也不幹活,大清早的一家人吃過早飯都忙活去了,他無事便呆在家裡喝個小酒,可會享受著呢。


  他最近聽說過伯明的名號,伯明種黃豆掙了錢的事傳得整個永鎮都沸沸揚揚的。他對伯明這種靠種莊稼掙錢的人壓根瞧不起,可以說他對泥腿子就不想正眼瞧。


  他是不可能起身出來迎接伯明的,只是懶懶地說道:「進來吧。」


  伯明進來后,放下幾捆薄禮。錢秀才只是掃了一眼,並不願多看,然後朝伯明使個冷眼色,叫他坐下。


  伯明也不客氣,就坐下了。錢秀才仍然在吃著花生米,邊吃邊說:「你來我家有何要事?我們兩家可從未有過來往,我與你也從未謀過面,聽說你以前是在佛雲廟裡當和尚?」


  伯明點了點頭,「我曾入佛門十年,現已還俗,並已娶妻成家。今日我來您家是為我三弟與銀月的事。」


  錢秀才手中的筷子一顫,花生米一下滾到了桌子上,然後接著滾到了地上。他將筷子往桌上一扔,「你說啥?我家銀月跟你三弟能有什麼事,你可別張嘴就胡說,敗壞我家閨女的名聲,我可饒不了你!」


  都說錢秀才是個難纏的人,果然如此。伯明這一聽就知道此事難辦了,即便如此,他也得如實說來,「您家銀月與我家三弟都在南山挖水庫,因此而相識,並情投意合,難道銀月沒跟您說她不願給甄家當小妾么?」


  錢秀才氣得臉都青了,「什麼情投意合,定是你家三弟纏著我家銀月!難怪銀月這丫頭整日哭哭啼啼說不要去甄家,原來是你家三弟在搗鬼!我現在就跟你摞下話,我家閨女是不可能入你家那種小門戶的,她不去甄家也得去,容不得她胡鬧!甄家隨便給點禮錢可都是你家一輩子都掙不來的,你還敢上門來說,竟然還說是什麼要事,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哼!」


  伯明見他如此蠻橫,也就直話直說:「若甄家知道了銀月和我三弟的事,甄家不但不會要銀月,怕是還要將氣撒在您家頭上,說您明知自己女兒有了意中人,還要送去甄家,這是故意欺瞞人!」


  錢秀才伸手大拍桌子,「你大膽!你這是在威脅我么?」


  伯明不卑不亢,「我這是在陳述實情,希望您能仔細掂量著,可別得罪了甄家,又耽誤了女兒一生。若是您肯同意銀月與我三弟的親事,來年待我爹娘忌年期滿,我就來為我三弟提親,送彩禮。我三弟為人老實,幹活勤快,待人誠懇,定不會辜負了銀月。」


  錢秀才啐道:「你做夢!想和我錢家聯姻,你也不瞧瞧你家是什麼家底,別以為掙了點小錢就覺得了不起,左右不過富農而已,你薛家過幾輩子也不可能把日子過成甄家那樣!」


  伯明知道和他多說無益,便起了身,「還望錢叔三思。我家三弟並不愁娶不著親,最近想嫁給我三弟的姑娘可不少。若不是我三弟中意銀月,我也不可能來淌這趟渾水,只不過希望他們倆能如願,不要鬧出什麼事來。」


  伯明見錢秀才朝他吹鬍子瞪眼的,便向他作了個揖,說聲告辭,轉身走了。


  錢秀才愣坐在那兒想了想銀月的處境,若是此事傳出去,甄家不要她了,薛家也賭氣不要她了,豈不是再也配不上好男人了?


  他氣得將酒瓶子往地上一砸,「他娘的,這真是見鬼了,銀月咋沾惹上了薛家小子,等她回來,看我不收拾她才怪!」


  伯明回家后,見叔昌在家剁豬草。仲平為了不讓叔昌與銀月見面,已經不讓他去挖水庫了,仲平自己與季旺兩人去了。


  叔昌見伯明臉色並不好看,也不敢問話,不問也知道,錢秀才肯定沒給大哥好臉子。


  招娣坐在旁邊做頭花,她心裡很想知道情況,頓了頓還是問了,「大哥,銀月他爹咋說的?」


  伯明怕叔昌聽了心裡負擔太重,裝作輕鬆地說:「錢秀才說他會考慮,他才剛剛知道此事,是不可能一口就同意的。雖然他聽了很生氣,其實他也知道這是進退兩難之事,應該會慎重考慮的。」


  伯明不想他們因此事而煩憂,又道:「我想這幾日把地耕出來,因為過段時日就要種冬小麥了,咱家的牛肚子也大了,還能幹活么?」


  招娣很是心疼牛,不捨得它下地,「大哥,我看還是別讓它幹活了,那些地兩日就能耕完,能不能借一借別家的牛?」


  這時叔昌將剁好的豬草裝了起來,起了身,「我去問舅舅家借牛吧,正好替他家放幾日牛,舅舅肯定同意的,反正離舅舅家左右不過四里地。問咱村子里的人借,怕是借不來的,他們個個巴不得咱家種不出麥子來。」


  叔昌借牛去了,伯明就扛著鋤頭去菜地,好久沒打理菜地,已經長了不少草。沒想到剛到菜地,伯明又遇到了張媒婆。


  這個張媒婆是個消息靈通之人,她見了伯明就擺出一副嘲笑的臉孔,「喲,我說你上回咋對我為叔昌說親之事不上心呢,原來是叔昌瞧上了錢秀才家的閨女,還偷偷上山做見不得人的事哩。要我說,做人可得守本分,別動不動就想著高攀,難道就不怕給家裡惹禍?錢秀纔此人我可是見過的,壓根瞧不上你家這樣的。」


  張媒婆說著這些話就走了,伯明心裡很不痛快,此事連張媒婆都知道了,甄家怕是用不了幾日就會知道的。


  伯明鋤地回來后,就去耕地,叔昌本想跟著一起去,他卻不肯讓叔昌出門。「你這些日子別出門了,平日都得把院門拴起來。說不定甄家這幾日就知道了,可別打上門來,你一聽到動靜就趕緊躲起來。你要是真被打出個三長兩短來,這往後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叔昌卻梗著個脖子,犟道:「我不怕,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


  伯明狠狠瞪了他一眼,「甄家的家丁有幾十個,我們哥四個是他們的對手?你真當自己長著三頭六臂,以一抵十?」


  叔昌被伯明訓得沒話說,只好鼓著腮幫子呆坐在院子里。


  招娣見伯明出去了,就趕緊關上院門。招娣是個怕事的人,想到甄家可能會來家裡鬧事,她就惶恐不安。


  櫻娘傍晚收工回家時,見院門緊閉著,就知道家裡是在防著甄家會來人鬧事。


  這兩日一家人確實過得很不安穩,一般農家小戶的,最怕的就是惹怒大戶人家,哪怕人被打死了也是白打。


  又過了一日,櫻娘有了一日假,她打算去會一會銀月了。這一日,趁南山收工之時,櫻娘堵在路口,問了幾個人,確定遠處的那位穿著紅衣裳的人就是銀月。


  櫻娘見銀月扛著一把鍬,她娘已經往前走了很遠,銀月並沒有跟上去,而是左右張望,可能是盼望著叔昌能出現。


  櫻娘走上前喊了一句:「銀月。」


  銀月好奇,停了下來,盯看了櫻娘一陣,「你是誰,你認得我?」


  櫻娘不好意思緊盯著銀月打量,但只是不經意地瞧幾眼,她也瞧得差不多了。銀月長得很秀氣,鴨蛋臉,水靈靈的大眼睛,非常符合本土人的審美觀,只是個頭比櫻娘要嬌小一些。櫻娘這幾個月來養得白嫩許多,加上五官底子好,其實與銀月比起來,她並不亞於銀月的,雖然櫻娘自己並不覺得。


  櫻娘覺得銀月比一般農家姑娘確實要出挑一些,只是令她奇怪的是,甄子查向來是不正眼瞧農家姑娘的。他的那幾位妻妾可都是他家還在京城時就找的,個個花容月貌,儀態萬分,也就姚姑姑能和她們媲美。像銀月這般農家土氣的打扮,也沒有啥氣韻或優雅舉止,甄子查能相中她確實有些意外。


  所以櫻娘尋思著,甄子查願意納銀月為小妾,既是銀月容貌能入得了他的眼,還有可能是因為錢秀才在甄家面前明裡暗裡有這個意思,甄家也就笑納了,不要白不要。若真是這樣,甄子查應該不太會在乎銀月,只要不是太在乎,那麼哪怕知道了實情,對叔昌應該也就不會太下狠手。


  櫻娘這麼一想,心裡踏實多了。她微微帶著笑,像大姐姐對小妹妹那般和氣地對銀月說:「我是叔昌的大嫂,是特意來看看你的。」


  「叔昌……他怎麼好幾日沒來了?」銀月一隻手把著鍬,一隻手尷尬地緊攥著衣角。銀月雖然見過伯明,但是瞧著眼前這般年輕的櫻娘,她還是有些發愣。


  她心裡尋思著,叔昌平時誇他大嫂多麼能幹,多麼顧家,多麼值得敬重,她每次總是不自覺得想到那些下地幹活長得粗壯模樣的婦人。


  可是眼前的大嫂似乎還沒有叔昌年歲大,長得嬌俏得很。銀月自己十四歲半了,她覺得櫻娘應該也就比自己大個一兩歲。想到叔昌每日要面對這麼年輕好看的大嫂,她心裡竟然還有些醋意。


  這時所有人都收工走了,只剩下櫻娘與銀月了。櫻娘往路邊的地梗上坐下了,「銀月,你也坐吧。叔昌這些日子幹活累了,他二哥就替他幾日,所以就沒來,你好著了,你無須挂念。」


  銀月離著櫻娘幾尺距離坐下了,「大嫂,我……和叔昌的事,你不會反對吧?」


  銀月如此直白且大膽的問話,還挺讓櫻娘佩服的。櫻娘眉眼彎彎地笑道:「我怎麼會反對,只要叔昌喜歡你,我和他大哥都會想辦法幫你們的。只不過甄家可不好對付,為了叔昌不出意外,最近一段時日他可是不能出門的。你放心,你雖然見不到他,但他心裡會惦記著你的。」


  銀月咬著唇,苦著臉說:「若是甄家一日不鬆口,莫非叔昌就一日不來見我?」


  櫻娘知道她是著急了,「不會太久的,甄家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知道你們的事。到時候就看他家到底想怎麼鬧了,我估摸著哪怕甄家不在意這件事,也不會輕意放過我家和你家的。你爹知道了你和叔昌的事後,沒對你怎麼樣吧?」


  銀月捋開袖子,露出兩隻紅腫的胳膊,「你瞧,哪能沒事呢,我都快被我爹打斷胳膊了。還有背上,好幾條血印子呢!哪怕我爹真的想打死我,我也不會去甄家做小的。和那麼多妖精一樣的女人去搶一個老男人,我呸!」


  櫻娘聽她這麼說,頓時感覺到了叔昌說她有些潑辣的味道來。櫻娘忍不住一笑,又問道:「那你是怎麼就瞧上叔昌了?」


  銀月被問得有些臉紅了,其實她開始為了不想做甄家小妾,想隨便找個家境好一些,人看似也老實的就行,只要這個男人看樣子能一輩子聽她的話。她一點兒也不怕別人說她和哪個男人幽會,她要的就是讓別人知道,以此來讓甄家主動說不要她。


  可是當她見過叔昌后,她就十分滿意了,便主動找叔昌說話。因為叔昌自到南山後,一直埋頭幹活,一看就是個踏實人,相貌也周正。再加上她也知道了薛家日子過得紅火,很多姑娘都對叔昌有意呢。她尋思著,她要是跟著叔昌,也不會吃太多苦,只要叔昌能瞧上她,以他的性子肯定不會欺負她。


  銀月是不好這麼跟櫻娘解釋的,便道:「我就瞧著叔昌順眼,與他主動說幾句話,沒想到我們就說到一塊兒去了,我們脾性很相合的。只要叔昌一輩子只願娶我一人,待我永遠如初,我就會踏踏實實地跟著他。」


  誰不想找個一輩子待自己如初的男人呢?櫻娘為銀月有這樣的勇氣為自己後半輩子爭取,真的很佩服。


  雖然銀月的個性看似有些好強,櫻娘也沒覺得有什麼,叔昌喜歡她,她又死心踏地想跟著叔昌,這件事想不成都不行。


  櫻娘再問了問她家裡的情況,還有她的生辰八字就與她道別了。櫻娘知道這裡講究配生辰八字,到時候提親還得給兩人算上一卦,並要裝入紅貼中送入女方家的。


  自櫻娘與銀月會過一面后,這一個月里都風平浪靜,甄家沒有絲毫反應,錢秀才也只是每日為這件事發愁,也沒採取什麼過硬的手段。畢竟叔昌一直未出門,沒與銀月見過面,錢秀才也不能把叔昌怎麼樣。


  這一個月里,伯明把小麥種下了,砍了滿滿兩大堆柴。櫻娘和招娣一起把線衣織起來了,特別是櫻娘身上那件紫色鳳尾花紋線衣,穿在身上既合體又好看。


  伯明哥四個也都穿上了麻花紋或波浪紋的線衣,每次幹活累了脫下外裳時,就會被一堆人上前圍觀,好奇這線衣是怎麼織出來的。伯明自然說是櫻娘從烏州學來的,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以為的。


  如此安靜了一個月,櫻娘覺得有些不太正常。這一日收工時,正在她納悶著這件事,甄子查就來找她麻煩了。


  甄子查氣勢洶洶地把櫻娘叫進了甄家大院。


  他看來氣得確實不輕,額頭上青筋暴起,「林櫻娘,你竟敢欺瞞本少爺,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吧?你說姚玉簟去了京城,害得我花了幾百兩銀子派人去尋她,連屁個人影都沒尋著。今兒個上午一個家丁從烏州辦事回來,說在烏州碰到了姚玉簟,你跟我玩什麼調虎離山計,你是不是不想在織布坊幹了?」


  櫻娘心裡咯噔一下,姚姑姑竟然被人發現了,這可如何是好?她連忙辯道:「那位家丁肯定是眼花了,認錯人了,姚姑姑怎麼可能會去烏州,她都跟我說了她會……」


  「哈哈哈……!」甄子查見櫻娘紅著臉急辯,還未等她辯完,他就笑得身子直晃,笑得怒火衝天,眼瞪得溜圓,大聲道:「林櫻娘,你還真當本少爺傻啊!我可是在京城混跡多年的人,什麼爾虞我詐沒見過?那位家丁已經悄悄跟蹤了姚玉簟,知道她現在住在什麼李府。聽說她現在已經嫁人了,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她竟然嫁人了,哈哈哈,我當真以為她冰清玉潔得男人根本碰不得呢?」


  櫻娘咬牙切齒,「她都嫁人了,你還想怎樣?」


  甄子查似憂愁又發狠地說:「被人碰過了的,自然就掉價了。不過呢,掉價的我也想玩一玩!還有,你怕是沒空在這裡擔憂姚玉簟的事了,你家三弟竟然敢跟我搶一個叫銀月的姑娘,我一個月前就想訓一訓他了,只不過因心繫姚玉簟,懶得理他罷了。今日得知你竟敢如此愚弄我,我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此時已經有十幾位家丁去你家了,你家三弟現在是不是活著我可說不好。」


  櫻娘聽了大驚失色,拔腿就往家裡跑。甄子查還對著她的背影大喊一句,「還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說,你明日不需再來織布坊了,這是對你敢愚弄本少爺的懲戒!」


  櫻娘哪裡還顧得上自己能不能再來織布坊幹活的事呀,她一路往家疾跑。她雖然知道家裡已為叔昌找到了一個極好藏身的地方,可是這個時辰伯明和仲平、季旺肯定都回家了,那些家丁沒找到叔昌會不會拿他們三個出氣?還有招娣挺著大肚子,可千萬別上前去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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