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困獸之鬥

  的確許久不見了，因為那個人，恰是她中午才跟呂楠楠提起的王賽。


  看見王賽，時暖有些愣住，因為他瘦了許多。


  王賽長相算不上多帥，個子也不是特別高，但是笑起來的時候，會給人溫暖的感覺。


  就是那種讓人看著很舒服的類型。


  但是現在，整個人瘦了一圈，眉眼之間也染了愁緒，第一眼時，時暖甚至沒認出來。


  最後還是王賽喊住了她，她看著他恍然，才認出來他是誰。


  王賽大抵想說什麼，不但王賽，時暖也想說什麼，王賽開口前，她制止他，說：「你等一下，我需要打個電話！」


  時暖的這通電話，是打給宋衍生，讓宋衍生通知司機等一會兒。


  時暖沒有隱瞞宋衍生，直接告訴他：「我有個室友叫毆小寧，長得很可愛的那個，你記得么？她有個男朋友，前段時間分手了，但兩個人四年感情，我總覺得可惜，如今他來找我，必然是跟小寧有關的，我需要跟他談談……」


  宋衍生有些不悅，不管對方是誰的前男友，但總歸是個男人。


  自從有個時暖，他對所有的異性都產生了排斥，尤其是那些刻意接近時暖的異性。


  但他也知道阻止不了時暖，最終妥協，讓時暖小心點，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他。


  時暖應下了。


  時氏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時暖跟王賽坐定，王賽要點咖啡時，時暖搖頭拒絕：「我不喝，你給自己點一杯吧！」


  王賽也沒有阻止，給自己點了一杯黑咖。


  時暖有些震驚，因為毆小寧喜歡喝奶茶，偶爾他們去咖啡，她點咖啡，都要在裡面加很多很多糖，不然根本喝不下去。


  而王賽，一直是向著毆小寧的，毆小寧喝什麼樣的，他就喝什麼樣的。


  王賽此前不算清瘦的原因，和毆小寧也很大的關係，因為毆小寧極其愛吃甜食。


  但現在，離開了毆小寧的王賽，居然點了最苦的黑咔！


  時暖看著他，說：「你變了許多！」


  王賽苦澀的笑，說：「你的意思是，我變瘦了么？」


  「不止……」時暖說：「整個的氣質都變了，恩，口味也變了！」


  王賽淡淡搖頭：「不，沒有變，其實我以前，就是個挺悶的人，也不愛吃甜食，黑咖雖然不算多愛喝，但我覺得苦味能夠使人清醒，我去咖啡廳的次數不多，若是去了，就是想嘗嘗苦澀的滋味……」


  時暖眼波閃了下：「所以，你是為小寧改變了許多，是么？既然你如此在意小寧，為什麼會因為另外一個女人的歸來，而輕易放棄她呢？」


  王賽垂著眸子，沉默不語。


  時暖說：「你是有什麼苦衷么？你可以告訴我……」


  頓了下，她又說：「你今天來，應該就是想告訴我的吧，我很願意聆聽！」


  服務員送來黑咖，給了時暖一杯溫開水，先前醫生囑咐過，她最近忌辛辣，不能碰涼。


  時暖想，多半是她落水那日趕上了例假來了，身體受了寒，才會被如此叮囑。


  不過她向來也不愛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倒也覺得沒什麼。


  王賽端起黑咖喝了一口，那麼苦澀的味道，他喝的時候竟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喝完之後，他並未開口，時暖不著急，一邊喝著水，一邊慢慢的等。


  又抿了兩口黑咖，王賽才開口，說：「你知道么？我曾經……有個哥哥……」


  時暖凝眉，她並不知道王賽還有個弟弟。


  但也很奇怪，王賽為什麼這個時候，提起她有個弟弟。


  不過她想，王賽這麼說，總有理由，所以她耐著性子繼續聽。


  「我哥哥比我大了六歲，我看過他照片，比我長得好看多了，很可愛，帥氣，但是可惜的是，他五歲那一年，身體出了問題，之後經過多番檢查，被確診為學業腫瘤，也就是……血癌……」


  時暖愣住，不敢相信。


  王賽接著道：「不過那時候狀況不算特別糟糕，醫生說只要找到合適的骨髓，就能救哥哥，可惜我父母的血型，都無法與他配對，後面你應該明白了，我之所以會出生，也是為了……為了救我哥哥的命……」


  時暖沒說話，因為從王賽的表情和他的話意中，她可以感覺到，他似乎，最終沒能救得了，他哥哥。


  果然，王賽接著道：「可惜的是，我出生時體弱多病，雖然血液樣本和我哥哥的匹配一致，但幾次身體檢查結果，醫生都說不能配對，如果配對，救活了我哥哥，我就要死……」


  時暖指尖顫了一下。


  王賽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那時候我還太小，不記事，也是後來我奶奶告訴我的，我哥哥當時躺在病床上，看著被母親抱著的我，說：弟弟那麼可愛，不要傷害弟弟……」


  王賽說到這裡，眼圈紅了，時暖的鼻子也有些發酸。


  這是一個很悲傷的故事，時暖雖然不算是個多麼多愁善感的人，但也經歷過親人的離世。


  她了解那種痛苦！

  她說：「事情都過去了，你現在好好的活著，我相信你哥哥在天之靈，會覺得欣慰的！」


  王賽苦澀笑了下：「是吧。我也一直這麼想，所以我一直很想努力和溫暖的活著，但是過往的近二十年，我都沒有做到，因為哥哥的去世，對家裡影響太大了。


  我母親這麼多年經常會拿著哥哥的照片哭泣，我奶奶也是，她年紀大，也沒受到過什麼文化教育，經常在我面前念叨說我為什麼身體不好一點，好一點的話，就可以救我哥哥了……一直，一直到我遇到了小寧……」


  王賽的表情柔和起來，說：「小寧真的是個很可愛很陽光的女孩，是的，陽光，自從遇見她，我覺得我昏暗的人生像是瞬間有了光明……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她每天都能元氣滿滿，從來沒有煩惱，生活里只有快樂，沒有悲傷，我很羨慕她，也很喜歡她，真的，我特別喜歡她……」


  時暖說：「小寧的確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你喜歡她看，我不覺得奇怪！」


  其實時暖多半可以了解王賽心裡所想。


  過往十年，她也是覺得世界都是昏暗的，直到她遇到了宋衍生。


  毆小寧是王賽生命里的陽光，宋衍生則是她生命里的陽光。


  毆小寧和宋衍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但都同樣點亮了他們的人生。


  王賽道：「是啊，跟小寧在一起之後，我覺得我的整個人生都不一樣了，每一天都很有朝氣，只要看見她，我的內心就會溫暖一片，我真的很想對她一輩子好，我曾經在你們面前也承諾過要愛護小寧一輩子，那時候我說的絕對不是謊話，我是真的這麼想……」


  「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放棄了呢？」時暖看著他，說：「王賽，你跟小寧交往近四年，你該了解，小寧雖然尋常性格大大咧咧，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謂，但她是個內心很脆弱的人，跟你分手之後，她過的並不好……」


  「我知道……」王賽說：「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也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時暖凝眉，想起先前王賽說起他哥哥，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時暖問：「難不成你……你也跟你哥哥一樣……」


  「不是……」王賽說：「這一次，不是我，而是我父親……肺癌，晚期！」


  時暖愣了下。


  王賽道：「我知道你肯定會問我，為什麼我父親生病，我卻跟小寧分手……我先前告訴過你，因為我哥哥的去世，這麼多年，我的所有家人，包括我，都活在痛苦之中，現在我父親肺癌，其實也跟我哥哥的事情有關係，我奶奶哭著跟我說，我父親在我哥哥去世之前，從不抽煙，是之後染上了的煙癮，他是因為我哥哥，才染了這個病……」


  時暖說，「……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讓小寧在你們家那樣一種氛圍中生活，所以跟她分了手？」


  王賽沒有否認，他說：「我的家庭情況，我太了解了，這段時間我母親和我奶奶一直以淚洗面，我經常不敢回家，總覺得被一種沉重的氣息壓著，以前，小寧改變了我，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也希望將她帶到我家，改變我們全家，但現在……我不敢肯定了，小寧那麼陽光健康的一個女孩，我不能讓她因為我，而變得只有痛苦，沒了快樂……」


  「胡鬧——」時暖咬著牙，猛地站起來斥了一聲。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周圍人都好奇的看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時暖的確有氣，雖然她沒親身感受過王賽所說的她家的家庭氛圍。


  但不管怎麼苦，怎麼累，至少都不該放棄對未來的希望。


  活著很累，但我們都在努力活著，不是嗎？

  時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才重新坐下來。


  時暖看著王賽，說：「好，我不想罵你，我問你，既然你打算離開毆小寧，不想讓她未來跟你一樣活在昏暗中，那麼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做什麼？我不明白……」


  「我想讓你幫我……」


  「幫你？」時暖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賽道：「我知道……知道你母親去世之後，你在時家過的很不好，但我看到你，就覺得很平靜，我想學習你的那種心態，我想看開一點。以前，我只想著讓小寧來改變我，改變我們一家人，可我忘了，我其實也可以改變自己，但我嘗試了許多方法，始終沒能做到，所以我想讓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時暖凝眉，她不知道怎麼跟王賽說。


  難道要告訴她，她過去十年，都是因為內心有未完成的使命，和未報的仇，所以堅持下來嗎？


  沒有人天生勇敢，但你不勇敢，誰替你堅強？

  不過她很幸運，因為他遇到了宋衍生，她沒有自己走出來，她其實，是被宋衍生拉出來的。


  時暖看著他，問：「你不想放棄小寧，對么？」


  王賽狠狠的點點頭：「我不想，我從未想過要放棄小寧，從未想過……」


  「那麼，去找她，就現在，去找小寧！」


  王賽整個的呆住，不敢相信。


  時暖說：「既然不想放棄，那現在就去找她，將一切真相告訴她，至於小寧會怎麼選擇，那是小寧的事，因為現在是你，不想放棄她，不是么？」


  頓了頓，時暖又說：「王賽，你該知道，有些感情一旦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小寧前兩日，去相親了……」


  「我馬上去……」王賽猛地站起身，招手服務生結賬。


  時暖卻淡淡一笑，說：「你去吧，這杯黑咖，算我請你的！」


  王賽看著時暖，薄唇緊抿，最終點了下頭，說：「謝謝……」


  王賽正準備要走，被時暖一下子叫住，時暖說：「等等！」


  王賽愣了下，轉過頭，看向時暖，眼神不解。


  時暖眼波微閃，過了一會兒后，才說：「我想知道那個女孩……就是你的初戀，聽說很像小寧……」


  「不像……」王賽直接反駁，說：「或許你們覺得她們有點像，但我心裡，小寧是小寧，她是她，小寧不像任何一個人，她只是小寧，給我帶來陽光和溫暖的小寧，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小寧……」


  時暖怔了下，跟著低眉笑了。


  是啊，這個世界上或許有眉眼相似的人，但只是相似，最終還是不一樣的。


  越是了解親近的人，應是越能發現這種不同。


  她覺得，她在宋衍生的心裡，必然也是不同的。


  她點點頭，對王賽道：「你說對，你的小寧，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快去吧，祝你好運，王賽！」


  王賽點點頭，幾乎是小跑著出了咖啡廳。


  王賽走後，時暖找來服務生結賬，便拎著包包離開了。


  那時候外面的陽光還很灼烈，抬起頭來看天，還是覺得很刺眼。


  都說撥開烏雲就能見日月，可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人很容易糾結，變成困獸，無法自救。


  就如曾經的她，就如現在的王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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