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從吃過那頓夫妻火鍋之後, 容白和江岩柏的關係似乎發生了變化。
江岩柏從此之後絕口不提追求的事,只是每當周末的時候,他都會到學校接容白。
他們的關係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更像是良師益友。
江岩柏畢竟商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人,他的經歷和為人處世實在比容白強太多。
「我下個學期就沒太多課了,基本都集中在周一到周三。」容白正把玩著那枚戒指, 原本他起過還給江岩柏的念頭,但是江岩柏無論如何都不收回去,讓容白要麼收下,要麼丟掉。
容白倒是丟過一次,結果被江岩柏連夜找了回來,從那以後, 容白也就再也沒說過這樣的話了。
江岩柏點點頭, 他想了想:「你要是嫌累, 就來給我做助理, 要是想多看看,就從底層做起。」
「就從底層做起吧。」容白倒不是有多能吃苦, 他只是好奇而已。
偌大一個江榮集團, 底層是什麼樣的?
「實習生一進來, 大部分都是拿八百的實習工資。早九晚六, 周末還要寫一周的實習的報告。」江岩柏解釋道, 「不同的部門要做的事也不一樣。」
「八百?早九晚六,一周五天?」容白驚訝不已, 「你們這是在用廉價勞動力吧?剝削底層人民。」
江岩柏笑了笑, 他知道容白不懂, 但是他不嫌煩,解釋道:「剛出來,你沒經驗沒技術,憑什麼給你開高工資?我們要是招有經驗的,哪怕只是普通員工,一個月的工資也是五千起步。」
零八年的五千塊錢,確實是非常值錢了。
往後再推幾年,通貨膨脹的厲害,此時的五千,購買能力與一萬也沒多大差別。
「那我去了?也就每個月八百?」容白有些不舒服,他自以為自己能力出眾,區區八百塊錢,還需要花費那麼多時間?
江岩柏搖搖頭:「當然不是。」
容白鬆了口氣,正想說江岩柏有眼光。
江岩柏又說話了:「你每周有三天不能來上班,一個月上八天班,也就能拿二百九十塊錢,我給你再加十塊,算你三百。要是遲到請假還要再扣錢。」
容白睜大了眼睛,有些回不了神。
江岩柏輕笑道:「我給你的是我給你的,你要是想要,多少我都給你。但是你要自己掙錢,我只能開後門讓你進去,具體還是要按照公司的操作來。你要是當我的助理就輕鬆多了,工資也高。」
容白哼了一聲:「誰去當你助理啊,我就去干實習生,去就去。」
他可不想被江岩柏看扁了,他根本就不是為了這三百塊錢,就是讓江岩柏看看,只要自己想干,哪怕工資再低,他也能堅持下來。
江岩柏拍了拍容白的肩膀,誇獎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
容白被誇的迷迷道道的,別說有多得意了。
江岩柏算是看出來了,容白就是個沒進過社會的年輕人,在父母的懷裡嬌養長大,沒受過什麼委屈,一路順風順水,他倒是想給容白保駕護航,可是也總不能讓容白一輩子都像張白紙一樣。
至少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沒人敢給容白氣受。
他不想讓容白改變,他努力創業,受了那麼多白眼,吃了那麼多苦才混到現在這個地步。
就是為了遇到容白以後,能讓容白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對現實低頭。
但是他也知道,容白不可能永遠不變,既然總有要變的時候,至少有他引導著,不會誤入歧途。
容白是在周四早上去報道的,也不知道江岩柏用了什麼方法,反正沒人知道他是個關係戶。
江榮集團處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寸土寸金,擁有兩棟大樓,都是新建成不久,從外頭看令人驚嘆不已,聽說是從國外請的建築師設計,才建成一年多,就成了這個城市的地標形建築。
不少人,無論是已經在行業內打拚出來的高管,還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都想進去。
不僅僅是因為工資和福利,更多的是身邊人艷羨的目光。
好像只要進了江榮,他們的身價也就漲了,直觀的證明了他們的能力。
「A大啊。」帶容白的主管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挽著一頭長發,穿著一件黑色風衣,腳下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即便如此,走路說話也是風風火火,十分有女強人的架勢。
「鄭姐。」旁邊的員工走了過來,給鄭姐端來了一杯咖啡。
像她這樣的主管,已經到了有助理的地步了,平常的繁瑣小事都不需要自己去干,只用專註於工作就行。
鄭姐看了容白一眼,她倒是驚嘆於容白的好皮囊,但見的人多了,也就不在意這外表上的優勢:「我們部門是管運營的,主要管的是廣告運營,公司的推廣廣告和活動,都是我們去談。」
容白老老實實地站在一邊,他不太懂,也沒他說話的份。
「現在互聯網發展的快,我們這邊也分了兩個部門,線上推廣和線下推廣。」鄭姐說道,「線上就是談廣告投放,分為電視和物聯網。線下就是電子屏和戶外廣告,還有推廣活動。」
「這些我都不跟你細說,你進了部分會有專門帶你的組長。」鄭姐是一個部門的主管,沒空在意這些小事,她先打了預防針,「我不管你是誰的親戚,是不是走後門進來的,你要是有本事,把我踩在腳下都可以,要是沒本事,趁早滾蛋,沒人給你擦屁股。」
容白看了鄭姐一眼,他心裡嘀嘀咕咕的,但是也不敢反駁,他覺得自己肯定能幹好,讓鄭姐刮目相看。
容白最後被分去了線下推廣那邊,清一色都是男性,線上的倒是男女參半,容白有些不能理解,怎麼?這還有職業性別歧視了?按理說主管都是女的,不該有歧視啊?
「新來的吧?」組長是個近四十的中年人了,戴了一副眼鏡,穿著一件白襯衫,挺著個啤酒肚,臉上倒是笑呵呵地,看起來是個好脾氣的人,「你就坐我旁邊,我帶你,有不懂的你就問,你們鄭姐可嚴了。」
容白回道:「好的。」
第一天上班,容白有些不自在,他還從沒有在辦公室待這麼久過,以前他爸威逼利誘,他也沒去自家公司上過班,他覺得把時間花費在自己不喜歡的工作上,實在是太過無趣了。
容白電腦倒是開了,但是對著電腦也不知道做什麼,只能湊過去看組長。
組長開著好幾個聊天軟體還有郵箱,在跟合作商洽談業務,看見容白湊過來了,他解釋道:「在談跨國的合作運營,之前的構想是在M國那邊的地鐵投放廣告,但是那邊的合作商臨時反悔了,又要重新談。」
「地鐵?不能直接和那邊的地鐵單位談嗎?」容白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還要找合作商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再找個人來分錢嗎?
組長看容白年輕,剛出社會,也沒說什麼:「一般都是找合作商,他們拿錢很正常。我們人生地不熟,說不定要被刮幾層皮下來。交給那邊,我們就省了時間本錢,只要是在報價的範圍內,都能接受。」
容白聽得似懂非懂,組長正用英語和幾個備用合作商溝通,一個人恨不得再生出幾隻手出來。
容白又側過頭去看別的同事,一個個也忙得腳不沾地,水杯里的水喝光了,也沒空去倒。
到了中午飯點,他們才停下手裡的活,狠狠地舒了口氣。
「這塊硬骨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啃下來。」坐在容白左側的人伸了個懶腰,他看了容白一眼,態度倒是很好,「新同事吧?早上沒時間自我介紹,我姓姜,叫姜一鳴,你叫我姜哥就行了。」
容白點點頭:「我叫容白,今天過來實習的。」
「大學畢業了嗎?」姜哥站起來問。
容白笑了笑:「還沒呢,提前過來準備準備。」
姜哥挑了挑眉:「那你運氣不錯,能進我們這邊實習,雖然累了點,但能學的東西多。以後畢業了,就算不在江榮干,出去了也不少企業搶著要。」
容白懵懵懂懂的點頭,他不知道找工作有多難,對他而言,要是玩累了,不想玩了,回去繼承自家公司就行了。他的退路早就找好了,半點不憂心。當然不知道對普通人而言,找一個好工作是多麼困難。
「走吧走吧,下班不談工作的事,上了班再說,先去吃飯。」組長發話了,組內的所有員工都站起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午休時間過了再繼續。
容白也就跟著他們一起去吃飯。
他在這兒也沒相熟的人,頭一次上班,難免有些不安。
更何況,他以前接觸的都是些紈絝子弟,這樣正經的上班族,他還從沒有交往過。
吃飯也是去公司食堂吃,菜品倒是很多,味道也不錯,而且不收錢,公司雖然不包住,但是包吃。請廚師也是很花了一筆錢。
「每天吃飯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姜哥嘆了口氣,夾子一筷子紅燒肘子,吃的滿嘴流油。
容白有些好奇:「為什麼我們這個組沒有女員工啊?」
姜哥看了容白一眼,笑道:「果然是才畢業的,上班還想看美女啊?」
容白有些不好意思,沒回話。
「主要使我們這個工作性質不一樣,你說線上廣告吧,看看網頁和投放視頻就差不多能驗收了。我們是要跑場地的,有時候還要帶著團隊自己去測量。你沒點體力還真跑不下來,去代理商那邊,還得上酒桌談。」
姜哥笑了笑:「別的公司巴不得女員工去談呢,也就我們這,都是些大老爺們,不怕被人佔便宜。」
容白這才明白,他點點頭:「那我們除了管線下的廣告投放以外,還有什麼?」
姜哥誇張道:「那可就多了!還得做調查表,我是寧願去談業務也不想做調查的。」
旁邊的同事笑他:「每回你都求組長幫你弄。」
「那不然我弄不出來!每一個廣告的投放時間、內容、所在地的人流量,人群反應。還得分為未成年,成年和老年,裡頭還要分男性女性職業一大堆東西。」姜哥深吸了一口氣,「簡直要把人逼瘋。」
「也不知道誰發明的市場調研,簡直就是有病!」姜哥深受其毒,恨不得把這人拉出來吊打。
組長很是憨厚地笑了笑:「要不是有這些數據,我們的工作難度要上升更多,花點時間也沒什麼,別抱怨了。」
下午的時候,容白被分配去談一個小項目,姜哥負責帶他,有不懂的就讓他問。
容白談不了價錢上的事,主要是先問了幾個合作商的報價和業務範圍,然後去查他們以往辦過的項目和口碑反響。再結合之前的信息排出一張表格。
原本容白覺得很簡單,結果弄到下午六點下班,竟然連一個合作商的信息都還沒弄全。
姜哥看他皺著眉頭很是苦惱的樣子,安慰道:「你才剛來,慢點是正常的,我做的是大頭,你這周能完成就行。」
容白吃了一驚:「這都周四了,明天就周五了。這周就完了。」
「反正也是周一開會的時候彙報,實在不行,你周末就別去玩了,加油吧。」姜哥雖然看著弔兒郎當,工作上的事還是很靠譜的,「你有不懂的就打電話叫我,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接電話,隨時待命。」
「我先做著吧,你們先下班吧。」容白今天是肯定要加班的,他不能讓人給看扁了。
姜哥顯然也沒有等他的意思:「行,明天記得按時過來啊。」
等容白做完第一個供應商的表格,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過了,他頭一回忙事忙到這個時間點。累的不行,又困的很,在以前,他哪裡這樣做過事?這個點才是夜生活剛開始呢!
容白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江岩柏的聲音傳過來:「下樓吧,我在停車場,帶你去吃宵夜。」
「我不想吃宵夜,困得很,我回去睡了。」容白打了個哈欠。
江岩柏笑了笑:「那我送你回去,這個點也不好打車。」
兩人坐在車上,這個點路邊幾乎就沒人了,除了幾條小吃街還有賣宵夜之外,別的地方店鋪都關了。容白坐在副駕駛上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江岩柏剎車的時候車搖晃了一下,容白腦袋碰到了車窗,這才醒過來。
「撞疼了嗎?」江岩柏關切地問道。
容白搖搖頭,他現在睡意正濃,嘟囔道:「你們公司事兒真多。」
江岩柏笑了笑:「不多怎麼掙錢呢?普通人都是要養家糊口的。」
容白忽然問:「你是怎麼把公司做大,然後發展成集團的?」
「我那時候,先是從首飾店開始的,賣些小玩意,現在都還做著。後來就弄快遞。你知道的,神通快遞是江榮旗下的,再後來,運輸方便了,就開始弄互聯網商店和娛樂項目。」江岩柏想了想,「當年不覺得難,現在想想,其實還是吃了不少苦,走了不少彎路。」
他想起那時候容白髮現快遞不掙錢的時候,整個人似乎都垮了,精神氣也沒了。
不過江岩柏那時候自己也沒多少見識,沒看出來容白其實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就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容白嘆道:「真是不容易,我光是做數據,就快熬不住了。」
江岩柏的車正好開到了容白的小區,他笑道:「回去睡吧,實在不行你就給我打個電話,我把你挪到我身邊來。」
容白哼了一聲:「你別小看我,這才哪兒跟哪兒啊?我可不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的人!」
容白要下車的時候才發現,現在已經凌晨十二點半了。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上來喝杯水?」
江岩柏眼睛一亮,也沒有禮尚往來的推脫一下,老老實實把車停了,跟著容白上了樓。
這個小區也是新建成不久,因為交通方便,又緊挨著學校,價格十分走俏,年年都在往上漲。容白也記得,房價好像就是從零五年開始往上攀登,零八年到了一個小|高|潮。
他一個人住著三室一廳的房子,也起過把次卧租出去的想法,倒不是缺錢,就是無聊的時候能有人陪自己說話,陪自己玩。
成和是不用想了,他天天忙著去勾搭女生,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著家,是絕不會來陪他的。
李媽雖然一直都在,但是畢竟性別和年紀都不對,她像是個家長,不是個玩伴。
這幾天李媽正好請假了,她孫子生了病,兒子和媳婦上班太忙,她就回去照顧。家裡越發冷清,回來了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容白做飯就是放點鹽和味精,做什麼都是同一個味道,自己都吃膩了。
容白給江岩柏倒了一杯熱水,自己癱倒在沙發上,感嘆道:「這麼大個公司,就是底層員工,事情也多,你每天得忙成什麼樣子?」
江岩柏坐在一邊,他坐姿很好,背很直,不像容白東倒西歪的,他語氣很溫柔:「現在好多了,剛開始那幾年是忙,現在公司按照規矩來,清閑了不少。」
「你說,要是小公司也像你們這樣,那不是都能做大?」容白問道。
江岩柏解釋道:「開公司不是那麼簡單,大公司按照規章制度來。小公司可不行,小公司要走人情。」
「為什麼啊?人情不是更說不清楚了嗎?做了多少拿多少唄?」容白不太理解。
江岩柏組織了一下語言:「小公司一般都沒多少資金,但是在缺乏資金的情況下,工資不高,沒什麼獎金,說不定連加班工資都沒有。你要是走規章制度,那不是逼著人走嗎?」
「你要讓員工給你賣命,除了高工資高福利之外,就只能走人情了,和員工打好關係,籠絡員工。你這個公司才能活下來。」
容白似懂非懂:「也就是說,在低工資低福利的情況下,還嚴格按照規章制度,公司就做不大了?」
江岩柏也沒有肯定:「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的。」
容白有些迷糊。
「我打個比方吧,比如你現在在江榮,我給你一個月一萬的工資加提成,但是你遲到要扣你工資,請假也要扣錢,你有沒有怨言?」江岩柏問道。
容白搖頭:「當然沒有,為了私事遲到和請假,扣錢是正常的。」
「那你要是去了一個小公司,你一個月只能拿兩千,沒有提成。加班還沒有加班費,你請假遲到扣錢,你開不開心?有沒有怨言?」
容白想了想:「憑什麼沒有加班工資啊?沒有加班工資還扣遲到和請假,誰給他干啊。」
「就是這個道理,做老闆的想要節省人力費用,就要給員工低工資,讓員工干更多的事。這些不符合勞動法,但是在扣錢上頭,又學習著大公司。」江岩柏笑道,「很多小公司的員工流動非常大,你一個月不去,再去的時候人基本已經換了一批,這種公司是做不大的。」
容白聽懂了,他覺得自己抓住了點東西,不過他也清楚,這些東西只是皮毛而已,江岩柏並沒有往深里講。
「就像你爸爸的公司,在業內口碑也很好,就是因為不管是在創業初期還是在現在,他給員工的福利比我給的都多。」江岩柏說道,「我的員工跳槽,也基本是往你爸那跳。」
容白愣了愣:「怎麼?你還調查我了?」
江岩柏湊近了容白,兩人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
江岩柏拉住了容白的手,眼神專註,語氣溫柔:「畢竟是未來岳父,我還是要提前了解一下。」
容白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怒道:「岳什麼?!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江岩柏大笑著把容白摟進懷裡:「我交了你這麼多東西,是不是該收點學費了?」
說完這句話,江岩柏就對著容白的唇吻了下去。
那是個蜻蜓點水,一觸即分的吻,溫柔的令容白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