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山道上的積雪已經化成堅冰,皮靴碾過去留不下一點印子。路兩邊的松樹極為高大,夕陽下的松林陰沉沉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潛伏在林深處。
白芷深入幾米,緩緩後退。才退幾步,就有一柄硬物抵在她的後腦勺上。白芷僵直身邊,慢慢舉起雙手。
「雙手抱頭,慢慢轉過來。」男人的聲音十分低沉。
白芷抱頭轉身。她身後有兩男一女三個人。舉槍對著她的是妹子,丸子頭齊劉海大眼睛,半截白底粉紅草莓圖案的圍巾搭在脖子上,穿著不合身的男式衝鋒衣外套,顯得十分嬌小。萌妹舉槍的手還在顫抖。白芷鬆了一口氣,說:「我是人類。」
兩個男人個子都不矮,面對白芷的那個中長發披在肩上,只穿著抓絨衣,一隻胳膊上纏著粉紅圍巾的一半,顯然他受傷了。男人沒受傷的那隻手上握著一把長匕首,他警惕的盯著白芷。另一個和他背貼對站,背上背著狙擊槍,手裡提著一把砍刀。
「你從哪來?」男人用匕首的刃尖反射落日的最後一點餘暉,光斑在白芷臉上自下而上滑過她的眼睛。
這種威脅對白芷來說一點力度都沒有。白芷眯起眼睛打量萌妹,萌妹很緊張,但是不顯害怕,也沒有被脅迫的樣子。他們中有個女孩兒,而且女孩兒頗受優待,人應該都壞不到哪裡去。白芷琢磨再三,決定先不動手。定身這三個人很容易,打暈這兩個男人也是可行的,但是這個萌妹怎麼辦?扔下她在冰天雪地沒有援助的地方守著兩個昏迷的同伴,太可怕了。
白芷側頭看向山下的小鎮,鎮上兩縷炊煙在昏黃的暮色中非常顯眼,「鎮上。我們路過的,打算在鎮上住一晚,我出來走走。」
「你們有多少人?」刃尖蹭過白芷的下巴,嚇唬的意義多過威脅。
白芷沒有動,慢慢說:「我哥哥,還有他的幾個朋友。隔壁是一個排的解放軍,他們人挺好的,讓我們在他們隔壁過夜。」
松林離鎮上足有三公里遠。在末世里,沒有哪一個哥哥會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妹妹離開安全的地方深入密林三公里之遠,男人不悅的問:「哥哥?你一個人到這來幹嘛?」
「我和他的朋友吵架了。」其實是她的朋友,三個都是麻煩,而且一輩子都很難甩脫,白芷糾結的說,「我迷路了。」
「我也總是迷路。」萌妹掉轉槍口朝下,把槍給男人,「阿正,是個萌妹啦,你把槍收起來吧。」
白芷穿著黑色的羽絨服,配上皮靴軍褲,看穿著一點都不軟萌。可是她生的好看,眉頭微皺糾結模樣看著就萌妹,沒有半點武力值。
「又是個被慣壞了的妹子。」阿正把槍和匕首收起來,沒好氣的問:「你有繃帶創口貼之類的東西嗎?」
「有。」白芷把雙肩包從背外脫下來,先拉出來一包沒拆開的衝鋒衣遞向那個萌妹,「我倆個子差不多,你應該可以穿。」
「謝謝,我叫周小謹。」萌妹驚喜萬分接過袋子拆包。
阿正沒有掩飾的瞪了周小謹一眼。敵我不明,這倆萌妹居然開始交朋友了。
「我叫白芷。」白芷從背包里拿出用袋子分裝的小瓶酒精、繃帶和止血紗布,繼續遞向萌妹。這個小伙受傷還把外套給萌妹穿,明顯是對人家有意思的,做人要識趣啊。
被無視的阿正把袋子拿過去叫背對他的好基友,「江哥,幫我上藥。」
江哥轉身,一張和張天烈一模一樣的臉撞進白芷的眼睛。白芷哆嗦了下,緊張的盯著江哥,後背滲出冷汗。這個人雖然有一張和張天烈一模一樣的臉,就連神態氣質也像,但是他沒有戴眼鏡,也沒有那種強到變態的壓迫感。
姓沈的女人既然會把她的姐妹弄出來,弄幾個張天烈的兄弟也很正常。可是兄弟也沒有這麼像的,他和張天烈更像是雙胞胎。
得儘快脫身,先和三哥討論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和張天照說。白芷看似在看著人發獃,其實腦子裡轉的飛快,一邊計劃怎麼脫身,一邊思考怎麼和三哥說私房話。
萌妹換好外套,提著阿正的外套過來和白芷說話,發現白芷目不轉睛看江哥,湊到她耳邊說:「江陵一是不是很帥。」
白芷點點頭,把這個名字記下來。
「小謹,你每天對著江哥花痴流口水不算,現在還要拉別人跟你一起花痴,你夠了。」阿正抬著胳膊讓江陵一包紮,打擊萌妹。
「他就是比你帥,我就樂意看他。」周小謹對阿正翻白眼。
好吧,這是一對歡喜冤家。白芷微笑,蹲下來撿地上的背包。江陵一偏頭看見白芷微笑,也笑著點點頭。
「喂,江哥居然對她笑了哎。」周小謹跳起來拍打阿正好的那隻胳膊,「他笑了哎。」
阿正回頭看笑意凝固的江陵一,「還真笑了。江哥,你不是吧。」
「好像在哪見過。」江陵一的視線膠著在白芷臉上,「白小姐哪裡人?」
「滬城的。」白芷拉背包的拉鏈,怎麼都拉不動。
「方向反了。」江陵一放開纏到一半的繃帶,蹲下來把背包拿過去拉上拉鏈,和白芷同時站起來,「我們,在哪見過?」
「應該沒有。」白芷把背包摟回懷裡,邊說邊後退,「天要黑了,我該回去了。」她說完這句飛快轉身。
江陵一衝上去拉住她,「白小姐,方向又反了,小鎮在我這邊。」他把白芷轉到正確的方向,說,「我送你到小鎮外面,你能找到住的地方嗎?」
「這是冷酷無情江陵一?他對人有這麼親熱過?」周小謹牢牢的抱緊阿正的胳膊,「是不是我今天起床睜眼的方式不對?」
「好像這兩人起化學反應了。」阿正棄耷拉的繃帶不顧,興緻勃勃的看戲,「白小姐緊張的像遇見獵人的小鹿。」
江陵一放開扶白芷的手,「阿正,你別胡說八道。白小姐別理他倆,這一對沒事就耍賤逗寶。白小姐是不是認識某個長的和我一樣的人?」
白芷笑容勉強,但是她還是點點頭,「我一個朋友的哥哥,你們非常像,嚇到我了。」
「寧城的?我有次去寧城出差,上湖南路吃飯,走了一百多米,有三個女孩認錯人投懷送抱。」江陵一饒有趣味的看白芷,「像你這樣的反應還是頭回見,真是朋友的哥哥?」
明明小七說她沒有味道了,天殺的同類吸引怎麼又開始了?得掐滅在開始。江陵一和張天烈完全不同,看著不像壞人。白芷自問做不到動手殺他,她深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說:「男朋友的哥哥。」
「有人來了!」江陵一把手伸向白芷,「可能是我們的敵人,先藏一下。」
「我可以跟著你們。」白芷面對江陵一堅持的手,堅定搖頭。
「好吧,跟上。」江陵一掉頭帶路。阿正拉著周小謹跟上。白芷重又蹲下來,快速撿起地下的包裝袋。江陵一回頭看見,讚賞的微笑,說:「是個好習慣。」
他們的藏身之所是幾棵大樹後面的一個窩棚。江陵一爬上大樹,周小謹縮進窩棚的最裡面,對白芷揮手,示意她進來。這個窩棚最多也就擠三個人,有槍的阿正肯定要在外面的,白芷實在辦不到緊緊挨著阿正,她搖搖頭,貼著一棵大樹的樹榦用大輕功上了樹,站在和江陵一平行的一根大樹枝上,召出雷刃。
江陵一驚訝的看著白芷,白芷沒有看他,握緊手中彎刀,半蹲俯視林中山路的拐彎處。一個人順著山路轉過來,是赤手空拳的海風秋,他徑直走向白芷所在的方向。白芷收起雷刃,說:「別緊張,是來找我的。」就縱身躍下。
將近落地的時候她跳了一下,在冰面上滑向海風秋。海風秋伸手扶了她一把,仰頭看頭頂,說:「還以為你又被人綁了呢,上面什麼人?」
「迷路打算送我回鎮上的好心人。」白芷對上面揮揮手,說:「謝謝啦,再見。」
「再見不了,三點鐘方向有六個人。」海風秋嘆了一口氣,「鎮子里活人死人都沒有,鎮外人倒不少。我倆現在不回去,晚飯只能吃壓縮餅乾了。」
六個人形成包圍圈沖你來了,黑炭哥你先想想怎麼保命啊。居然煩惱晚上吃壓縮餅乾這種事!樹上的江陵一和窩棚里的阿正都默默。
六個帶著武器的男人端著槍瞄準海風秋和白芷,大大咧咧走過幾叢半人高的茅草。最左側的人抬起護目鏡,問:「你們到這來幹什麼?」
「路過的,同伴走散了。我剛找到她,馬上就回鎮上去。」海風秋說。末世見面先用武器說話是很正常的事,收拾這幾個人不在話下,他沒有管閑事的打算。
「你們要去哪?」那人問。
「回滬城。」海風秋伸胳膊護住白芷,「在鎮上住一晚就走。」
「住一晚明早再來?」那人的槍口移向白芷,「小妞,雙手抱頭,走過來。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試圖逃跑。」
這個就是頭兒。白芷雷霆定身他馬上群定。海風秋撲向呆立的幾個敲暈。敲完第三個他補了一個三才,同時白芷跳起來敲暈一個。
江陵一從樹上下來,六個人已經橫七豎八睡倒在雪地里。
海風秋收槍進背包,撥出匕首,挨個搜身,搜一個,割一個的喉。最後輪到那個做頭的,海風秋搜過身之後卸脫他的關節,靴底踩在他臉上,用力碾壓。
如果海風秋想殺人,根本就不需要先把人打暈這麼麻煩。除非他搜身的時候搜出什麼不好的東西。這些人有問題,白芷習慣性的輕輕呼吸,除了血腥味她什麼都聞不到。
失去敏銳的嗅覺是不用煩惱了,同時也失去了很多便利。相當不方便,但是值得。白芷輕輕吁氣。
江陵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撞面不可避免。白芷輕聲替他倆介紹,說:「這是海風秋,這個是江陵一……」
海風秋回頭看到酷肖張天烈的江陵一,瞳孔猛地收縮,他無視腳底的呻(吟),說:「幸會。」
「你好。」江陵一對他點點頭,「這人是我們對頭的外圍警衛隊長,殺人放火的壞事都有他。」
「隊長?剛才你打算把我們怎麼樣?」海風秋加大力量。
「請你們去宿營地做客。」隊長在海風秋的靴底掙扎,「鎮上不安全,我們沒有惡意。」
「你們有多少人?」海風秋抬腳,蹲下來扳隊長的臉,他的臉一邊是腳印,一邊在冰涼的冰面上貼過,發青發紫。
「幾十個。」隊長對上海風秋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結巴了一下,「一百二十多個。」
「謝謝。」海風秋把匕首扎進他的喉部,割開他的氣管。
「先回去吧。」海風秋站起來說,過了幾秒鐘,他補上一句「大家商量下看怎麼辦,你覺得呢?」
「嗯。」白芷點頭。
「江……陵一?你的同伴受傷了吧。不如和我們一起去鎮上休息。」海風秋對酷似張天烈的人發出邀請,白芷看見張天烈就撥刀,沒道理和這一個長的那麼像的和平相處。他打算把這人弄回去給張天照看看。
「阿正,你們出來吧。」江陵一回頭喊。
阿正扶著周小謹過來。周小謹看到死人,臉色發白,緊緊貼著阿正,既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大家默默走出松林幾百米,他們看見了一路朝這邊狂奔的小七。
江陵一和阿正下意識舉槍。
「我弟弟。」白芷的話簡短有力。江陵一率先把槍放下了。阿正瞟一眼一直和白芷保持半米距離的海風秋,海風秋沒有半點緊張的模樣,他也把槍放下了。
「那邊!死人了?」小七指向松林方向。
「六個,他們打算留你五姐過夜。殺了。」海風秋把手□□軍褲的口袋,腳下不停,先走了。
「嗨。」小七對三個陌生人打個招呼,伸出胳膊摟住白芷,「五姐你在鎮子里隨便走走就好了。」他扭頭對一直很感興趣看著他的江陵一笑一笑,「你們撿到我五姐的?謝謝你們把她送回來。」
「你五姐,她經常丟嗎?」江陵一挑眉。
「有點路痴。」小七笑,「你和我五姐是老朋友,還是才認識的?」
「二十分鐘之前第一次見面。」江陵一微笑。
「可是一見面就覺得似曾相識啊。」阿正哈哈哈,「周小謹,你看江哥,他又笑了,這回他是對著男的笑。」
一直處在緊張狀態的周小謹小聲哼哼,「前面那個男的,好嚇人。」
「他打暈那幾個人的時候,你不是捂著心口對猛男的背影眼冒紅心嗎?」阿正切了一聲,「還沒看到人家的正臉害怕上了,葉公好龍也沒你這樣的。」
「不用怕。他的心腸其實很好。」小七友好的和阿正打招呼,「我在家裡排七,家人和朋友都喊我小七。」
「阿正。」阿正對他點點頭,「這是周小謹,對帥哥葉公好龍的周小謹。」
小七會意微笑,對他點點頭。一陣寒風從北方吹過來。走在前面的海風秋調頭回來,說:「北邊,一隻變異動物,來的很快。江陵一你們別開槍。」
「晚飯有肉吃了!」小七的歡欣鼓舞對比臉色變難看的江陵一和阿正,開心的過份了。白芷輕輕拍了弟弟一下。
「我先上。」海風秋大步跑向前方,跑動中召出厚背砍刀。
那隻變異動物的頭已經從山坡上一戶人家的半塌的院牆缺口露出來了。長的像老虎,個頭只有普通的牛那麼大,頂著刺蝟尖刺一樣的硬毛,遍體血紅,一對肉翅疊收在背上。發現海風秋之後,變異動物「汪汪」叫起來。
特徵全對上了,和史料中記載的凶獸窮奇長一樣。白芷覺得心跳的從來沒有這麼厲害,「小七,回鎮上去,叫張天照來,你們避到下風口去,最少兩公里遠。」
「不就是長了翅膀的變異貓?」小七偏頭看那個大貓頭,長的是丑了點,可是個頭也不大,「不至於吧。」
「凶獸窮奇。」白芷回頭對三人組說:「朝下風口跑吧,避開那幾個才死的人。我們應該能拖一會兒。」
「只叫張天照?」小七打斷白芷,「你們三個行嗎?」
「先試試深淺,不行我們有地方躲。你們在,我不會躲。快去。」白芷看前面。山坡上的兩層農舍如同孩子的玩具,在窮奇的撞擊中塌碎。它窮凶極惡撲向海風秋。
小七看了一眼五姐,掉頭朝鎮上跑。周小謹尖叫才起就被阿正捂住了嘴。阿正拖著她,小聲說:「別叫,我們走,別給人家添麻煩。江哥,江哥?」
「你們走。」江陵一扔掉手裡的刀,解背槍的帶子,「去3號點,等兩個小時,我不回去你們就走吧。」
白芷甩脫背包,召出雷刃跑向海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