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拐人者人恆拐之

  白芷穩步向前，進門之前丟一下句：「我自己進去。」


  張天照怏怏止步。海風秋就在帳篷外找了個避風的角落蹲下來,掏口袋摸煙。


  帳篷里,陶女士坐在火盆邊伸手烤火,形容憔悴,看上去像是異能使用過度沒有恢復。張天煦坐在兩位女士身後,表情凝重，視線一直聚焦在一個帳篷支架上。


  沈棠確似張天照形容的，看著非常和藹，年紀六十齣頭,眼睛明亮，看人的時候目光溫暖如同春風拂面。白芷一進來，她看著白芷露出笑容，親切的說：「你來了？」


  白芷微微頷首，並沒有和兩位張天照的長輩打招呼，拖開一張椅子隔著火盆坐在她倆對面，說：「有話直接說吧。」然後看著火盆中的紅炭，伸手烤火。


  白芷沒有喊人，態度和上次迥然有別，相當的無禮。陶女士皺眉，但是她最終沒有說什麼。


  「我見過阿鵬給你拍的照片，還有視屏。他其實很喜歡你，他把他能給你的、最好的都給你了。」沈棠的目光痛苦多於憐憫，「阿烈也是，有一次他喝醉了，跟我說：大伯娘，我為什麼不能跟那個女孩好好談一次戀愛呢？我為什麼不能在她清醒的時候和她說說話呢？我為什麼要讓她變成被我操縱的洋娃娃呢？」


  「我根本不需要吃藥，不是嗎？」白芷直視沈棠，冷笑，「鱷魚的眼淚打動不了人心，說出你的目地，以及為了達到目地你們能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我們需要你的卵子。成熟的，健康的卵子。每年一次，換你哥哥弟弟一年份的穩定劑。」沈棠微笑看陶女士，「我們不會拆散你和阿照。」


  陶女士的臉色非常不好看，她瞟一眼她的妯娌，仍然沒說話。


  「你們打算讓誰成為我孩子的爸爸？」白芷心平氣和的問。


  「阿鵬和阿烈。他們吃了將近十年的調整葯，是最優質的父親人選，」沈棠長長嘆息，「你不該和阿照談戀愛的，他應該和普通姑娘談戀愛，結婚，生孩子。我答應過阿烈，讓阿照自由。」


  「如果我不和張天照談戀愛，是不是你們就不打算和我談條件了？」白芷露出笑容，「你們還真會為張天照著想。」


  「人工干預永遠比不上自然選擇。」沈棠的目光盡顯疲憊，她無力的靠在椅背上，「可惜你是人工的，缺陷仍然很大。還好，你還有擁有孩子的機會。」


  白芷冷笑，「沈棠，你就那麼確定我一定想要孩子？」


  「繁殖是成熟雌體的天然*。所有動物的求偶行為，包括談戀愛，都是為了繁殖服務的。」沈棠看著白芷，容光煥發，「你這幾年看到孩子都會走不動路對不對？你的身體早就準備好了。你的孩子，會比你們更聰明，更漂亮，更能適合新世界。」


  「這是每一個做母親的願望，陶阿姨，是不是？」白芷高高興興的看著陶女士的臉由難看變鐵青。


  「顧白芷？」沈棠皺眉，「你是同意，還是拒絕？」


  「我有一個問題。」白芷伸手進袖口撫摸屬於白薇的那朵浪花，「白薇是怎麼死的？」


  沈棠沉默了一會，才回答：「慣性流產。」


  「她為什麼會流產？」長久的沉默之後，白芷又問：「誰是孩子的父親？汪承鵬還是張天烈，或者他們倆？」


  沈棠的臉上好像被打過一拳，五官都移位了，她回答：「是阿鵬，和阿烈沒關係。」


  「既然如此，汪承鵬想做我孩子的父親，門都沒有。至於張天烈，」白芷對上沈棠重又亮起來的眼睛，「你說他想看看我清醒的時候是什麼樣子，讓他來見我吧，如果他有夠招人喜歡，我可以考慮和他交往。」


  「阿烈死了。」陶女士插話，語調酸楚，充份顯示了一個準婆婆面對打算紅杏出牆準兒媳的無奈和傷心。


  「哦。」白芷樂呵呵看著沈棠，「那怎麼辦？」


  「每年給我四枚卵子，人工授精，成熟健康的胚胎我們會植入代孕母親的子宮。單數姓張，雙數姓顧。」沈棠恢復和藹可親的笑容，「只要十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百年之後，所有活著的人類都是你的後代。」


  白芷笑的甜甜蜜蜜，「沈棠，那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


  「你現在不想生孩子嗎？你看見孩子不會喜歡嗎？」沈棠胸有成竹，「你認真的想一想，就算不為你自己，你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的哥哥弟弟崩潰嗎？」


  「不能。阿照說他的大伯娘為人和氣心地善良，沈阿姨你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有人在你面前崩潰的，對不對？」白芷眨巴眼睛，語氣近似哀求，「你不會拿穩定劑卡我的脖子，對不對？」


  「白芷，你不照我的要求做，我是不會把穩定劑給你的。你明白嗎？」沈棠輕輕吁氣，「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不勞而獲這種事，即使你是我的侄媳，也不能。」


  「我拿我的後代和你換我哥哥弟弟的生存，再讓你掌握我孩子的命運，繼續用我的孩子拿捏我？沈棠，你給我吃藥吃少了。」白芷站起來，「我不會答應你的。我哥哥也不會答應你的。接下來，你可以迂迴用和1區合作的方式來控制我了，祝你好運。」


  沈棠睜大眼睛看著白芷，「這樣決定親人的命運，真的好嗎？」


  「汪承鵬的女人和我說，你們手裡製造穩定劑的主要材料丟了。沈阿姨，你這樣騙人，好嗎？」白芷笑一笑，掉頭出去。


  陶阿姨騰地站起來，「沈棠，進化源丟了？」


  沈棠坐在椅子上穩若泰山，「你冷靜點，顧天白和顧天青對穩定劑的需求更大。我知道另一塊在誰手裡，拿到很容易。」她的聲音很大，從掀開的門帘傳出來，帳篷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海風秋掐滅煙屁股扔出去，站起來和白芷說：「和我去找我姐。」


  白芷對他微笑，「這個東西威脅不到我。」


  「萬一我姐被人灌了*湯，沒事跟你吵吵，就傷感情了。」海風秋把手插*進褲子口袋，走了幾步，停下回頭說：「跟我一起去。我想張天照跟他媽媽還有話要說。顧三哥，你不是和洞庭也有話說嗎？」


  「不錯，洞庭，我有事要你辦，需要兩個鐘頭的時間。」顧天白看了一下方向，「我們去小七的住處說。」岳洞庭關切的拍拍張天照的肩，和顧天白走了。


  白芷安慰的看了一眼張天照，張天照對白芷笑一笑，彎腰進帳篷。


  海風秋帶著白芷到海珊瑚的辦公帳篷，問她要進化源。海珊瑚二話不說從腰包里掏出一個小鉛盒扔給他，低頭翻她的記錄，連理由都沒問。


  海風秋打開盒子對著窗口看了一會，遞給白芷，說：「跟我拿回來時大小一樣，你保管。」


  白芷接在手裡，說：「多謝。」果斷的揣背包，這個東西在她手裡確實最省心，大家都省心。


  海珊瑚放下文件夾，抬頭看他倆，問：「你倆怎麼回事？」


  「沈棠手裡那塊丟了。她拿穩定劑要脅白芷。還打算弄你手裡的這塊。」海風秋對著海珊瑚露出兩個小酒渦，「為了避免你犯錯誤，這個以後就由白芷保管了。」


  「白芷的哥哥也是？她要白芷幹什麼？」海珊瑚雙手握在一起，凝視白芷，良久，訝然道：「你也是，我的天，活的！」她激動的站起來，「人類的歷史要改寫了。」


  「海珊瑚，人類的歷史在末世降臨時就改寫了。」海風秋把他的姐姐按回辦公桌后坐下，「第一，你要保密，連爸爸都不許說。第二，白芷不接受任何檢查，你別想記錄任何東西。」


  「可是……可是白芷她……她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一個！」海珊瑚再度注視白芷，上上下下打量她，「她自己以前不知道？」


  「沈棠給她吃了好幾年的葯，她基本對我沒感應。」海風秋坐在海珊瑚的辦公桌一角，伸手晃姐姐的眼睛，「別用這種眼神看她，我不喜歡。」


  海珊瑚收回好奇加探索的目光，呼吸都變得急促，「這個消息太驚人了。我的天啊，我師兄要是知道，肯定心肌梗阻。居然有女孩能活下來，師兄的那套理論沒問題。」


  「珊瑚姐，末世之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和海風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白芷別過臉不看海風秋。帳篷的透氣窗里，有一朵烏雲緩緩移動，露出一線淺藍的天空，陽光給那朵烏雲鑲了一道亮邊，看上去明天不會下雪了。


  「三十多年前吧，滇省發現了一處史前遺址，遺址裡面有幾具浸泡在液體里的屍體，有男有女，都很完整，從外表看和人類很像。打開柜子之後，他們活了幾天才死，能跟我們流流，英才計劃，配對和團體什麼的都是他們教的。


  第一個孩子生下來又聰明又漂亮。觀察了一年沒有問題，就開始開徵志願者。男孩子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存活率很高。女孩子就……和第一個孩子配對的女孩沒生下來，後來出生的女嬰都不穩定。他們分析浸泡屍體的溶液柜子，發現了進化源這種神奇的東西。用進化源的浸泡夜加上其他一些藥物製成穩定針劑給女孩注射，可以保持一段時間的穩定。第一個男孩長大到五歲，也不穩定了，頭三批孩子死光了才琢磨出來一個男孩用的配方，根據各人體質修改，第四批九個男孩五歲之前去打一針，再定期吃穩定劑，都活的很好。但是和他們配對的女孩，仍然沒有活過三歲的。


  白芷，你家人做了什麼，讓你撐過了三歲那個坎？」海珊瑚無視弟弟的黑臉，「生這樣的孩子母親承受的痛苦非常大。你放心，我不會做那種滅絕人性實驗的。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白芷沒提立方體，說：「我生下來要打針，我媽不想再生一個我這樣的，和我爸離婚，帶我姐姐和我回老家的鎮上，我外公聽說是個有點名氣的野郎中，我媽自己給我弄中藥。吃了幾年，就好了。」


  「阿姨她都給你吃了什麼？」海珊瑚追問。


  「什麼都有，香爐灰，三年老的蝸牛角什麼的，亂七八糟什麼都給我吃。怎麼好的我也不知道。」白芷低下頭，「我快七歲的時候，檢查身體很健康，沒多久她就死了，累死的。」


  海珊瑚用力拍白芷的肩膀，「振作點，你還活著，活的比什麼都好，是不是？」


  「是呀。」白芷微笑，「珊瑚姐，我們還算是人類嗎？」


  「算，怎麼不算！我們和兩億年前那幾個人共有的基因，比我們和黑猩猩共有的基因更多。」海珊瑚的眼睛閃閃發光，「就是拆了人家一把基因碎片給你們插上了。那玩意可能過了保質期，但是還挺有用的，對不對？」


  白芷的笑聲輕鬆愉快。海風秋看著她微笑。海珊瑚看了一眼含情脈脈盯人家女朋友的弟弟，拍桌子吼：「小秋，聽說你要給我帶好東西，東西呢？」


  「晚上再說。」海風秋說：「我們一會先去小七那邊看看，晚上你和姐夫到我那邊去？大家商量下搬遷的事。」


  白芷體貼的告辭先去小七的住處，給姐弟倆留下說私房話的空間。


  「我沒空。你姐夫和沙柳去就行了。」海珊瑚重又翻開文件，悠悠的說：「你姐夫和沙柳掐了半輩子才和好，你別步他後塵啊。」


  海風秋退回桌邊，小聲說：「姐，小聲點，你這不是警告我，你想教白芷學壞嗎。」


  「你不是和你姐夫說你愛上了個遊戲里的姑娘，想找她又不敢嗎？白芷對你又沒有感應，你又心有所屬，幹嘛非要跟人家男朋友搶，找你自己的那個去。」海珊瑚瞪他，「找不到就換個。有主的別碰。」


  「她就是遊戲里的那個姑娘。還有，她跟張天照分手了。我不見得沒機會啊。」海風秋揚眉，「不許反對我，也別扯我後腿。」


  小七一個人住一個大帳篷。白芷到的時候，小七和顧天白一左一右守在那個大帳篷的門邊，有一搭沒一搭說閑話，分散裡面的人注意力。


  「我把小妹送海風秋家去了，跟她解釋過你為什麼現在不能陪她，小菲和她相處的還不錯，已經在一起玩了。」小七說完看顧天白。顧天白指了指帳篷裡面，說：「岳洞庭已經吃過葯了，你要不要進去看兩眼？」


  「會有影響吧。」白芷搖頭。


  「一會兒沒事。」顧天白拉開門帘，「陪他說兩句話就出來。」


  白芷彎腰進去。和衣半卧在單人床上的岳洞庭睜開眼睛，笑著說：「真他媽痛。」


  「痛過以後不用打怪就能異能升級啦。」白芷小心朝單人床走了兩步，她輕輕吸氣，不能聞到岳洞庭的氣味，放心的又朝里走了兩步，問：「你能聞到我的味道嗎？」


  「不能。」岳洞庭額頭冷汗一排接一排的冒出來，他喘著氣問：「雲來沒回來，他是不是冒犯你了？」


  「冒犯談不上。他現在很需要獨處的空間。」白芷在岳洞庭身邊找了張椅子坐下，「我吃這個的時候是痛幾分鐘緩一會，你是怎樣的？」


  「一直痛。」岳洞庭深呼吸，「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你出去吧。」


  「好。」白芷站起來，退到門邊看了一眼，岳洞庭已經閉上眼睛，她出來把門帘拉上了。


  顧天白摸了個小馬扎給白芷，問：「海風秋把那塊碎片給你了？」


  「嗯。」白芷輕快的說：「反正他也用不上了，收在我這裡，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麻煩。萬一你們還需要穩定劑，這個就能用得上了。」


  「合作的事海風秋和你提過沒有？」顧天白笑，「我不信他會不和你提。」


  「提過，我中立。」白芷在顧天白肩頭輕輕錘了一下，「百分之五十一，你要不是我三哥，我會認為你就是來摘桃子的。」


  「我對權力是沒*。可是這個世道，你不想要別人搶著要。順手就能拿過來，為什麼不要？」顧天白冷笑，「再說都末世了，也沒必要委屈求全對不對？只要能讓我們三個心情好，怎麼干都行。」


  「我棄權，只要保證我的研究，你們怎麼干都行。」小七對白芷眨眼睛，「五姐，你有機會做女王哦。」


  「當女王能有什麼樂趣？《易經》更有趣。」白芷在小七額頭上點點點，「研究六十四卦多好玩，到時候你求我，我都不帶你玩。」


  「當周文王的樂趣肯定大過當小部落的女王。」顧天白哂笑，「你的心大的沒邊了。」


  海風秋慢慢走近，笑著問：「岳洞庭怎麼樣了？」


  「挺穩定的。」顧天白：「我覺得1區的制度要改改了，像沈棠那樣的人，誰給她權利進來的？」


  「1區有人和5區的人勾搭上了。借搬遷的機會清理吧。不可靠的全留在滬城。」海風秋面無表情，「5區想和我們合併，他們區的異能者心不齊，跑了不少，汪承鵬走的時候又帶走了大約一千，現在5區估計只剩頭頭們了。等咱們在路上遇到的那群人把信送到，他們會蹦的更歡。」


  「5區想去新江城，會甩包袱的吧。我覺得可以去5區探下，接收老人孩子。」白芷笑，「先把研究所搬走。」


  「晚上開會，明天先搬研究所。遠嗎？」海風秋點頭。


  「將近三百公里遠。離滬城六十公里就可以開車，明天早上走，下午就能到。」顧天白說：「把人送到之後，我們幾個晚上就能回來。」


  「基地本身最多能容納多少人？」海風秋問。


  「兩千。」顧天白笑，「基地外面有個旅遊度假山莊，可以容納三千人。山莊里擠一擠七八千沒問題。你們的空間能帶物資，過去再在外圍弄個聚居點，內外隔開，既能保密，又能吸吶零星倖存者。」


  海風秋挑眉，「我已經知道是哪了。那樣的好地方，肯定會被當地人佔了吧。」


  「我們就是當地人。」顧天白微笑，「爺爺去世前從俄羅斯買了點軍火，小打小敲，不成氣候。」


  「你們缺人。」海風秋大笑，「顧三哥，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把我拐回去？」


  「拐人者，人恆拐之。」顧天白微笑，「你們缺安全的基地，我們缺人，正好互補。我連基地的鑰匙都提前交給你了，這份誠意還不夠大？」


  「受之有愧。」海風秋正色說道。


  顧天白笑著拍他的肩，「同類太少，相聚不易，一起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