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萱涵

  陸聞西吃完飯後一般不會坐下或者躺下，於是站在餐廳門口，靠著牆壁取出手機來，打開微博搜索關於鄧萱涵的消息。


  他到現在還有點在意，如果少女鬼說的是真的，那麼鄧萱涵為什麼要來找他？

  如果鄧萱涵是帶著恨自殺，那這場大戲是不是別有隱情？

  「你有沒有關注鄧萱涵的事情，現在發展成什麼樣了？」他開口問尹晗韋，手上並沒有停止，用這段日子練就出來的本事瀏覽消息。娛樂圈的消息，每過幾個小時，就容易發生新的變故，畢竟這是一個熱愛作妖博眼球的圈子。


  被罵久了，看什麼消息都可以做到雲淡風輕，一目十行，不好的評論瞬間略過，只看自己想要看的消息。雖然說，這本事挺上不了檯面的，但是他還是在這一瞬間有點慶幸。


  心大，不會自殺。


  可惜，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還能怎麼樣，成罵戰了。」尹晗韋毫不在意地回答，語氣懶洋洋的。


  「誰和誰罵？」


  見陸聞西是真的好奇，尹晗韋把自己的手機往桌面上一放，認真地說道：「鄧萱涵公司給出來的消息就是，鄧萱涵長期患有抑鬱症，一直在積極治療，不過還是自殺了，令他們十分惋惜，並且內疚。不過好多人猜測，鄧萱涵其實是為情自殺，因為她的前男友，也就是衛昊東，剛剛在前幾天發布了微博宣布新戀情。」


  陸聞西也在同時，點開了衛昊東的相片，放大了之後，去看這個人的臉，才勉為其難地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接著，點開了一條評論、轉發很多的長微博，看了起來，同時對尹晗韋說：「繼續說。」


  「鄧萱涵和她前男友，倆人差十二歲，整整一輪的年齡差。他們一直沒公開關係，只是經常被偷拍到，所以別人才確認，他們是情侶，從頭到尾，兩個人都沒承認過，這是重點。所以他們倆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什麼時候分手的，誰都不知道。就在前幾天，衛昊東發了一條微博公開戀情，嘖，人氣確實不行，都沒在頭條待多久，就被罵你的微博頂下去了。」


  尹晗韋說到這裡，立即閉了嘴，抬頭看了陸聞西一眼，發現陸聞西沒生氣，這才清咳了一聲。


  「嗯，我被罵總能引來一大堆人，隨隨便便上熱門，十分正常，你繼續說。」陸聞西回答。


  「也就這麼回事，衛昊東公開戀情沒幾天，鄧萱涵就自殺了。前女友跟你在一塊多年，始終沒有正式的名分，結果新女友剛交往就公開了，這差別對待有點說不過去。不少人跑到衛昊東的微博里罵人，說衛昊東是渣男，公關都沒用，完全沒辦法挽回局面的那種。還有衛昊東現女友的微博，也不太平，慘不忍睹都。」


  陸聞西聽完搖了搖頭：「能在娛樂圈混這麼久，還是曾經的影后，肯定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這麼點事，不可能會刺激這麼大，一個成熟的女人，居然為了一個前男友自殺，說不過去，說不定別有隱情。」


  「或許在平常人看來，不就是分手嘛，不就是前男友又交了女朋友嘛，沒多大事。但是對於一個抑鬱症患者來說，恐怕就不會那麼輕易接受了。」


  陸聞西不懂抑鬱症，所以有點說不準，所以手指停止划屏幕，突然有點走神。


  難不成是分手的時候不太愉快，所以刺激了鄧萱涵？加重了抑鬱症？他想著一會再查查詢跟抑鬱症相關的消息。


  「她……我是指鄧萱涵，她遭遇過潛規則嗎？」與此同時，他順便問了一句。


  尹晗韋聽完這個問題，都忍不住笑了：「誰不知道她是公交車啊？」


  其實聽到這個稱呼，陸聞西心裡不舒服了一瞬間，抿著嘴唇沉默了一下，才問：「她經常……」


  「她那個時期，想要紅比現在難多了。她是靠演寫真錄像上位，被人熟知的，知道什麼叫寫真錄像嗎？就是一個嬌俏的少女，穿著比基尼走在沙灘上，塗塗防晒，然後到了後期，脫掉上衣漏出身體來。雖然在鄧萱涵在成名后，改了名……哦，對了，她出名前叫鄧娟，後期人氣起來了，就改名叫鄧萱涵了，並且花了大價錢，把自己那些恥辱的視頻都刪了，不過有些共享里，還是有資源，黑歷史是無法遮蓋的。」


  其實也不怪尹晗韋說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嘲諷。


  這種靠身體上位的藝人，在圈子裡並不少見，但是傳統觀念影響下，還是會讓人覺得這種方法上不了檯面。在脫掉衣服的同時，已經放棄了尊嚴，為了紅，不折手段，也就不要怪別人的詆毀。


  有鄧萱涵這樣，為了上位，什麼都放下了。


  也有許塵這樣的，為了尊嚴，寧願繼續艱苦地生存。


  這都是每個人不同的選擇，哪個對，哪個錯，誰也說不清楚。其中或苦或甜，也只有當事人知道。


  鄧萱涵過得並不快樂吧？


  從她得了抑鬱症就能看出來。


  尹晗韋還在說：「所以，這種女星也不會被在意尊嚴不尊嚴了，潛規則什麼的……家常便飯了。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衛昊東跟鄧萱涵在一起之前，就是一個小透明，多少是鄧萱涵提拔起來的，所以衛昊東被罵的時候，最多的就是質問衛昊東的良心不會痛嗎？」


  陸聞西「嗯」了一聲，然後看著最新的消息：「衛昊東悲傷過度，住院了？」


  「圈外人看來，衛昊東就是避風頭去了。」


  「圈外人？那在圈內看來呢？」


  「從劇組裡傳來消息，衛昊東好像中邪了，大半夜大喊大叫的，說鬧鬼了，然後嚇到尿褲子，暈倒了。助理這頓掩護都沒掩護得住，還被工作人員偷偷拍了照，喏，我在私密助理群里收到的。」


  聽到這裡，陸聞西的手一頓，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卻什麼也沒想通，只是下意識地猜測，是不是鄧萱涵去找衛昊東報復了？難不成真的只是因為衛昊東找了新女友，鄧萱涵就崩潰自殺了？

  這個時候，手機響起了提示音，他看了一眼，發現是尹晗韋發來的圖片。


  點開，就是衛昊東被嚇到尿褲子暈倒的相片，一條米黃色的褲子，上面有明顯的濕了一片的痕迹，人也狼狽到眼角飆淚，暈倒在地的模樣多少有點滑稽，哪還有平日里霸道總裁般的帥氣？

  他看著相片，忍不住揚了揚眉，心裡想……這才是正常的見鬼反應吧？

  他是不是太淡定了？


  不過他很快就不淡定了，也差點被嚇傻了。


  中午的時候，林曉就來了，給尹晗韋打電話，讓他下樓去接人，畢竟林曉沒有電梯卡跟鑰匙。林曉是故意這個時間來的，這樣還能帶來午飯。


  陸聞西依舊癱在沙發上，翻閱著微博上關於鄧萱涵的消息，一看就是一上午。


  沒一會，尹晗韋跟林曉就回來了，兩個人走路的時候還在聊天，說著關於許塵的事情。


  陸聞西癱得像個四肢癱瘓的殘疾人，把手機一扔，直接嚷嚷著：「餓了！」


  「我帶了好吃的！」林曉立即拎起袋子展示。


  陸聞西朝門口看過去，剛看一眼，就嚇得從沙發上滾了下去，掉在地面上。身體接觸到結實的地面，還在下意識的往後退著，看著尹晗韋跟林曉詫異的樣子，才冷靜了一些。


  他恐懼，是因為在他看來，這次進門的有三個人。


  沒錯，沒有黑影，而是三個人，只是其中一個要恐怖許多。


  女人有著很好的相貌以及身材，長發及腰，披上在身上，不過明顯濕漉漉的，所以打著縷。身上穿著華麗的禮服，深藍色的長裙搭配著星星點點的亮片，看起來就像璀璨的夜空，美麗而華貴。合身的禮服包裹著蒼白的身體，只是有些地方已經接近黑色，手臂跟一側的臉上，遍布鮮血。


  夾在兩個人中間進來的，是鄧萱涵。


  陸聞西能夠看得真真切切，不再像昨天晚上那麼模糊。


  尹晗韋明顯看不到鄧萱涵，不然這小子不可能這麼淡定，只是被陸聞西的模樣嚇了一跳，驚恐地問：「我去，老大，怎麼了？」


  林曉則是疑惑地問：「我帶的飯不好？」


  陸聞西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故作鎮定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回答：「沒事，你們突然進來嚇了我一跳。」


  「我們開門的時候你沒聽到？」尹晗韋問。


  「廢話那麼多呢？」


  陸聞西站起身來，發現自己的兩條腿在打顫。


  能看到黑影的感覺，跟能看到真正的鬼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種視覺上的衝擊，讓他再次產生了恐懼的心理。頹然地坐在了沙發上，再朝門口看過去，卻發現鄧萱涵不在那裡了。


  「你能看到我對不對？」鄧萱涵的聲音，突然從陸聞西的斜後方發出來，特別的近，幾乎貼著他的耳朵，說話的同時，還吹來了一陣涼風，讓他一陣難受。


  「操！」陸聞西的心臟猛地一跳，立即蹦了起來，知道鄧萱涵就在自己身後，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尹晗韋跟林曉。


  遲疑了一下，他說了一句：「你們先吃，我去照照鏡子。」說完，就往卧室走。


  「老大，你不是餓了嗎？」林曉忍不住問，突然發覺陸聞西臉色有點不太好，想要關心一下。


  「拯救人類的時候，吃飯算個屁？」說完，直接進了卧室，關上門。


  然後，轉過身看向鄧萱涵。


  門外還傳來林曉的疑問聲：「照鏡子可以拯救世界？」


  「畢竟顏即正義！」尹晗韋回答。


  他已經能夠確定，許塵跟少女鬼沒有合夥來騙他，畢竟他們請不來鄧萱涵。


  他也在同時意識到，昨天他在走廊里看到的鬼，恐怕是鄧萱涵，他看到走廊里的黑影，又躲了回去，讓她確定了自己能看到她這件事情。


  跟少女鬼不同，鄧萱涵明顯要厲害多了，至少還會瞬間移動。


  因為鄧萱涵是他看到的，第一個真真切切的鬼，所以他不知道鄧萱涵這個一腳踏進惡靈圈的鬼魂，跟其他鬼魂有沒有什麼區別。


  走進卧室是因為，他知道惡靈會襲擊人類，他不想尹晗韋跟林曉被連累，要死他自己死好了，畢竟他已經一身死氣了。


  關上卧室的門，鄧萱涵至少短時間內出不去，如果能堅持到許塵回來最好。


  那一聲「老大」也不是白叫的，被這麼叫了，關鍵時候就得護著他們。


  「你為什麼總跟著我？」他剛才聽到了鄧萱涵的說話聲，知道自己已經能夠跟魂魄溝通了，於是直接問道，怕門外的兩個人聽到，還故意壓低了聲音。


  鄧萱涵的雙眼是模糊不清的，神情也有點迷茫似的，就好像人間痴傻的人，看著陸聞西的表情很愣，似乎被問話了之後，突然就想不起來為什麼要纏著陸聞西了，需要回憶半天。


  「我給你簽個名，你就走，行不行？」陸聞西只能大膽猜測，鄧萱涵是自己的粉絲。


  鄧萱涵在這個時候，似乎終於緩過神來，突然崩潰地說了一句：「我好恨啊……幫幫我……」


  陸聞西昨天晚上跟少女鬼溝通過，幾乎沒有障礙，但是跟鄧萱涵溝通就有些費勁。他立即想起許塵跟少女鬼都說起過，鄧萱涵身上的怨氣過重，所以剛剛死亡，就差點直接成為惡靈。


  成為惡靈后，應該是神志不清的，就像昨晚陸聞西差點被惡靈襲擊的時候，那個惡靈就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過鄧萱涵的執念很強，還能含糊不清的跟陸聞西說幾句話，只是反應有些慢。


  恍惚間，陸聞西覺得鄧萱涵是在掙扎，她自己似乎不想成為惡靈，可是控制不住內心的恨意。


  她在下意識地尋找幫助。


  人在受到傷害的時候，會下意識向自己信任的人求助。


  如果一時間找不到信任的人，也會找熟悉的人，陸聞西就是鄧萱涵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在鄧萱涵成為魂魄后，還殘留著人的本能，她成為魂魄沒有通信設備，還不能走太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住在同一小區的陸聞西。


  這樣找他的原因，就有了。


  「你恨衛昊東？」陸聞西試探性地問。


  誰知，提起這個名字，鄧萱涵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猙獰，就好似瞬間發狂的野獸，突然怒吼出聲，朝著陸聞西衝過來，掐住了陸聞西的脖子，硬生生將陸聞西提了起來。


  鄧萱涵能夠觸碰到他，而且皮膚很涼。


  在被攻擊之後，陸聞西的腦袋一下子撞在了牆上，讓他眼前一黑，呼吸也變得艱難，卻沒有放棄掙扎，從褲子口袋裡摸索出一張符篆來，用力一揮，直接貼在了鄧萱涵的手臂上。


  鄧萱涵立即鬆開了他，哀嚎著退後，痛苦不堪地收回手臂，整張鬼臉都扭曲起來。


  看來貼這個東西，魂魄是真的很難受。


  「幫我……」因為疼痛，讓鄧萱涵又恢復了些許理智，她流著淚……不，眼睛里湧出血液來，哭泣著乞求，「幫幫我……」


  陸聞西有點無奈，卻可以確認，如果他不幫忙，鄧萱涵一定會一直纏著自己，估計像他這樣一身死氣，可以看到鬼的倒霉蛋不多。


  換一種說話，像他這樣招人恨的人，並不多。


  「你要我怎麼做？你先別哭，怪嚇人的。」陸聞西問。


  鄧萱涵又要失去理智了一般，說話都帶著嘶吼的聲音，話語顯得含糊不清：「紙……爬……爬撕……紙……爬撕……霧散……六……六……九……」


  鄧萱涵說到這裡，幾乎是在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尖叫了一聲，然後突然回身。


  陸聞西在早上起床之後，就開窗吸了根煙，現在並沒有關窗，鄧萱涵就這樣突然奔跑，然後從窗戶躍了下去。


  他看到的時候心口一顫，這裡是22樓，豈不是要摔死？


  可是他又想起來，鄧萱涵已經死了，鬼這麼摔會不會有事？


  站在房間里愣了一會神，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鄧萱涵不想成為惡靈，所以來跟他求救，想讓他幫忙化解恨意，那樣她的恨意消失，就不會這樣難受了。可惜，她已經妖魔化，控制不住自己，說不清楚，就想提供給自己線索。


  還有就是，她不想傷害他，為了防止自己傷害到他，她居然從窗戶躍出去。


  陸聞西這個人，不愛管閑事。


  或者說，他就是一個挺冷漠的人，不熟悉的人是生是死，他都不在意。最開始知道鄧萱涵死亡的消息，他只是覺得可惜，還有的想法就是，鄧萱涵自殺的消息還能幫他降下去熱度，有一絲慶幸。


  但是鄧萱涵泣血的樣子，以及為了不傷害他，自我折磨的樣子，讓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他被震撼到了……


  他幾乎是瞬間，就衝進房間，找出本子跟筆，把自己能夠記住的那一串文字記錄下來。


  看了一會分析出，鄧萱涵說的應該是紙，這個紙可能是她寫的遺書。另外的一些，應該是數字，他不確定哪些是因為鄧萱涵掙扎，所以說重複的，只能全部都記錄下來。


  紙、848453669。


  寫完這些，他看著這行字，突然一陣絕望。


  絕望於他恐怕真的要死了。


  還絕望於他都要死了，還得去幫一個鬼，在他生命最後一段時間裡，去做好人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