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李倬雲等人被取消參賽資格的事鬧得很大,連令蔓都有所耳聞。


  她曾聽李倬雲說起過上學期他論文泄露的事, 只因除了紀長淮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拷走過他的文件, 李倬雲認定了這件事是紀長淮做的。


  眼見才為實, 令蔓一直沒當真。


  但李倬雲接二連三地栽跟頭,令蔓突然覺得事情沒有那麼巧合。


  她又去了一趟偵探所。


  小顧告訴她, 紀長淮在以前的高中有許多「前科」——收高額費用幫人考試作弊。


  並且他十分神通廣大, 一場考試可以同時給五到十位同學抄到正確答案,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令蔓聽后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當時李倬雲的論文並非只是泄露那麼簡單, 全年級同時有四人照搬了他的論文,變成自己的期末成績。


  這倒像是紀長淮的慣用手法。


  ……難道真的跟他有關係?


  令蔓考慮了一下午, 終於決定私下找紀長淮談一談。


  名義上是約他出來一起吃頓飯。


  令蔓特地選了一家廣式餐廳,紀長淮身材消瘦,多吃點原汁原味的補品應該更有營養。


  等了五分鐘后,紀長淮到了。


  他雖然穿得很樸素,甚至有些老土,但衣著整潔, 看得出是一個比較講究衛生的男孩子。


  令蔓還發現他跟李倬雲眉目之間其實有一丁點相似。


  只不過李倬雲的眼睛更加明亮有神, 紀長淮卻總是一副懨懨的樣子。


  兩人唯一有一點都繼承了母親, 睫毛十分纖長。


  令蔓沖他歉意笑笑,「不好意思, 長淮, 今天車輛限行, 沒法去學校接你。」


  紀長淮拉開她對面的座椅, 坐下, 「沒事的,姐姐。」


  令蔓把菜譜遞給他,「你看看愛吃什麼。」


  趁著紀長淮點菜的空當,令蔓旁敲側擊地問:「最近李倬雲在學校好像挺多事不太順,他這個人好面子,我不好意思直接問他。你跟他不是一個系的么,所以我就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


  紀長淮靜默了一陣子,視線微垂。


  他每次露出這樣若有所思的神情,都顯得城府很深。


  「姐姐,你有什麼想說的就直接說吧。」


  令蔓依舊語氣委婉:「我在想……你跟李倬雲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李倬雲說,上次修電腦,你從老闆那裡拷走了他的文件?」


  「沒錯,是我拷走的。」


  「……」令蔓沒想到他會承認得這麼快。


  「我嫉妒他。」紀長淮以平淡的表情訴說出內心的複雜。


  「自從小時候分開,再次見到他是在電視上。他拿了那麼多大獎,身上全是光環和榮耀。就因為他爸做生意成功了,他家有錢了,他擁有的機會一下子比我多了一百倍,他想去哪所大學就去哪所大學,他可以愛憎分明,可以肆意頂撞老師,不管闖下什麼禍都會有人替他解決好。」


  「而我不行,我沒有他那種目空一切的底氣,我做什麼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因為衝動所要付出的代價很有可能是我承受不起的。」


  令蔓全程緘默不語。


  紀長淮的那些經歷她也有過,所以她十分能理解他的心境。


  紀長淮繼續說:「所以我在一念之間拷走了他的文件,但我並沒有做什麼,因為我知道後果我負擔不起。」


  令蔓怔了怔:「……你什麼都沒做嗎?」


  「嗯。」紀長淮十分確定地說。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平放在桌面上,「他的文件都在這裡,我還沒有打開過。」


  令蔓拿起U盤看了看,有些費解:「那他的論文是怎麼泄露出去的?」


  「我也不清楚。」


  「這次比賽造假的事,也不是我舉報的。」紀長淮目光平靜,「我知道你還會問我這個。」


  令蔓:「……」


  她確實正要問。


  紀長淮說:「但是我知道這件事跟另一個人應該有關係。」


  「誰?」


  「我們學校的一個舞蹈老師,叫林娜。」


  令蔓蹙眉:「什麼?」


  她心臟頓時緊張地怦怦跳:「你怎麼知道跟那個老師有關?」


  紀長淮說:「林娜老師不知從哪得知我和李倬雲的關係,前段時間她來找過我,說她看不慣李倬雲,讓我一起給李倬雲使點絆子。」


  紀長淮話音一頓,「我拒絕她了。」


  令蔓聞言深思,不免疑惑:「你為什麼會拒絕她?」


  既然兩人都與李倬雲有過節,紀長淮又為什麼會拒絕林娜的請求?

  這說不通啊。


  紀長淮說:「我說過了,我承擔不起這個風險,而且我也沒有什麼非要跟李倬雲過不去的理由。」


  他抿了抿唇,有些怯怯地看向令蔓:「還有,我知道總有一天姐姐會找我來問這些問題,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對你撒謊或者有愧於心。」


  令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紀長淮似乎十分在意她的看法。


  無疑,他對她很坦白。


  紀長淮拒絕林娜,不是為了李倬雲,而是為了自己。


  否則他在知道林娜已經盯上李倬雲的時候就會去提醒他。


  站在競爭對手的角度,也許看著李倬雲栽跟頭真的能夠為他換取某種機會。


  但紀長淮不會親手去參與這種事。


  他只需要隔岸觀火,一切順其自然,等著機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紀長淮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壞人。


  但作為一個連十八歲都沒到的孩子,他的心思確實早熟得令人有些害怕了。


  可令蔓不會苛責他。


  就算是沖著他剛才對她那個小心翼翼的眼神也好。


  令蔓只覺得悲切。


  生活到底有多麼變態,才會把一個本該在任性貪玩的年紀的孩子逼成這樣。


  *

  開始上班后,令蔓的生活作息十分規律。


  每天晚上十一點睡覺,早上七點床。


  在家用過簡單的早餐后,神清氣爽地去上班。


  今天她照常準點從別墅出來,突然瞥見張教授的停在大門邊。


  車窗緩緩按下,露出張教授溫儒的笑臉:「上車吧,我送你去公司。」


  令蔓坐上車,不無驚喜地問:「你怎麼來了?」


  張教授說:「我這兩天休假,負責接送你上下班。」


  令蔓笑:「正好,省了我一筆打的費。」


  車在金鼎山莊里兜兜轉轉,終於開上大馬路。


  張教授的車載音樂都是些比較冷門的英文歌,柔柔的調子聽得耳朵很舒服。


  令蔓閉目養神,張教授安心開車,沒說話打擾她。


  很快到了公司停車場,令蔓說:「送我到這裡就行了,裡面不好掉頭。」


  張教授:「行。」


  令蔓拿上自己的物品,推開車門,「那我先走了哦,拜拜。」


  「蔓蔓。」張教授突然叫住她。


  令蔓回頭,「怎麼了?」


  張教授欲言又止,最後說:「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令蔓想了想,今晚應該沒什麼特殊安排。


  她答應:「可以啊。」


  張教授展露笑顏:「那等你下班我來接你。」


  「好。」


  令蔓一如既往坐員工電梯到酒樓,走到部門辦公室前時,突然聽到裡面幾個女聲在議論什麼。


  「哇!剛才我在公司門口碰見令蔓了,她從一輛豪車上下來!」


  「她家原來這麼有錢?!」


  「是她男朋友開的車。」


  「嘖嘖嘖,是不是故意開到公司門口顯擺來了?」


  「這我哪知道。」


  「那你看到她男朋友正臉了嗎?長的帥不帥!」


  「挺帥的,很有男人味!而且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


  「唉,男朋友是高富帥,怪不得人家要來炫耀一把了!」


  令蔓退後幾步,往前走,高跟鞋踩得清脆響亮。


  她推門而入,方才聚在一起閑聊的幾個女同事瞬間散開,各回各的位置上干正事。


  令蔓若無其事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放下包,開電腦工作。


  坐在她對面那張辦公桌的女同事叫陳潔,比令蔓早來公司半年。


  陳潔眼睛沒看令蔓,話里卻含沙射影:「公司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有的人做事不要太高調了,免得影響公司氛圍。」


  令蔓沒搭理她,自在地喝了一口溫開水。


  中午,源哥來找令蔓。


  「小蔓,你下午什麼時候有空?跟我出去提貨。」


  令蔓問:「去哪裡提貨?」


  「越信的倉庫。」


  令蔓微愣。


  越信是連靖的公司。


  這個名字是當初她陪他一起取的。


  最近天一集團和越信合作密切,許多生意上都有往來。


  李儼時看好連靖,又愛提拔年輕人。搭上了天一這顆搖錢樹,這兩年裡越信公司的市場估值翻了好幾倍。


  令蔓思考完畢,沖源哥點點頭:「行,我隨時都有空。」


  *

  這幾日天氣燥熱,倉庫里更是悶不通風,工人們都穿著汗透的白背心幹活。


  令蔓覺得還好,源哥沒待一會兒就受不了了,汗如雨下。


  他找到工頭,問:「能不能開個空調啊?」


  工頭說:「我們公司有硬性規定,室內溫度沒達到30°不能開空調。」


  源哥心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偷偷開誰知道呀!」


  工頭說:「沒辦法,今天上頭說老闆會過來視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我們不敢掉以輕心啊!」


  源哥沒轍了,總不能逼人家砸了飯碗。


  話剛說完,廠門那邊就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問:「是不是老闆來了?」


  工頭答:「應該是,你們繼續乾貨,動作利索點!我去看看。」


  不關令蔓和源哥的事,他們回到一旁,看工人搬貨。


  沒多久,工頭領著一幫西裝革履的人朝這邊走過來。


  連靖為首,後面跟著幾個高管。


  高管不時提問,工頭老實回答,連靖則負手不語,全程總裁式裝逼。


  令蔓暗暗腹誹。


  不料工頭突然介紹起他們:「今天天一的人來提貨了,馬上就幫他們裝好車。」


  幾撥人視線對撞。


  令蔓怔了一下。


  連靖也怔了一下。


  連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令蔓。


  他臉上的驚訝太過明顯,連嘴都張成了鴨蛋型。


  情急之下,令蔓沖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保密。


  連靖這才收斂神情。


  視察過後,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


  估計是倉庫太熱,他們也不願意待在這裡。


  裝車完畢,源哥說:「搞定,回去了。」


  令蔓卻在前兩秒收到連靖的簡訊。


  「一起喝杯咖啡吧?我辦公室在二十六樓。」


  令蔓問:「源哥,我突然想上廁所,能等我一會兒嗎?」


  源哥:「行,快去吧。」


  連靖已經跟秘書打過招呼。


  令蔓一從電梯出來,便有人領著她直接去董事長辦公室。


  咖啡剛沏好,正是香濃的時候。


  連靖示意令蔓坐下,以賓客之禮相待。


  「怎麼樣?我這辦公室裝修得還可以吧?」


  同樣的問題,八年前他也問過她。


  那時公司開在宣陽,現在總部移到A市,唯一沒變的大概只剩公司標誌。


  「馬馬虎虎吧。」令蔓評價道。


  連靖笑道:「跟李總的辦公室是不能比。」


  令蔓輕哼一聲,不予是否。


  連靖說:「我問過了,你現在在天一上班,他們都不知道你是李總的女兒。」


  令蔓:「嗯。」


  「怎麼突然想著做普通員工?」連靖好奇道。


  令蔓聲音平淡地說:「一事無成,想學點東西。」


  連靖聳了聳肩,「跟著師父出來跑龍套裝車也是學東西嗎?」


  聽出他話里的諷意,令蔓不動聲色地回擊:「連老闆創業之前苦練了幾年吉他,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鍛煉意志力?」


  連靖笑了,「蔓蔓,我們用不著這樣說話。」


  令蔓不吭聲。


  連靖接著說:「你現在是李儼時的女兒,李家的小兒子一門心思在搞科研上,不像是做商人的材料。你現在有意進公司是好事,天一集團早晚由你來繼承。」


  令蔓敏感地朝他看過去:「說這些幹什麼?」


  連靖舉起雙手表明善意:「沒什麼,只是覺得你沒必要讓自己這麼累。」


  令蔓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說:「連老闆,你沒有必要刻意討好巴結我。就算我們以前有再大的恩怨,商人始終以利益為重,只要天一和越信合作愉快,我不會從中作梗的。」


  令蔓一番話太過直白,說得連靖臉色有些僵硬。


  「所以你放心吧,你的公司前景大好,未來幾年裡產值只會上升不會下降。」令蔓拍拍他的肩膀,下一句話更是出其不意:「所以既然連家不缺錢用,還是別讓老婆當老師了,自己辛苦不說,再誤人子弟就不好了。」


  連靖抬頭看她,神情糾結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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