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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完本大結局)

  乞丐聞言站起身道:「你我素未謀面,怎知我的名號?」


  丁齊微微一笑:「您那些牌子上都寫著呢,我認識您的筆跡。」


  《方外圖志》是朱敬一所作,而朱敬一自號南門妖王,還在小境湖的門戶內留下了一幅對聯。丁齊認識他的字體與筆跡,看見那些硬紙殼就把他認了出來。


  朱敬一:「哦,丁盟主好細心啊!」


  丁齊又長揖及地道:「前輩既顯行蹤,晚輩特來道謝。」


  朱敬一笑眯眯地反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謝我呢?」


  丁齊站直身體道:「我方才已經謝過了!」


  朱敬上下打量著丁齊道:「你就這麼謝我?」


  丁齊:「要不,我再請您吃頓飯、喝個酒?」


  朱敬一:「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我的小境湖,如今被你搞成了方外聯盟總部,你今日這一切緣法,亦源自於我留下的《方外圖志》。做人得講道理,我們的道理就是緣法,丁盟主未免太小氣了吧?」


  丁齊:「我很感謝前輩。但小境湖並不是得自您的傳承,方外聯盟也不是您創建的。至於那捲《方外圖志》更不是您給我的,我在圖書館拿到它時,就是一卷快要碎掉的紙炭而已,找高手好不容易才修復了殘缺不全的內容。」


  朱敬一:「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怎麼就能得到《方外圖志》,然後按圖索驥又找到了小境湖?假如沒有這第一步,後面很多事情恐怕就無從談起,你也不會成為今日的丁盟主。」


  丁齊答非所問道:「范仰和葉行的確不是好東西,但他們的錯自己負責,我不會責怪前輩的。」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要感謝聖人教化、感謝倉頡造字、感謝人類文明的創造者與傳承者,感謝父母、感謝老師、感謝阿全、感謝朱書記……否則今日這一切皆無從談起。」


  朱敬一:「我覺得丁盟主還是應該好好談談,換一種更有誠意的方式來表達感謝。」


  丁齊笑了,看著朱敬一的眼睛道:「前輩想重新拿回小境湖,加入方外聯盟並成為太上盟主嗎?」


  朱敬一笑得很開心:「哎呀,這叫我怎麼好意思!但丁盟主實在要這麼做,我也不好推辭……其實這些都無所謂,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或者你們是怎麼辦到的?」


  丁齊:「假如我按您的意思辦,我和方外聯盟都會有大麻煩,對不對?雖然您沒有半句威脅,但您了解我和方外聯盟的很多內情,還是古時的小鏡湖之主,像您這種高人,就應該請到聯盟里供起來才放心。」


  朱敬一搓著手道:「這話說得太客氣了!就事論事而已,就算丁盟主不感謝我,我也不會做什麼不利於方外聯盟的事情。」


  丁齊:「前輩你至少活了五百年了吧,當然修為深厚神通廣大,而我一聲令下,方外聯盟也能召集五百高手。我也沒有威脅前輩的意思,就是實話實說。」


  朱敬一變色道:「你想嚇唬我?」


  丁齊仍然在笑:「從古代等到今天,前輩很有耐心。您想求方外秘法,倒也不是不行,但得先想辦法先拜入方外門。」


  朱敬一不悅道:「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懂尊老愛幼了!既然丁盟主這麼大的口氣,那就讓我試試你的斤兩!」


  丁齊似是調侃道:「您究竟是老還是幼啊?」


  沒說完,周邊的場景就變了,沒有街巷也沒有行人,大廈與市區皆消失不見。丁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彷彿置身於一片混沌虛無,只有朱敬一還站在對面。


  這位妖王的裝束也變了,身上穿還是那件棉襖,但變得十分新潮,白底上黑色的紋路似是用墨跡繪上去的。他的頭髮也不亂糟糟地打綹披著了,而是梳得很整齊於腦後扎了根小辮,頜下留的小鬍子也顯得很神氣。


  混沌虛空中又飛出無數塊硬紙殼,朱敬一信手抓過一塊向著丁齊展開,只見上面寫著:「當一個人極度坦誠,他就已經無堅不摧。」


  丁齊剛剛看清字跡,上面的墨跡就飛了出來,虛空中有黑白二氣盤旋而至,彷彿能無堅不摧、無物不化……


  但丁齊並沒有驚慌之色,他抬起右手,掌心出現了一塊石頭,正是他祭煉到如今的那塊景紋石。緊接著景紋石又變化成一根蠟燭,蠟燭隨即點亮,光芒向四面八方罩去,彷彿能穿透一切,也穿透了丁齊的身體。


  以丁齊的立足地為中央,一個世界鋪展而開,有花草涼亭還有水榭外的湖面,丁齊站在一道長堤盡頭,看著兩側的水面以及中央的垂柳堤壩延伸向面前的朱敬一。


  朱敬一在後退,所有的硬紙殼都飛了過來攔在面前,上面的字跡也都飛了出來,各帶神通威能去阻擋燭光。


  燭光無聲無息,那些硬紙殼一片片接連在其照射下化為虛無,眼看就要照射到朱敬一的身上。朱敬一有種預感,一旦他的形神被燭光籠罩,就等於置身於丁齊所展開的世界中,而他將被打回原形,情急之中趕忙喊道:「打住,我剛才都是開玩笑的!」


  話音剛落,一切煙消雲散,他們還站在街邊。丁齊似笑非笑道:「原來前輩是在開玩笑啊!」


  朱敬一瞪著丁齊道:「如此手段,不愧是丁盟主!我能請教一個問題嗎,你們得到《方外圖志》之後,發生的事情出乎我的預料,是有心還是無意?」


  丁齊:「那您可問錯人了,不是我拆了您的門檻。」


  朱敬一:「無論如何,丁盟主,我還知道你或者說你們的一個秘密。」


  丁齊又露出了笑容:「方外秘法嗎?如今就算有人在方外聯盟中公開,我也不在乎!就不妨礙前輩在這裡搞行為藝術了,改天另約個時間,我請您好好喝一杯。」


  朱敬一當年離開小境湖的時候,將控界之寶金如意留在了天地秘境中,那麼丁齊等人是怎麼進去的?結合朱大福的傳聞,他就可推斷出很多事情了。


  假如當初這個秘密泄露出去,會給丁齊等人帶來很大的麻煩,但是如今的丁齊卻已經不必在乎。誰想打他的主意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連謀算了幾百年的朱敬一今日都碰了個釘子。就算這個秘密公開了,恐怕也影響不了方外聯盟的現狀,反而更能增添丁齊的權威。


  說完話丁齊轉身離去,朱敬一喊道:「別走啊,有話好好說唄,事情還沒商量完呢!」


  丁齊頭也不回地以神念道道:「您該找的人不是我,有人拿著棍子已經盯您半天了。」


  朱敬一向四周望去,卻什麼都沒發現,等他再回過頭來,丁齊已經不見了。這位妖王收起地上的那摞硬紙殼,鑽進了旁邊的那條小巷中。就在這時,巷子的另一端走來一人,提著一根長棍,正是庄夢周。


  庄夢周邊走還邊嘟囔道:「這小子的境界又有突破嗎?真是個妖孽!」


  他迎著朱敬一走來,說到「妖孽」這兩個字的時候,朱敬一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裝做不認識的樣子閃身企圖擦肩繞過。一根棍子伸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只聽庄夢周喝道:「留步!」


  朱敬一後退一步,一臉錯愕道:「你想幹嘛,不會連叫花子都要打劫吧?」


  庄夢周收回長棍道:「朱敬一,你就別裝了!」


  朱敬一:「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庄夢周:「你的作品上都簽著名呢!當今南門妖王已是一位書法家和藝術家,失敬,失敬!」


  朱敬一一低頭,發現手中抱的那一摞硬紙殼上,每一片字跡旁都出現了他的簽名,正是他親筆所書。這些簽名平常人是看不見的,但此刻都莫名浮現。


  他趕緊抬頭道:「請問您是何方高人?」


  庄夢周:「我叫庄夢周,你都暗中關注方外聯盟和小境湖這麼長時間了,不信你不認識我!」


  朱敬一:「哦,原來是庄先生啊,久仰,久仰!」


  庄夢周:「你都是明朝的妖了,久仰我什麼?」


  朱敬一訕訕道:「我也生活在當今嘛,一直在搞現代創作。」


  庄夢周:「剛才裝大了吧?本以為亮出南門妖王的身份,丁小子便會納頭便拜……結果呢?我就納悶了,當年這是誰教你的套路啊?」


  朱敬一心有餘悸道:「各方外世界的秘法,向來不擅相鬥亦不用於相鬥啊。」


  各方外世界的秘法,首在感應與感悟一方天地,在相應的方外世界中催動控界之寶可借天地之力,但離開方外世界之後並沒有太大神通,尤其是修為不算太高的時候更是如此,與很多仙俠修真中描寫的神通道法有很大區別。


  庄夢周答道:「人家根本就沒跟你動手,只是展示了一下境界,你摸不著的境界。你再大的力氣,掄大鎚也干不過人家機關槍。」


  朱敬一:「方才是什麼手段,無量光嗎?」


  庄夢周:「別聽風就是雨,看見光就想到光頭,你咋不想到上帝呢?丁老師就是丁老師。」


  朱敬一:「庄先生為何攔住我?」


  庄夢周晃著手中的棍子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是誰教你的套路?實話實說,我這根打妖棍很久沒有打過妖了,它已經饑渴難耐!」


  朱敬一:「您可別嚇唬我,我怎麼可能這麼沒義氣呢?再說了,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人了,您也找不到他呀。」


  庄夢周揮起一棍就打了出去,把朱敬一嚇了一跳。只見啪的一聲,這棍卻沒打在朱敬一的身上,而是打在了路邊的一棵樹上。又聽兩聲咳嗽,一位老者從樹后閃身而出,滿臉尷尬地拱手道:「見過庄先生!」


  庄夢周:「吳老二,怎麼是你?難道這一切都是你搗的鬼,也是你給朱妖王出的餿主意?」


  這位突然現身的老者,就是當年雨夜中曾指點過施良德的那位老先生吳申守,丁齊也曾在小赤山公園裡見過他。


  吳申守:「怎麼可能是我,我才多大年紀啊?當年是我的祖先給朱前輩出的主意,說是不捨不得、不破不立,以一人之才智不能盡解難題,但天下總有身懷機緣之人,當以妙手得之……」


  庄夢周:「行啦,別拽文了,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告訴你們一聲,在白雲洞里題詩的人就是我,拆門檻的人也是我。妙手得之?算盤打得真不錯啊,如今果然已有方外秘法!但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好不好,這個故事我聽一次笑一次。


  從前有個妖怪,修鍊有成後下山遊盪,見人間戰亂不休、世人皆苦,於是發願要令天下太平,還為此去請教高人。那位高人告訴他,總有人能掃平亂世,不要著急,或許等一等就能等到。


  於是他就回洞府睡覺了,睡了幾百年之後一覺醒來,睜眼果然是太平盛世。他就感嘆道,我這一覺把天下睡太平了!你們說說,難道世人都該感謝他嗎,是不是要給他頒一個諾貝利和平獎啊?」


  朱敬一糾正道:「是諾貝爾。」


  吳申守:「庄先生說笑了。據我所知,其實朱前輩這幾百年來也沒閑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指引人去尋訪小境湖,都是他寄予期望的江湖八門傳人,如今終於有人成功了!」


  話剛說到這裡,電話突然響了,庄夢周掏出手機道:「丁老師啊,你要找我?這周末到游懷界……呃,好吧!」


  揣起電話他又嘟囔道:「明明就在這裡,卻要約到那麼遠的地方見面。」


  吳申守:「那是丁盟主給您面子,他方才故意裝做沒發現您呢。」


  庄夢周瞪了他一眼:「是我上次約他去的游懷界,想起來了,他還沒去過游懷界呢。」


  施良德、顏若都去過游懷界,鮮華和柳芬也去過,但丁齊的確還沒有去過那裡,在方外聯盟挂名的天地秘境中,他如今還不算已全部涉足。


  朱敬一插話道:「我也沒去過游懷界呢。」


  庄夢周:「不對吧,我記得《方外圖志》中……」


  朱敬一趕緊解釋道:「我認識宋家的祖先,聽其談起過游懷界的事情,但那時他們已經失去了天地秘境傳承。」


  庄夢周:「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們的控界之寶和秘法傳承仍在,以你的修為假如肯幫忙,完全可以幫他們重新打開游懷界找回天地秘境。而游懷界的祖師肯把自家的秘密都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幫忙。你倒好,明明有善緣而不結,又讓這夥人空守了好幾百年!」


  朱敬一:「我如今幫忙還不行嘛,也跟您先去一趟游懷界。」


  庄夢周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本書,打開道:「我帶你抄個近路,進來吧。」


  周六上午,丁齊進入了游懷界。庄夢周上次在神念中就告訴了他游懷界的準確地址,他自行打開了門戶,沿著那條蜿蜒的大河走過九座橋樑,穿過半山腰的那片園林繼續走上高處,在那座翠樹環繞的流觴亭中看見了席地而坐的庄夢周。


  庄夢周指著面前的墊子道:「丁老師終於來了,請坐!」


  丁齊看著旁邊的幾個墊子道:「還有人要來嗎?」


  庄夢周用一種很奇怪地眼光盯著丁齊道:「的確還有幾個人,他們待會兒才到。」


  丁齊:「您幹嘛這樣看著我,我又不是什麼好吃的!」


  庄夢周:「我們所見過的方外世界中,游懷界是最奇異的一處,甚至比金山院和琴高台還要特別。這方天地之真意,修為越高的體會便越強烈,但我看丁老師這一路走來,竟與常人無異,這就令我很驚訝了。」


  丁齊:「方外秘法第九境,我稱之為方外境。」


  這兩人好像在各說各的,互相的話茬接不上。庄夢周卻驚嘆道:「這麼輕鬆就突破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丁齊:「我當然知道,但也絕不輕鬆。」


  庄夢周:「這話說的!你簡直就是大搖大擺走平路過來的,知道這一關有多難過嗎?」


  丁齊:「我不像別人那樣修鍊,也沒抱著他們那種追求。」


  丁齊所創方外秘法由觀身境入門,而後依次是入微境、隱峨境、興神境、心盤境、望氣境、爐鼎境、靈犀境,借用的皆是江湖八門秘術名稱。靈犀境之後更高一層境界,則是丁齊自己起的名字,他稱之為方外境,如今其修為已破空至方外境。


  庄夢周又露出了不得不服氣的神情,擺手道:「先不說這些!我聽說你最近去了諸次關山,進入了第三關山,見到了一位老者,你和他都聊了些什麼呀?」


  丁齊:「主要是聊了聊穿越和大數據。」


  庄夢周:「他能聽得懂嗎?」


  丁齊笑道:「我可以解釋啊,我們首先討論了一個問題,穿越的實質是什麼?」


  穿越是一個現代名詞,常見於網路,形式多種多樣、腦洞五花八門。有穿越到古代的,然後改變歷史走向;有穿越到自己小時候的,彌補曾經的遺憾再重新來過;有穿越到異界的,在完全不同的背景下架空展開。


  不論哪種穿越方式,其實質是什麼?恐怕要回歸到丁齊等人很久之前曾討論過的一個問題——世界有沒有意識?這個問題已經有答案,世界當然是有意識的!最簡單的證據就是我們生活在世界上、是世界的一部分,而我們有意識。


  那麼穿越的實質,就是一個世界的意識發生了變化,增添了一種新的見知。這便是丁齊得出的結論。


  庄夢周笑道:「那麼按你的說法,我們在出生之前也是不存在的,但出生後有了自己的意識,難道也相當於穿越嗎?」


  丁齊搖頭道:「這是兩回事,穿越者帶來的是另一個時空的意識,而我們的意識就誕生於這個世界。意識並不是憑空出現的,取決於每個人經歷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樣的信息、又會對這些信息做出怎樣的反饋。


  有人認為自己的意識是獨立的,想什麼、做什麼別人不會知道。但我就是搞這個專業的,很清楚人的意識可以分析,行為也可以預測,只要掌握了足夠多的數據。」


  庄夢周眨了眨眼睛道:「現在很多人在搞大數據,就是根據這個原理。那麼丁老師能不能預測一下,我明天晚上會吃什麼?」


  丁齊:「只要擁有足夠的見知,的確可以預測。」


  庄夢周:「我承認你可以預測得非常准,甚至能引導我的行為得到你預測的結果,但你不能告訴我。假如你說出來了,我絕對能讓你預測錯誤。」


  丁齊點頭道:「您說的不錯,只要我對您說出來了,您就能讓我的結果錯誤。這也是意識的特點,所以世界才會演化。」


  他們倆在說什麼呢,其實就是討論一個人明天的晚飯。以庄夢周為例,他明天晚上會吃什麼,丁齊能否知道?只要擁有足夠的見知,就可以能推測出來,或者換一種更現代的說法,只要擁有足夠準確的大數據,就能分析甚至引導出來。


  比如採集庄夢周的行蹤信息,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那麼再分析他周圍的餐飲分佈以及物流情況,就能知道他在明天晚上所能獲得食物的範圍。再分析他平時的飲食偏好,概率範圍可以進一步縮小,然後還可以進行意識引導。


  比如庄夢周很愛吃干鍋肥腸,但已經好久沒吃了,最近無意間多次提到,又分析出在他的定位地點附近恰好有這道菜可以配送。那麼就趁庄夢周明天下午刷手機的時候,將相關信息直接推送到他的眼前。


  分析庄夢周的心理特徵,使推送的廣告詞恰好符合他最強烈的預期,使他看見了就會流口水!那麼再想判斷庄夢周明天晚飯會吃什麼,準確率恐怕就有九成九了。庄夢周以為那是他自主地決定,但他的意識是可以分析的,行為結果也可以預測。


  這個模式在宏觀概率上沒有問題,但針對微觀個體卻有問題。假如丁齊將這個結果當面告訴了庄夢周,庄夢周完全可以故意不吃干鍋肥腸,讓丁齊的預測錯誤。你不說出來便能猜中,說出來便可能猜不中,這也是意識的獨特之處。


  庄夢周眯著眼睛道:「有趣,有趣,有點『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了!你從諸次關山回來,怎麼就突破方外境了呢,在路上又看見了什麼?」


  丁齊:「無數方外世界,這世上有多少生靈,就有多少方外。」


  庄夢周:「你這話好氣人啊!出門買個菜都能發現方外世界?」


  丁齊又笑了:「那樣的方外世界或許並無意義,可能肯本就進不去,也沒必要進去,與我們所在的游懷界不同。寄託形神另闢時空,留下控界之寶傳承的這些方外世界,是開闢者留與後人之境。」


  庄夢周點頭道:「到了一定境界,很多人都想求證超越時空的自我實現、自我存在的終極形式,留下一個世界,也是希望後人能有體會。


  但這很難,我們想看懂一個陌生人都不容易,控界之寶失去了,天地秘境便尋不見。但若憑藉控界之寶,能體會的只是那一個世界。所以丁老師,你知道你的方外秘法有多了不起嗎?」


  丁齊:「我到覺得沒什麼。想當初我每天的工作要求,就是共情同理、能體人心,但我能體會的心境,並非就是我的心境。」


  庄夢周又很突兀地問道:「丁老師了解空氣動力學嗎?」


  丁齊納悶道:「想討論這方面的專業問題,您可以去找崔峰主。」


  庄夢周接著道:「鳥兒天生就會飛翔,諳合空氣動力學原理,但它們自己卻不懂空氣動力學。世界的規則亘古已存,後來人們發現了它,於是造出了飛機。」


  丁齊:「您想說我像萊特兄弟?」


  庄夢周搖頭道:「不不不,你不是!如果非要打比方,萊特兄弟是造飛機的,而你是告訴別人怎麼直接變成飛鳥,甚至變成飛機。」


  丁齊苦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我創出方外秘法,當初也是借鑒了八門秘術。庄先生是否清楚,為何各方外世界秘法,至少都包含八門秘術之一?」


  庄夢周:「驚、疲、飄、冊、風、火、爵、要,相傳這八門最初是上古時青帝伏羲所創,體天心神用、察陰陽變化,但後來便成了世用之術,遊走於廟堂江湖把握世道人心。到了近代亂世,再形而下之,又成了坑蒙拐騙的江湖門檻。


  諸方外世界變化無窮,但正如丁老師方才所說,意識是可以分析的,行為是可以預測的,人之心境萬變不離其宗,哪怕世界也一樣,八門之術總可體察,而丁老師今日做到的可不僅僅是體察。」


  丁齊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庄夢周:「就別謙虛了,你早知如此。」


  丁齊又想起另一件事,開口問道:「您上次拿走了那個金葫蘆,不知有何發現?我也研究了很久,懷疑它是控界之寶,但難以確界定。」


  庄夢周不知從哪兒摸出那個小金葫蘆扔給丁齊道:「你今天可以自己看看了,此物尚無名,我且稱它未落之竅。」


  未落之竅?好奇怪的名字!丁齊接過金葫蘆凝神感應,其中有一個世界,但他進不去。這並非因為方外秘法修為不足,而是那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時空。


  它好像真是一件控界之寶,但對應的方外世界一無所有,就如鴻蒙未開,人進不去神念卻可以感知,其蘊含的時空又彷彿可無窮無盡,就看神念能展開到多大程度。丁齊點頭道:「未誕生之世界,有點意思。」


  庄夢周:「覺得有意思,你就留著慢慢玩吧。」


  丁齊:「我用不著,還是拿給宗島主他們去玩吧。」


  庄夢周:「你的確用不著,給宗島主、老朱、陳容他們都可以,但你還得琢磨一套祭煉之法傳授,否則他們玩不了。葫蘆給你,該談正事了,今天為何要把我約到游懷界相見,難道是我上次說的事,你已有所發現?」


  丁齊:「您就別開玩笑了,上次您不都親眼看見了嗎?」


  庄夢周有些不好意思道:「還是不小心讓你給發現了。」


  丁齊:「我當時看見庄先生拿著棍子在等,不敢打擾您的雅興,所以就先走了。今日再來問問,當初究竟是什麼情況?」


  庄夢周:「當初老朱找到鮮華,我聽說了這件事情,查探之後吃了一驚。我之所以跑到境湖市,本打算把朱敬一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沒想到卻認識了丁老師你,於是就改變了主意……」


  朱敬一曾執掌金如意擁有小境湖,又走訪了所能找到的各家方外世界。在尋訪的過程中,他還聽說過另一些方外世界,但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都已不知所蹤。


  於是他就萌發了一個願望,假如不憑藉控界之寶,能否找到並出入各方外世界?在這期間他好像還跟人打了賭,那是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和他打賭的人也早已不在。


  朱敬一尋訪各方外世界的目的,也是想借鑒各方外世界秘法,看看能否有所發現,但沒有什麼結果。各家雖把他當成客人了,但也不會輕易將自家的秘法教給他,控界之寶更不可能拿給他隨便研究。


  後來朱敬一跑去請教江湖八大門的某位高人,對方給他出了一個主意,所謂不捨不得、不破不立,他做不到的事情,別人未必做不到,可期待天下有緣法之人。妖王就是妖王,腦筋跟普通人不太一樣,他還真就聽了,把金如意留在了小境湖中。


  這樣一來,他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每隔幾十年,他便暗中引導一批人去尋訪小境湖,並留下種種線索。他指引的幾乎都是江湖八大門傳人,因為他也知道各方外世界的秘法至少都包含江湖八門秘術之一。


  庄夢周打聽到內情之後,為何想把朱敬一揪出來教訓一頓呢?因為自古至今,有不少人為了尋訪傳說中的仙家洞天福地,耗盡家財甚至荒廢一生亦毫無所獲。


  不能說朱敬一是惡意,他只是在暗中引導那些人,自己甚至連面都沒露,尋訪仙家福地都是那些人自己的選擇。


  但他做的也絕不是好事。就比如說朱山閑吧,江湖爵門傳人,為人既敦厚又老練,身在官場本可以有更大的成就。但正因為想找到小境湖、完成祖師的遺願,所以朱山閑一直不肯離開雨陵區,這不是耽誤前程嗎?

  庄夢周打算把朱敬一揪出來,告誡他別再這麼幹了,切勿白白折騰世人,結果到了境湖市之後認識了丁齊,發現丁齊居然真的創出了方外秘法,所以庄夢周又改變了主意,自己也加入了方外門。


  既然加入了方外門,庄夢周就不能再讓事情受朱敬一的暗中推動,不論朱敬一原先有什麼計劃,他把門檻拆得很乾凈,跑白雲洞題了一首打油詩,驚動田仲絡從而推動方外聯盟的成立。


  檯子搭好了,戲能不能唱好就要看本事了。丁齊能成為如今的丁盟主,能把方外聯盟打造成如今的模樣,全憑自己的能耐,庄夢周也很佩服。


  幾年時間,對朱敬一而言其實很短,但他看著看著也有點綳不住了,眼見數百年養蠱一朝成功,總得收取成果吧,終於現身打算試探一下丁齊。庄夢周早就等著他現身了,拿著棍子就躲旁邊盯著呢,雖然晚了幾年,但該教訓還是得教訓。


  結果也出乎朱敬一的預料,他居然不是丁齊的對手……


  丁齊聽完也不知作何觀感,愣了半天才苦笑道:「那位南門妖王,今天也來了嗎?」


  庄夢周:「我把他帶來了,還有兩位門人也介紹給你認識,今天雖是第一次見面,但你應該早就聽說過他們,以前也有過合作。」


  說著話他掏出一本書,隨手打開就這麼一拍,有三個人便憑空冒了出來,正是鮮華、柳芬以及朱敬一。


  丁齊起身道:「朱前輩,我們又見面了!」


  朱敬一有些尷尬地回了一禮:「見過丁盟主!」


  鮮華和柳芬一出來便喊道:「庄先生,玩得正開心呢,怎麼突然就把我們叫出來了……哎喲,拜見丁門主!」


  庄夢周介紹道:「這二位就是鮮華和柳芬,我已經傳授了他們方外秘法,他們如今也算是方外門的弟子,只是修鍊得還不怎麼樣,等丁老師有空再好好指點一番……都坐吧,丁老師,游懷圖帶來沒有?」


  丁齊取出一根短尺道:「既然來到游懷界,當然帶著游懷圖,此物說不定會有用。」


  庄夢周:「這東西能不能給我?」


  丁齊:「庄先生有用就拿去,但它是游懷界的東西,守護傳承的游懷界弟子如今仍在,拿到游懷圖便受其緣法。」


  庄夢周接過游懷圖遞給朱敬一道:「朱妖王,此物交給你是不是更合適?宋美錦、宋倉河那批人其實不簡單,數百年仍守護傳承自成宗派,卻差點讓一個蘆居子帶偏了。你當年未做的事情,如今也該做了。」


  朱敬一接過游懷圖道:「丁盟主,庄先生的意思是讓我成為游懷界的界主,就在此地坐鎮,指引那批游懷界弟子重回天地秘境,再將游懷界傳下去。」


  丁齊微微一笑:「這是好事,方外聯盟當然歡迎,就看朱界主以及游懷界怎麼做了。我今日先將游懷界秘法傳授給前輩……」


  以朱敬一的修為,拿到控界之寶又在這天地秘境中,本可自行感悟游懷界秘法,但又丁齊直接傳授則更方便。朱敬一轉了個幾百年的圈,居然從小境湖的湖主又變成了游懷界的界主,同時接下了引領游懷界重新加入方外聯盟的任務。


  朱敬一當然想得到方外秘法,但丁齊得先看看他這個游懷界的界主做得怎麼樣。


  庄夢周笑道:「好好好,今日值得慶祝!」他的手在空中一揮,莫名又拿出了一個酒杯,將之又遞給丁齊道,「游懷圖給了朱妖王,此物就交給丁盟主吧,做隨時監督之用。」


  這是一隻秘色釉瓷杯,杯中是空的,但是看上去卻感覺像是裝滿了水或者酒。丁齊握在手中凝神感應,它蘊含了整個游懷界的氣息,更玄妙的是,往杯中望去,神念所及可以看到游懷界中的任何一處,甚至能看到門戶外的情景。


  此物可替代游懷界的控界之寶,而且已祭煉為神器,若論手法,比丁齊當初在五心谷中祭煉的那朵蓮花還要高明。丁齊嘖嘖稱讚道:「庄先生真是好手段!」


  庄夢周面帶得色道:「慚愧,慚愧,這都是和丁老師學的。」


  丁齊把玩著酒杯咦了一聲道:「小彥若也來了,旁邊還跟著一個大光頭?」


  庄夢周:「小彥若前天告訴我,她找到了一個人,那人要請你喝酒,我今天就一起約來了。丁老師走到這裡的時候,他們剛到門前,是我開的門。」


  此時彥若已走過九橋來到半山腰的那片園林,她的神情還有些發懵。與她一同來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留著鋥亮的大光頭,伸手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彥若這才回過神來。


  時間不大,兩人走上山已來到了流觴亭中,丁齊趕緊上前行禮道:「哎呀!晚輩丁齊,見過陶昕先生!」


  光頭男子正是琴高台世界中的末代天兄陶昕,當年也是他將搖光軫棄於琴溪。若以琴高台中的歲月論,陶昕已是三千年前的人物了,而以世間的歲月論,陶昕其實是五十年前出來的。但不論怎麼說,丁齊自稱晚輩肯定沒錯。


  陶昕趕緊回禮:「丁盟主啊,久仰久仰!」 然後又與庄夢周等人一一見禮。


  庄夢周笑呵呵地打開手中那本書:「今日諸位能在此相聚,真乃三千年之難得!走,喝酒去,我知道一個好地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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