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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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用爪子把仙女龍撓到身邊, 讓它側身躺在自己有力的臂彎里, 寵溺地舔舐著它脖頸上的細鱗，一邊用翅膀輕輕拍打它的背。等待著時間緩緩流逝, 最終在冰雪中長眠。
那頭黑龍的存在徹底印證了阿梅代奧的猜測。
——當年女巫們說, 這兩頭龍闖進塞維爾搶走了卡米洛的屍體。
那這個冰窟一定就是當年卡米洛被埋葬的地方。他環視了冰窟一圈，在中央一塊坑坑窪窪的地方找到了大量的碎冰。
安吉莉亞和亞伯拉罕也隨後走進了這個冰窟。
阿梅代奧回頭與她對視了一眼，用手敲了敲腳下的冰層，挑眉問：「就是這兒？」
「就是這兒。」安吉莉亞答。
卡米洛也跟著走了過去，「這兒怎麼了？」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安吉莉亞把左手的黑手套摘了下來，「我既然把你們帶到這兒來, 就不會再有所隱瞞。」
卡米洛第一次看清她掌心的那枚印記。那是一個由暗紫色的紋路勾勒出的蜘蛛形象, 線條抽象，紋路一直彎彎曲曲地蔓延到手腕, 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接下來你們看到的都是幻像, 也就是兩周前，這裡發生過的事情。」
卡米洛看到安吉莉亞掌心閃過一抹紫光。接著他眼前模糊了一下, 等視力恢復后，冰層上的碎冰塊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凸起的高出一米的冰塊, 與冰層緊密地連在一起，形狀猶如一隻倒扣著的碗。
他盯著冰塊中的軀體看了兩秒, 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這是我？」
原本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會一具腐爛到只剩下骨頭的乾屍。
但眼前的畫面卻大相徑庭, 躺在冰中的軀體完全沒有腐化的痕迹。
只是外表完全不似人類。
他像冰層底下沉睡的巨龍一樣, 全身覆蓋著龍鱗，在他裸|露出來的腳踝上，手臂和胸口都遍布銀白色的鱗羽。雙手也是和龍獸一樣的利爪，五指微微蜷曲，頂端還有銳利的指甲。
那些鱗片看起來無比堅硬，層層密集排列，猶如一身鎧甲，襯出一種高傲冷然的氣質。
但越靠近臉部，龍鱗就越細小，脖子上的鱗片已經趨於半透明，面部則只剩下一層纖薄透明的細鱗，還能清晰地辨認出是張人類的臉，五官的輪廓與他一模一樣。
只是冰封中的男人緊閉著眼，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顯然沒有已經沒有了生命。
「這些鱗片到底是怎麼回事？」卡米洛問。
安吉莉亞道：「龍族人死後，遍身會長滿龍鱗，又稱死後返祖。這種特性從遠古時期就一直保留下來，最早的時候用來防止死後的肉體被其他獸類當成食物，現在則成了龍族人下葬時的身份標識。」
只有死後身上才會長鱗？卡米洛遲疑一下，伸手摸向那塊冰。
嘶——好冰。
「別碰，」阿梅代奧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安吉莉亞的高等幻術極其逼真，如果在幻覺里受傷了，真實的身體會受到五感上的打擊，也容易引起一定程度的受傷。」
「沒事，我就摸了一下冰塊而已，又不會被凍傷。」卡米洛把手抽了回來，覺得阿梅代奧反應實在太過了。
阿梅代奧卻一臉的嚴肅，立刻把身上外套脫了下來，遞到他手裡，「你先穿著，免得著涼。」
卡米洛悶聲咳嗽了一下，聲音微啞道：「不用，我待會兒不亂碰就是了。」
剛說完，他就感到肩頭一暖，阿梅代奧已經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別鬧，穿著。」阿梅代奧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命令性的口吻。
卡米洛上下瞄了他一眼，心道，突然這麼嚴肅幹什麼。
他剛要抱怨，忽然，聽到冰窟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只見幻境中走來了另一個「安吉莉亞」，她身邊還有一個小女孩，個頭只到她胸口，模樣看起來和由希一般大。但女孩兒的著裝卻極其成熟，她穿著曳低的暗紅色長裙，頭戴銀色鹿角冠，亞麻色的長發打著小卷，垂在肩膀兩側，瞳孔是略深一些的琥珀色，和龍族人特有的黑髮黑眼長相完全不同。
安吉莉亞的幻影問她：「您確定要這麼做么？」
女孩兒遠遠地看著冰塊中的那具屍體，稚嫩的嗓音不急不緩地道：「安，一直以來謝謝你用幻術讓我感覺他的存在，可那些終究還是假的。這一次，我想讓他真正地活過來。」
阿梅代奧聽到這兒愕然一愣，隨即沉下臉色，視線冰冷地看向安吉莉亞：「別告訴我是她……」
「那又怎樣，」安吉莉亞兩手環胸道，「要不是她，你今天可未必能看到卡米洛活著站在這裡。」
這兩人交鋒的時候，卡米洛已經走到了那兩個幻影面前。
他心想，這幻覺做的可真逼真。
為了驗證一下，他彎腰捏了捏那小丫頭的臉蛋。
那張嚴肅得一絲不苟的娃娃臉被他捏得變形，音調也跟著跑偏了。
「呵呵，居然跟真的一樣。」他笑了笑，重新站直了身體。
但下一刻，女孩兒卻仰頭朝他看了過來。
卡米洛身子一僵，難道幻境里的人還能跟他互動不成？
「安。」女孩兒出聲道。
卡米洛扭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正好擋在了她和「安吉莉亞」之間。
「卡，你剛剛才跟我保證不會亂碰。」阿梅代奧一臉不悅地過來把他拉到身邊，又冷聲道，「她就是瑪雅。」
卡米洛沒放在心上：「就這麼一個小不點兒？」
他還以為害死自己的人至少是個相貌兇狠的男人呢。
阿梅代奧說：「神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外貌，自從你死後，她把自己的相貌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年。」
卡米洛懂了，原來殼子里的靈魂已經活了兩千多年了，怪不得說話的語氣那麼老成。
接著「瑪雅」又說道：「安，等他醒來，好好待他。」
「安吉莉亞」身子一頓，情緒有些激動：「那你呢！你真的要以命來獻祭么，這個巫術能不能成功還不確定，萬一你……」
「我已經等了兩千年，你還要我繼續等多久？」
「……」
「瑪雅」面容平靜地說下去：「如果巫術成功了，卡米洛醒來后可能會失憶。」
「安吉莉亞」奇怪道：「為什麼？」
阿梅代奧瞬間繃緊了身體，全神貫注地聽著她們接下去的對話。
「正常人睡一覺都會忘記一部分昨天的事情，而他睡了兩千年，大腦死亡了兩千年，就算心臟重新恢復跳動，他也未必想得起來曾經發生的事。」
「但這也僅僅是我的推測，我也不確定。所以等他醒來以後，你用印記對他進行一次讀腦，看他到底還記得多少。」
「好。」「安吉莉亞」鄭重地點了點頭。
「瑪雅」走到那塊冰封的屍體前，那雙空洞的眸子森然又專註地凝視著那銀白的鱗甲，然後嘴角微微上揚：
「他是不是很好看？」
「安吉莉亞」站在她身後，沉默片刻，皺眉道：「冕下，恕我直言，我實在不能夠把死亡和美聯繫在一起。」
「瑪雅」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你說的對。」
「即便再怎麼美輪美奐，也不能掩蓋死亡的現實；如今我無論再做什麼，也不能改變曾經的事實，要是我早知道那樣會逼他走上絕路，我永遠都不會立下那樣的詛咒。」
「詛咒？我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瑪雅」垂下眼眸，淡淡道，「不必再提，即便我現在告訴你也沒有任何意義。」
「瑪雅！」阿梅代奧嘴唇微微發抖，胸腔劇烈起伏，他甩出去幾道靈壓刃，歇斯底里吼道：「到底是什麼詛咒！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卡米洛怔住了，他從未見到阿梅代奧如此憤怒的模樣。
冰層轟隆隆地發出碎裂的聲音。
安吉莉亞的幻境被靈壓毀去，眼前真實的冰面被砸開了幾道深刻的龜裂，碎冰滾了滿地。
安吉莉亞皺了皺眉，道：「阿梅代奧，你冷靜一點。瑪雅是真的後悔了，她也想撤銷當初的詛咒。」
「那她為什麼不這麼做！」阿梅代奧就不信，卡米洛兩天前莫名其妙地忘了他，和瑪雅毫無干係。
「因為她做不到！」安吉莉亞也抬高聲音，「這是巫術里的規則，詛咒無法反悔，只能由更強大的巫師去逆轉。」
「……呵，比她更強？」阿梅代奧冷笑了一聲，「全世界還有比她更強的巫師了么？」
「夠了。」安吉莉亞尾音漸漸有些不穩：「瑪雅連命都賠給他了，但凡是她能做到的，她有什麼不願意為他獻出去！她人都不在了，現在糾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卡米洛身為當事人，卻比現場的每一位都要淡定。
什麼詛咒不詛咒的，他明明覺得自己現在過得挺好的。
「你們……別吵了，」卡米洛難受地揉了揉額頭，他的聲音從剛剛起就有些嘶啞，「我頭疼。」
「冕下，您的臉色好像不太好。」亞伯拉罕關切道。
阿梅代奧臉色微變，立刻走過來摸上卡米洛的額頭——正燒得滾燙！
阿梅代奧笑了笑：「現在在做什麼？」
卡米洛如同在做什麼虛心事一樣，撣了撣手上的灰燼，「沒什麼，你那邊還順利么？」
「嗯，叛軍已經在撤退了，應該很快就能回去見你了。」
「好啊，我等你回來。」卡米洛道，「對了，你不是沒有通訊表么，怎麼聯繫我的？」
阿梅代奧說：「用魔法就可以了。通訊表的本質就是電魔法，就算沒有媒介，會魔法的人也可以開啟全息界面。」
卡米洛哦了一聲，他並不是很意外，今天和酒保閑聊的時候，他也了解了一下這個時代的背景。
現在隨著魔法工藝的進步，不會使用魔法的人也能享受魔法的便利，所以越來越少的人願意修習魔法，拿到資格認證的魔法師通常也只會一兩種類別的魔法。像阿梅代奧這樣精通使用任何系魔法的人，已經屬於三界數一數二的頂尖水平。
阿梅代奧又問：「你今天和雷昂見過面了么？」
「嗯。」卡米洛背倚著落地窗，看著外面的夜色，他雖然心裡生著悶氣，但也不好對阿梅代奧發脾氣，「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他是我兒子？」
「怎麼了？」阿梅代奧聲音柔和了幾分。
「今天……稍微放縱了一下，被他說我行為不檢。」卡米洛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兩步，如同在向上級打小報告一樣，皺眉道：「你說我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幹嘛要受過去的那些事約束，還要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兒子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