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代天巡狩,視察青樓。
這通州之域,廣袤無垠。
素有一山、一水、一王侯的說法。
山為泰山,王朝第一任天子便是於此地封禪,以昭上蒼。
後來定都汴京城,這封禪的儀式沒了,改為由王侯祭祀上蒼,為轄地百姓祈福。
尋常時候,通州的士子學者都有遊泰山的習慣,更有詩詞冠絕者,可於泰山石上書刻文章。
水為大江,一路東逝水,淘盡千古英雄。
通州的文人士子筆下最多的,莫過於這滾滾浪濤的大江之水,那美名遠揚的秦淮河便是這大江的分流之一。
王侯為楚江王。
趙淳與當今天子乃是親兄弟,一母同胞,這關係也比其他的王侯要親近許多,封號楚江,坐擁通州之地,為王朝要塞咽喉。
望北,與汴京帝都呼應;望南,監管江南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往西倚靠中原仙家福地;往東轄製李靖,橫欄廣陵道十萬水軍。
泰安城便是進入通州之域的第一道門戶。
城樓巍峨,氣勢磅礴,在整個通州之域是也是排名前三的城池,遠非區區一座涼宮城可比。
泰安城中,士族門閥割據,更有那座巍峨泰山坐落於此,引來萬千讀書人。
此時的城門口,有一隊人馬列陣,沒有身披盔甲,也沒有官府軍營的標誌,就是普普通通的幫派中人打扮。
但若是有見識廣博之人在此定然能夠發現,這些人的腰間佩刀上繪有金色鱗紋。
刀是製式的佩刀,金色鱗紋更是王朝皇族的專屬標誌。
在通州地界這種刀隻會出現在兩種人手上,要麽是跟隨皇子遊曆至此的護衛,要是就是那位雄踞通州的楚江王手下親衛。
這隊人馬沒有入城,而是在城外的空地上直接排開,其中為首騎馬的是一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大戟,寒芒畢露。
中年男子身邊跟著一名灰袍鬥篷,看不清篷中人的麵容,隻能從灰袍的弧度辨得此人身材不高,略顯佝僂。
“慕容將軍認為在這裏能夠等到人?”灰袍鬥篷中人開口問道,聲音嘶啞刺耳,宛如鋸木一般。
“這裏是進入通州地界的要道,不管行何種詭異路線,最後都會在這裏遇上的。”
被灰袍鬥篷稱為慕容將軍的男子沉聲道:“隻要在她們進入通州地界之前動手,那便不算是壞了楚江王的規矩。”
“確定?”
“本將軍自有把握,隻是需要多等些時辰才能看到,到時候請回那位姑娘即可……”
說道一半,慕容將軍的語氣冷了些:
“若是那位姑娘身邊還有其他護衛,方老就出手請人吧,本將軍不方便在這通州邊域大開殺戒,免得惹來楚江王的不悅。”
“慕容將軍客氣了,既然是殿下交代的事,老朽這裏多等些時候賣賣力氣也無妨。”
……
……
翻過獅駝山。
鏢隊還在繼續趕路,爭取傍晚前趕到那座通州邊界的雄城。
黃不虧下了馬車,朝著前方的韓高義走去。
這山體路滑,道路濕滑,除了馬車之外,其餘鏢隊的人都是選擇步行牽馬行走。
“韓老爺子。”
“黃道長?”韓高義看著走上來的黃不虧開口問道:“黃道長這傷不要緊吧,我們鏢隊裏還有些傷藥。”
“沒事沒事,皮外傷而已,不打緊。”黃不虧擺了擺手。
韓高義也沒有繼續再問,他也算是老江湖了,這黃不虧臉上的傷明顯就是看著嚴重,實則休息一天就全消的那種。
“黃道長找老夫有什麽事嗎?”
“確實有一件事,是我們家公子托我來向韓老打聽打聽的。”黃不虧說著,給了一個“借一步說話”的眼神。
韓高義也是點了點頭,馬讓鏢隊的年輕人牽著,自己則是和黃不虧加快了些速度單獨說話。
“那位公子想要打聽什麽?”
“實不相瞞,昨晚那位目盲姑娘給我們家公子算了一卦,還挺準的,我們家公子覺得這姑娘不簡單,所以想托我來問問姑娘的底細。”黃不虧小聲的說道。
他倒是也沒有拐彎抹角、旁敲側擊的打聽。
這韓高義是老江湖,這些旁門路子多半行不通,索性就直接發問,畢竟也算不得什麽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那位姑娘啊。”韓高義看了一眼後方的第三輛馬車,小聲開口道:“不瞞黃道長,我們臨淵鏢局其實也不知道這姑娘的來頭。”
“不會吧?”
“這個真不騙道長,這姑娘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份,隻給了我們這條路線,讓我們送她進入通州境內,這一路行來也幾乎很少和我們鏢局的人說話。”韓高義開口道。
“一點線索有沒有?”
“線索嘛,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這位姑娘應該是出生豪門,這一次的傭金給的十分闊綽。”
“那有沒有仇家什麽的?”黃不虧追問道。
“這個老夫就不清楚了,之前懷疑過,畢竟走這麽偏僻的小路多半是得罪了什麽人,所以道長你們來的時候,我們鏢局的弟兄們才這麽緊張。”
“這樣啊,那多謝韓老告知了。”
“無妨,無妨。”
黃不虧按照江湖禮儀朝著韓高義拱了拱手後,沒再多問什麽,徑自朝著白車中走去。
“哎呀,真舒服”
黃不虧上車一屁股坐在了李秀對麵的座位上,之前他都是在外麵駕車,坐在硬木板上,這一坐進來才發現獸皮毯子是真的軟啊。
涼宮城馬知縣那貨果然上道,這的確算是最高配置的馬車了。
“趕緊的,問出什麽了?”李秀踹了一腳。
“公子,這臨淵鏢局的人也不知道那姑娘的來曆,就知道這姑娘應該是有錢人,這次的傭金出的很闊綽。”
“沒了?”李秀微微皺眉:“你出去這麽久就問到這個?”
“呃,沒了。”
“那趕緊出去駕車去。”李秀作勢又要踹人。
“別別別,還有還有。”黃不虧趕緊說道,他這剛坐下屁股都沒捂熱呢,可舍不得起來。
“說。”
“還有就是這一趟臨淵鏢局的行鏢路線是那位目盲姑娘定的,本來應該還有其他更好走的道,但他們偏偏選擇這條小路。”黃不虧神秘兮兮道:“我覺得是躲仇家。”
“廢話。”
李秀翻了個白眼,昨晚和那目盲女子交易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不過想到得了這塊金牌,也算是不虧了。
畢竟拿著金牌,自己之前編的皇子身份也就算是坐實了,這普通人白嫖那就是白嫖,是要被扔進江中喂魚的。
但皇子的話……
不給錢也可以解釋為:代天巡狩,視察青樓。
保不齊當地官員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還會主動為自己提供公款消費,這麽一想……
美滋滋。
……
最後一輛馬車上。
目盲女子端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一路行了這麽久,這姿勢就一點沒變過,像一尊女菩薩。
旁邊的小丫鬟沒這麽坐得住了,動來動去的。
“現在到哪兒了?”目盲女子突然開口問道。
“快進官道了,應該在傍晚之前就能趕到泰安城。”小丫鬟掀起窗簾看了看周圍,那段泥濘的山路基本走完了,剩下的就是平坦的官道,速度也能加快不少。
“還差一裏路的時候你就下車吧。”
“啊?下車幹嘛?”
“下車之後帶足銀子,自行去泰安城,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小丫鬟一愣,等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出來了:“小姐,你是要趕我走嗎?”
“是。”目盲女子點頭,語氣不帶絲毫感情。
“我不走!”小丫鬟死死的攥著目盲女子的衣袖,怎麽也不肯鬆開。
“我的命是小姐救的,說了要用這輩子報答小姐的恩情,少一天,一個時辰,一分鍾都不算一輩子,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小姐身邊。”
“我隻是替你贖身,算不得救命之人,不必如此。”目盲女子語氣依舊平淡。
“對我來說,這就是救命之恩,不然我早就被他們打死了。”小丫鬟看著目盲女子,帶著哭腔卻又刻意在壓低聲音:“小姐,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目盲女子沒有理會,隻是取出了一個錢袋子遞給小丫鬟。
“去了泰安城,先找個客棧住下,不要聲張自己的身份,
若是有王府的人查到你,你便說是偷了我的銀兩自己提前跑了,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若是沒有人查出來,這些銀兩便算是我贈給你的嫁妝,以後找個老實人嫁了,這輩子都不要提起與我之間的事。”
“小姐……”
“你這丫頭天生福薄,跟了我之後更是如此,記住,永遠不要說出你我之間的關係,以後好好的過日子。”
“這是你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