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李老太爺走了, 家裡的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收拾收拾眼淚,還是得吃喝拉撒。
好在喬老太身體還很硬朗,她就成了這個家的中心。
一家人全圍著她轉,唯恐她傷心過度。
容白髮現最近江岩柏是越發沉默了,他白天在家照顧喬老太, 收拾家裡的東西。
晚上出去談業務,經常喝的迷迷道道地跑到容白家裡來。
他到是不迷糊,知道一身酒味回家,第二天肯定要被喬老太指著鼻子罵。
多大個人了,有時候還像個小孩子。
容白心一軟,也就沒說他什麼。
快遞的事有江岩柏在跑, 容白要做的就是在快遞點之間查訪。
要是有投訴的, 都是容白去處理。
這段時間下來, 容白都覺得自己身體變強壯了。
以前走上兩個小時就覺得腿酸, 現在一天到晚都在跑,竟然也覺得還好, 沒想象的那麼累。
他也認識了不少人, 體面的商人, 掙辛苦錢的普通人, 什麼樣的人都有。
他努力學著去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慢慢的,竟然發現, 不管是有錢的還是沒錢的, 各自都有各自的煩惱。
掙辛苦錢的快遞員, 提起還在老家的妻子時嘴角也帶著幸福的笑。
體面的商人,提起自己的家庭,眉目間也有遲疑和愁苦。
錢這個東西,有時候它比什麼都重要,有時候,它又什麼都不是。
「上個月開始入賬了。」江岩柏坐在沙發上,他現在儼然把容白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半點也不客氣,「上個月掙了五萬多,這個月才過五天,近一萬了。」
容白點頭,從快遞這邊收支平衡開始,他就知道距離掙錢不遠了。
別看榕城小,但是人情往來,不管是大城市還是小城市都是有的,花一兩塊錢寄個東西,大部分人還是願意的。
為了吸引新客戶,每個月前三天都是打對摺,這三天的生意尤其好。
包裹幾乎把快遞點淹沒了。
「那就好。」容白舒了口氣,雖然他知道掙錢是順理成章的。但是拿到手裡畢竟不一樣。
江岩柏算起了賬:「上個月的先不分,這個月的拿了再分。當時你說五五分成,我覺得不太好,還是三七才行。」
「那不行。」容白連忙搖頭,「之前就說好了,你也答應了,這是我們兩的事業,你又不是給我打工的。」
江岩柏拉住了容白的手,他表情很認真,並沒有和容白開玩笑:「本錢是你出的,事情也是你想的,我只是出把力氣,出去應酬而已。」
「沒有這個道理。」容白有些急了,他支著手臂,直接碰到了江岩柏的額頭上,發出一聲悶響。容白揉著額頭,緩了一下才說,「之前說好了,什麼叫只是出把力氣,出去應酬而已?你辛不辛苦,我看在眼裡的,又沒有瞎。」
江岩柏沖容白笑了笑,他最近總是掛著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這個笑容難得一見,他握住容白的手又緊了一些:「行,你說什麼都好。」
容白這才點頭:「本來就應該這樣。」
「昨天臨溪那邊的人過來了,說是專門過來談快遞的事,想和我們合作。」江岩柏說著,但是並沒有放開容白的手,不知道是忘了,還是不捨得放。
但是容白被江岩柏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也就沒有管手拉不拉的問題,他問道:「怎麼合作?」
「說是他們那邊的車隊也可以用,快遞點他去跑,但是……他要五成的股份。」江岩柏搖搖頭。
容白憋了一口氣:「他要五成?他憑什麼要五成?多大的臉啊?神經病!」
「就是不要臨溪那邊的人幫忙,我們這快遞靠自己也能弄過去。」容白氣急了,「這就是活脫脫的要來占我們便宜,簡直不要臉!」
江岩柏嘆氣:「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臨溪那邊也亂,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不打好關卡,進都進不去。而且快遞也不難模仿,他這次來打商量,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麼運作,流程是怎麼樣的。」
「但是這些東西,也並不是什麼商業秘密,他隨便出筆錢,問問快遞點的人,都能知道。」
「就是問不出來,自己琢磨琢磨,要不了幾個月也能上路。他這好歹,還是給我們留了面子。」
容白張大了嘴:「這麼說,我們還就非要吃這個啞巴虧了?」
「不吃這個啞巴虧,我們以後就要繞過臨溪,而且這一片還會有人和我們搶生意。但是吃這個啞巴虧,我們手裡的東西就少了,我的想法是,給他兩成。」江岩柏細細道來。
「要是合作的好,等以後我們在臨溪站穩了腳跟,要把他踢出局也不難。」
容白愣了愣:「這是卸磨殺驢啊。」
江岩柏抿了抿唇,似笑非笑:「他要是不來找我們麻煩,當然能順順利利地掙錢,要是找了我們麻煩,就不止是踢出局那麼簡單了。」
臨溪那邊來的人並不是什麼做生意的,只是個當地的混混,社會上的叫他一聲黑哥,真名是什麼倒是沒人知道。但是聽說為人狡猾奸詐,又十分講義氣,所以手底下的兄弟不少。
他也不是什麼做生意的材料,不過他倒是覺得,自己總不可能收一輩子保護費。
那就是做個混混,也得做個有目標的混混。更何況手底下這麼些兄弟,總不能個個都叫他養著,天天遊手好閒,那點保護費又能養活多少人?
原先他也開過幾家飯店,但是他名聲在那裡,普通人家都不願意去他名下的館子吃飯。
再加上兄弟們去吃飯也不好意思說要錢,別說掙錢了,還虧了不少。
黑哥以為自己是註定要收一輩子保護費了。
卻突然從老朋友那裡得知榕城這邊有人搞了一個快遞行業。
把城市和農村連起來,就靠寄東西掙錢。
聽說還掙了不少。
即便是黑哥這樣的大老粗,也還是有一些歲月帶給他的智慧。
他看到了這個行業的前景,最重要的是,他終於能給自己手下的兄弟找事做了。不用再一天天的蹭他的吃喝。
黑哥坐在茶館里,他的小弟就在門外守著,偌大一個茶館,除了黑哥一個人,再沒有別人敢進去了——
廢話,外頭凶神惡煞的站了一排小混混,誰敢進去啊?
店老闆也是敢怒不敢言,這碳頭一樣的人,也沒多給自己拿錢啊,花一杯茶的錢還包場了。
容白是掐著點到的,這次他出來談生意,非要看看這個大名鼎鼎的黑哥是何許人也。
「你誰啊?」門口的小弟攔住了容白,他們沒見過容白,更何況他們也看不慣容白這樣細皮嫩肉的公子哥,看著就不舒服。
容白也沒跟他們客氣:「我來找你們老大,談合作的事情。」
「上次來的可不是你。」小弟有些狐疑。
小弟不敢隨隨便便讓人進去,現在可亂了,臨溪那邊有人花兩萬塊要買黑哥一條腿,好在黑哥運氣好,不然,現在估計就是個殘障人士了,哪裡還能來榕城談合作?
「上次來的是我的合作夥伴,快遞是我和他兩個人在經營。」容白解釋道。
小弟將信將疑:「他倒是說過自己還有個合作的。」
容白沒時間在這兒跟他說這麼久,只問:「我現在能進去了嗎?」
小弟點頭,放下了攔住容白的胳膊。
等容白進去了之後,小弟才和旁邊的兄弟說:「你看他細皮嫩肉的,腰也細,像不像個二椅子?什麼合作夥伴?估計就是一對吧?」
「不錯啊,老小,你還知道二椅子這個詞呢?」旁邊的兄弟笑了一聲。
不過也沒人當真,年紀最小的嘴上沒有把門,說說話,大家也不往心裡去。
黑哥面前擺著一杯咖啡,他喝不來這玩意,一口也沒碰,就是想向自己未來的合作夥伴表示自己不是個土老帽,也是緊追著潮流的。
「黑哥吧?」容白問了一句,坐到了黑哥的對面。
黑哥點點頭,他伸出手,兩人交握了一下。
「你是來談合作的事對吧?」容白也不跟他打官腔,單刀直入,「五成是不行的,我和岩柏商量了一下,最多兩成。」
黑哥的臉更黑了,好在他還不是個衝動的人,他問道:「你們都商量好了?」
容白點頭:「商量好了。」
黑哥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火氣平息下來,他又問:「你們知不知道,我要是不同意,你們這輩子別想去臨溪做生意?」
容白又一次點頭,他看著黑哥,並不把這個人放在眼裡,他說道:「我的目光不在榕城,也不在臨溪。」
「我要把生意做大,把生意做好。別說一個市,一個省我都不放在眼裡,以後,快遞這個行業會風靡全國。我們會是第一個站穩腳跟的快遞公司。」
「幾千幾萬,這些小錢我不在乎。」容白笑了笑,「我可以不去做你臨溪的生意,黑哥,兩成你都不滿足的話,我們就沒有別的可說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容白不打算慣著任何人。
雖然容白看起來胸有成足,實際上自己內心也非常忐忑。
他們現在手裡並沒有多少錢,他話雖然說的大,但自己沒有底氣。
資金不足,不能去外地打點。如果要擴張,至少還要幾年積累資金,現在黑哥專門跑過來,願意包攬臨溪的所有流程。他們也省去了打點人際關係的錢和時間。
但是讓容白直接送五成利潤出去,他是絕對不會幹的。
黑哥顯然也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他在臨溪橫行霸道慣了,雖然是個混混,但是也沒惹出太大的事,本地的官老爺也不太管他,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他還沒有見過容白這樣一口咬死,半點情面都不留的人。
可是黑哥一個混混,能混到現在這個地步,在人際關係上還是不錯的,他打量著容白,覺得這個人恐怕是真如他所說的,並不把幾千幾萬看在眼裡。
要知道,即便是在臨溪要啥有啥的他,也不敢說出不把幾萬看在眼裡這樣的話。
他原本以為,一個月掙個萬把塊錢已經不錯了,自己分個五千,也剛夠開銷而已。
「你說說,兩成的話,我一個月能拿多少?」黑哥還是更在乎自己能拿到多少錢。
容白把手張開。
黑哥咽了口唾沫:「五萬?」
容白點頭:「這還只是最開始,等之後生意更大了,要是能把整個省的快遞圈子建立起來,五萬都是少的,五十萬,五百萬,只要發展的好,這些錢都不算多。」
五百萬是個什麼概念?黑哥想了想,這些錢都能讓自己在錢裡頭游泳了。
「你怕不是在誆我哦?」黑哥還是不敢相信。
容白笑了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黑哥,你覺得快遞這個行業是怎麼樣的?」
黑哥愣了愣,他不確定地說:「方便?」
「對啊,是方便,但是以後還能更方便,只花那麼一點錢就更把東西寄出去。」容白說,「現在榕城的人已經有了寄快遞的習慣,就是同城的,偶爾也有寄的,寧願花錢也不願意自己多走幾步。」
「榕城才多大?」容白笑著說,「我給你透個底,我們現在五天掙了一萬,這還只是開始而已。」
五天一萬?這個數字足夠黑哥在腦子裡好好過一圈了。
這個榕城可不大,裡頭的也沒幾個有錢人,但光是這樣,一個月還能有這麼多收入。
他們臨溪可比榕城發展的好多了。
不少人都買了手機,如果臨溪那邊也像榕城,那五天何止一萬塊?
「你要是覺得可行,我們就簽個合同,你就是臨溪那邊的主管。以後我們再擴張,別的城市掙的錢匯總到一起,你能拿兩成,你自己算算是多少錢。」
這就是畫大餅了,其實現在什麼都還沒有,就是在誆黑哥。
很顯然,這個兩成比他自己原先設想的五成能拿到的還要多,而且看容白的樣子顯然是咬死了。
半點不願意退步。
黑哥認為自己不傻,他不可能把這個機會推出去,讓別人來撿這個便宜。
「行。」黑哥一拍大腿,他是個豪爽人,既然他想通了,也就沒有再躊躇,「合同我們這周就簽了吧。到時候我先跑著車隊的事,你們就給我派些人過來。」
這年頭,這些外派的人都叫技術指導,是很受尊敬的。
容白鬆了口氣,但表面上卻沒有顯現出來,這個黑哥,真不知道該說他是爽快還是傻。
「周五的時候我們還是在這兒見吧,把合同簽了。」容白起身去付了茶錢,還多給了老闆一些錢。
這件事既然談妥了,容白也就放心了,他心情變好了不少。
夜裡就拖著江岩柏去吃燒烤,就在路邊上,容白倒也不嫌臟。
他已經沒有以前那麼講究了,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
容白選了幾串肉,又選了些素菜,囑咐老闆多放些辣椒,他就愛吃重口一些。
江岩柏無奈道:「你也不怕上火,上周嘴裡才長了泡。」
「心情好嘛。」容白笑眯眯地說。
這還是他第一次自己去談生意,結果也很好,容白自己也有些得意,一得意,就表現在了臉上。
江岩柏誇獎道:「你之前還擔心自己做不好,現在快遞也上正規了,臨溪的事情也談下來了,你比我強。」
容白拍了拍江岩柏的肩膀,他還有些自知之明:「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論本事,還是你要強一些,你比我能吃苦。」
江岩柏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只是專註地看著容白,好像容白臉上長了朵花。
容白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習慣了江岩柏時不時這樣看著他,也就沒問什麼。
「格子鋪現在怎麼樣?」容白問了一聲。
江岩柏說道:「還行,之前來談加盟的我也問過了,我們這邊幫他們找店面和裝修,前期他們不用拿錢,但是之後的收入,我們這邊要拿三成。」
容白問:「那邊怎麼說的?同意了嗎?」
「他們本來就沒什麼錢,這才還是東拼西湊才拿出來一些。」江岩柏說,「但是我覺得分成不太好。」
容白點頭,他想起以前自己見到的那些連鎖飾品店,好像都不是抽成的,是靠加盟費和供貨掙錢。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容白說了一下。
「那就讓他們出加盟費?我們負責給裝修圖紙還有供貨?」江岩柏對於這種一鎚子買賣還是有些心疼的。
容白笑了笑:「這有什麼?你想啊,我們要是分成,人家還不如自己單幹呢?只要願意吃點苦,去港海進貨又不是多難的事。主要還是想要我們這個牌子。現在那些年輕的女孩,都願意在我們家買,別家的還看不上。」
「那訂多少合適?價格怎麼開?」江岩柏又問了。
容白也不清楚:「你覺得多少合適?」
江岩柏想了想:「他家也沒多少錢,之前就給我透了底,東拼西湊也才湊出來五千多。還要租鋪面和裝修,還得拿貨,估計拿不出多少錢。」
「那就一千吧,加盟費。」容白說道,「頭一家,我們也不沖著能掙多少。」
只要名頭響了,害怕沒有錢掙嗎?
江岩柏點頭:「行。」
「你們燒烤上齊了啊!」老闆端著盤子過來。
烤串亮油油的,聞著也香,上邊全是泛著油光的紅彤彤的辣椒,怎麼看怎麼有食慾。
容白挑了遺傳烤裡脊,沖江岩柏說:「你也吃,多吃點,這家味道不錯。」
江岩柏沖容白笑了笑,他看著容白吃的香,自己也開心。
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話,就坐在街頭的小板凳上,不在意形象,容白第一次吃這種路邊攤的時候還渾身不自在,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但是習慣之後,容白卻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沒有什麼高檔的牛排,也沒有自己完全不喜歡的沒滋沒味的配菜。
「黑哥看著凶,人竟然還挺好說話的。」容白想著想著就笑了出來,「沒多少心機,容易被騙。」
江岩柏點頭:「他這人是比較實誠。」
在商場,「實誠」這個詞也不是什麼好詞,一般夸人,也都是夸人有良心,做生意不會缺斤短兩,也不欺騙消費者。
但「實誠」,幾乎就是拐著彎的說人不長腦子了。
容白又說:「不過他也是運氣好,要是換了個人,說不定就要把他騙的連褲衩都沒有。」
容白在這兒待得久了,入鄉隨俗,也學會了不少本地的俗語。
江岩柏拿了紙把容白沾滿油的嘴角擦拭乾凈,笑道:「是,你心腸是最好的。」
「你天天這麼誇我,我實在有些不習慣。」容白誇張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雞皮疙瘩都快掉下來了。」
江岩柏板著臉:「行,我以後不誇你了。」
容白連忙擺手:「算了算了,你還是誇我吧。擺張黑臉我更受不了。」
兩人互相看著,四目相對,都笑了出來。
「等這段時間忙過來,我們抽一周的空,把家裡人都帶上,出去旅遊吧。」容白說道,「奶奶以前說,這個國家這麼大,她都還沒有好好看過。」
江岩柏想也沒想:「好。」
「去哪兒呢?」容白自己也很少旅遊,就連去國外,他都是坐在車裡,跟司機說自己要去哪個飯店,或者是去哪個酒吧。還從來沒有去景點看過。
江岩柏倒是有想法:「去青城山吧?那邊不是有民宿嗎?我們租個院子,住上一周,平時還能去爬爬山。奶奶愛打麻將,我們也能陪她。」
容白贊同道:「行。」
他也不想趕場子似的一個景點看了就去下一個,能慢慢悠悠的當然最好。
這天晚上,江岩柏依舊是在容白家裡睡的,他沒有去睡客房,就和容白睡在同一張床上。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容白就困得不行了,他睡得迷迷糊糊,拱進了江岩柏的懷裡,還把被子給打了。
江岩柏拉了幾次被子,最後被容白掀到了地上,索性他也不管了。反正天熱,橫豎也不會感冒。
他抱著拱進他懷裡的容白,嘴角帶著笑,親吻容白的額頭,也閉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