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陣飯菜燒焦的糊味,透過我住的房間,傳進了我的鼻子裏。


  仿佛腦中一根弦突然崩斷了一般,躺在床上好夢正酣的我突然腦中警鈴大作,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床,汲著鼻子東嗅嗅,西聞聞,確定這股糊味的確來自於我家那多災多難的廚房後,頓時驚得跳下床,揮動著我的小腳丫,飛快地拉開門跑出房門,跑進了正屋中,“娘,娘!”我大叫著。


  正屋中,一個粗衣木釵麵容尚算姣好的婦人就是我娘,此刻她正坐在桌旁似乎在幹著什麽兩眼賊亮,見到我跑出來,趕忙往身後藏了一個什麽東西,眼睛裏有著心虛的光芒,卻又在瞬間淩厲起來,唰唰地射向我,“陸雪君,丫的你在幹嘛呢?睡到現在才起床!還有,你的鞋呢?你的鞋怎麽不穿好就出來了?”


  我往下一看,果然,我的小腳丫光溜溜地晃在地麵上,空無一物,頓時頭一低,在娘的淫威下怯怯地應了聲,“哦,我回去穿鞋……”轉身欲走,卻突然想起不對,又轉過身來,“娘,你是不是在廚房裏煮東西?我聞到好大一股糊味哦!”


  果然,我的話音剛落,就見娘眼睛圓睜,驚跳了起來,“呀!忘記了忘記了!”又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地原地轉了幾圈,似乎在找東西,卻最終捱不過廚房飄來的糊味,“啪”地往桌上放了一個陶罐,就急匆匆地往廚房衝去……


  頓時,廚房裏一陣黑煙大作,間或看到了一股火光,其間還夾雜著劈哩吧啦一陣聲響和娘的幾聲哀嚎……


  我聽得心驚膽戰,正想我是不是該像上回爹不在娘就火燒了廚房一樣的跑到三裏開外的山上呆一會兒,但一轉身,就看到娘的陶罐放在桌上。


  裏麵裝的什麽東西,讓娘這麽寶貝?


  好奇心終於占了上風,我小步上前,踮著腳從桌上取下陶罐,打開一看:呀,竟是滿滿的銀子!散的碎的完整的都有!

  好啊,娘竟然敢藏私房錢!還藏了這麽多!竟然都不分我一小塊兒,哼哼,看我不打你的小報告!


  心下決定,我氣哼哼地剛把陶罐放回桌上,就見娘火速地從廚房衝了出來,身上的衣服被火燒得變成一條一條的,一張臉被鍋灰糊得看不清原貌,頭發上竟然還插了根稻草!


  衝出廚房的娘,正俯在廚房外麵的空地上一陣劇烈的咳嗽著。看她咳得那麽厲害,我的臉都快黑了!

  要命啊,爹,你啥時候能回來啊?娘又把廚房燒了啦!


  正想著,隻見爹的身影出現在了回家的小路上。


  “爹!”我頓時揚起小臉,飛撲了過去,抱住了我帥帥的爹爹的硬梆梆的大腿,忍著流著口水咬一口的衝動,抬頭看爹,無限委屈地告娘的刁狀,“娘又把廚房給燒了啦!”


  果然,爹剛剛還揚在唇邊的溫潤笑意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一抽,整個臉都黑了!剛張嘴欲說什麽……


  “陸雪君,你個不講義氣的娃!”娘的聲音就在我身後響起。我轉回頭,隻見娘灰頭土臉地跑過來,伸出漆黑的爪子就想來逮我,“你忘記了上個月趕集的時候我才給你買了一串糖葫蘆了麽?竟然告我的狀,太過分了你!”


  我忙躲到爹的身後,探出頭衝娘嚷著,“那是你說叫我為你保密,不讓爹知道雞圈裏的雞是你給殺了吃結果又烤糊了的!不帶著算這次的!”


  “林昊雪!”我話音剛落,爹壓抑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上回雞圈裏的五隻雞……你不告訴我說是被黃鼠狼給拖走的麽?害得我連夜修那個雞圈,凍得快死掉了!”


  我看見娘渾身一得瑟,轉身就想跑,卻被爹一把給提住了衣領,“來來來,說說,是怎麽回事?”


  娘被爹提了衣領,頓時就像掉了毛的鳳凰般,頭一垂,來了個徹底的認罪狀,“那個,嗯,這個嘛……”


  見我平時最怕的娘在爹的“管教”之下再也逞不了威風,我眼一轉,好機會,立刻又逮著爹,再告了娘一狀,“爹,我再告訴你哦,娘有一個陶罐,藏了好多私房錢哦!”說完,我的眼睛瞪得老圓,瓦亮瓦亮地盯著爹,就等著我親親爹爹馬上清算娘的私有財產,好帶我上鎮上去買我喜歡的冰糖葫蘆和捏糖人兒。


  爹眼一眯,“是嘛?”一臉風雨欲來之勢!

  我忙不迭地點頭:爹,振夫綱啊!呃……這“夫綱”具體是嘛玩意兒我不知道,但村頭那個王二麻子家的小胖子在被我追著打的時候就常對我說這話,我想,應該是很厲害的東西吧?


  卻見爹點了點頭,狠狠一瞪娘……


  我在心底暗暗憋了一口氣兒:爹,為了我的糖葫蘆,上啊!壯起鼠膽,把娘打翻!


  卻見爹突然軟了身體,笑眯眯地看著娘,“為夫的賺錢當然是給娘子用的啦!來,這是我今天賣了小馬駒得的銀子,二十兩,請娘子點收!”……


  我倒……


  爹,你也太遜了吧?


  娘笑眯眯地收了銀子,轉身,握著銀子的手狠狠在我頭上一敲,頓時把我的頭敲了個大包,亮閃閃明晃晃的,然後衝我呲著她一口白牙,“丫的才五歲就知道造反了,也不看看你娘我林昊雪當年是什麽人物!還有,你爹才最聰明,我是設備你是產品,為了製造更多產品,你爹當然保我這個設備囉!才不會舍得打我!改天送你去私塾關禁閉,我看你還鬧騰!猴精猴精的,也不知道你這性子到底像誰!哼!”說完,她得意又風騷地一轉身,正欲轉身……


  “啊!”隨著娘一聲驚叫,她的衣領又被爹給提了起來。


  “設備?產品?嗯?”我看爹危險地挑挑眉,“林昊雪,你盡教女兒些什麽呢?該打!還有,你燒了廚房,私殺了雞還騙我說讓黃皮子給偷了的罪過,怎麽算?”


  娘剛剛囂張的氣焰頓時又滅了幾分,可憐兮兮地看著爹,“相公,夫君,老公……”嬌嗲嗲地喊。


  爹卻眼一豎,“老母都不行!說,怎麽罰?”真是大有氣勢啊!


  我頓時又興奮了起來,感覺頭頂上剛被娘敲起的包包也不那麽痛了。


  爹,為孩兒我報仇啊!

  卻見娘眼一撇,很可憐地滴下了一滴老淚,“唉,我知道了……老規矩,進屋吧……”


  爹立刻放開娘,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命令道,“嗯嗯……雪君,你娘把廚房給燒了,你就辛苦一點,去村西頭那家賣燒肉的王大姑那裏買一些你喜歡的燒肉回來當晚餐,好不好?”


  “啊?又我去?”我抗議的話還未到嘴邊,又被爹直直地給瞪了回去,隻得抖了抖,伸手接過娘手裏遞過來的一塊小碎銀子,嚕著嘴,走了。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能看看爹到底是怎麽懲罰娘的。每一次娘惹得他很生氣時,他都會很憤怒的說要處罰娘,然後就關起門來,打得娘“啊啊”的叫……


  可我總是很奇怪,為什麽第二天一早看到娘的時候,娘的身上總沒有傷痕,還一臉神清氣爽的樣子,反倒是爹爹有時卻累得起不了床?

  難道……娘有傳說中的受虐傾向?

  嗯~~~~還是別想了,我去買我的燒肉吧……


  娘啊,你可不可以不要進廚房啊?每次你一進廚房,我就要跑兩裏地買燒肉,很苦的!


  而且,那王大姑的手藝……吃得我快吐了!這樣下去我會發育不良的!

  “悉悉擻擻……”


  剛走了不遠,家門還遙遙在望,我卻聽到身後的草叢裏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什麽東西在後麵?


  一時好奇,我走了上去,剛想伸手撥開那半人高的蒿草看個仔細,卻見草叢中,突然走出四個大人和一個一看上去就猴精猴精的大哥哥,錦衣華服,而且麵孔極為陌生,隻是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掛著一抹驚喜的神色。


  “皇兄,果然是他們!”那猴精大哥哥率先發了話,整個人看上去……很靈動。


  而被猴精大哥喚作“黃兄”卻顯得很激動,隻見他吃吃地望著遠處我的家的地方,臉上有著一抹我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是啊,是他們……六年了,她沒死,耶律兄,她真的沒死!”


  “是啊!”接口的是一體形彪悍的大汗,但此刻他的卻一臉神傷地隨著那個黃兄的目光望著我的家,“當初我偶然從剛進入禦醫處的一個禦醫那裏得知會都一戰後的第二天清晨,竟有一位楚軍打扮的人請他去診治了一位腹部受傷嚴重瀕死的姑娘時,我就一直在懷疑著她沒死,依我的想法,他們肯定會回楚國,然後找個地方隱居,卻不曾想……他們真的在這青山綠水相伴的地方過上了神仙眷侶般的日子……”說罷,他的身形一動,似有向上前一幾步看個仔細的打算。


  “大汗!”然而他的衣袖卻被人抓住了。抓他衣袖的人,是一個眉清目秀卻又很魁梧的男子,隻見他衝那人搖了搖頭,一臉的不讚同,“大汗,你答應過的,若真遇見她,隻遠遠看著,就好!”


  “帥哥我……”那個被叫為“大汗”的人似乎還想近前,但卻被那叫“帥哥”的人給拉住了,隻能黯了神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終於忍不住了,發話道,“你們的名字……怎麽都這麽怪?”


  五個人乍一聽我的聲音,頓時都愣了一下,然後,動作一致地低頭,這才看到了正仰著頭看他們的我。


  “喲,你不是……”那個一直未開口說話的人一臉驚喜地看著我,說話的聲音卻尖利刺耳,非男非女,俯下身來陰陽怪氣的笑著睨了我一眼,“皇……她真是郡主的孩子!”


  郡主?郡主又是什麽東東?我一臉茫然。


  卻見那個“黃兄”亦俯下身來,“是啊,是她的孩子,你看,眉眼間全是她的神色,也和她一樣,鬼精靈的樣子。”


  我退開一步,戒備地盯著他們,“喂,你們幾個,不是這裏的人吧?你們不要胡說,我才不是什麽郡主的孩子,我的娘有名有姓的,她叫林昊雪!”一句話出口,卻見所有的人都是一愣。


  那個叫“可汗”的人首先回過神來,嘴裏嘟嚷著,“雪兒?林昊雪?”然後他鷹眸看著我,“你娘的本名,叫林昊雪嗎?”見我點頭,他神情中的落寞又多了一分,“這還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本名……”說罷,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摸了摸我的頭,“丫頭,你多大了?你又叫什麽名字?”


  我昂起頭,很驕傲地道,“我叫陸雪君,今年五歲,娘說,我的名字裏,有三個人的名字。我爹叫陸奇軒,他是個養馬的;我娘叫林昊雪,她是個閑妻涼母,平日裏最會做的事就是數錢和燒廚房。”


  聽完我的話,眾人俱是一愣,接著全都不同程度地勾起了一抹笑痕。


  “看來,他們生活得很好……”“黃兄”又發言道,“耶律兄,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下落,我們就此……回去吧……”


  “……”那個“耶律兄”卻一動不動,也沒有發言。


  “可汗,”直到他身邊的“帥哥”走上前來,“天下萬事,皆有聚有散。知道她安好,你也就可以安心了不是嗎?況且,三閼氏又為你添了一名孩兒,正等你回去起名呢。”


  聽聞了“帥哥”的話,那個“耶律”這才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對著眾人道,“走吧,我們……該回去了。”轉身,率先而去,背影,很是絕決與輕快。


  “黃兄”卻俯下身,摸了摸我的頭,“小君君啊,今天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訴你的爹娘?”


  我仰頭,不解地問,“為什麽?”


  他眼光一閃,有些黯然地道,“因為……你爹娘不認識我們啊,你想想,如果他們知道你和陌生人聊天,肯定會生氣,而且你的小腦袋……”他突然惡意地彈了一下我頭上的包。


  頓時痛得我哇哇大叫。


  “得了,不說就不說唄!”想想他說得也在理,答應就是了。


  他於是衝我笑笑,起身,“福泰,我們走。”也轉身離去了。身後,公鴨嗓男人寸步不離。


  我正怔忡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卻有人拉了拉我的發辮。


  回頭,卻見那猴精哥哥正眨巴眨巴眼,那眼神盯得我發毛。


  “嘿,這個給你,拿著。”他從手裏拿過一塊白色的石頭,遞給我,“這個拿著。”


  我好奇地接過,看了看,“這是什麽?”


  “這是我的信物,今後你長大了,可以成親了,就拿這個來京城長安找我,我家很大的,我們住的地方叫“黃宮”,你來了,我讓人用八台大轎吹吹打打的來接你!”說完,他捏了捏我的臉,力道大得疼得我直想叫娘,“記住,我叫楚卓琪,別忘記嘍!一定要來哦!”說完,他蹦蹦跳跳地跑走了,留下我忤在原地罵娘。


  太壞了這個小哥哥,竟然敢掐我的臉!


  不過……


  看看他送我的那塊玉佩……


  應該可以換幾塊燒肉吧?


  那麽,娘給我的錢,是不是就可以省下買糖葫蘆啦?


  一想到這一層,我的腳丫子頓時撒了開來,飛快地向賣燒肉的大姑家跑去。


  我的糖葫蘆,我的糖人兒,我來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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