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令蔓在休息室補妝時偶遇了魯語冰。


  大廳里音樂聲嘈雜,不適合接電話,她是拿著手機進來的。


  「喂?安娜老師。」


  「……」


  「你結婚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


  「嗯,我已經回國了。」


  「……」


  「好,有時間見面。」


  令蔓無意偷聽別人隱私,口紅塗了一半就起身準備離開。


  恰巧魯語冰也掛了電話正要走,兩人在門口處碰見。


  魯語冰居然還記得她,甚至沖她點了點頭,「你好。」


  令蔓受寵若驚,沒想到她會主動跟自己打招呼。


  她也對魯語冰點點頭,「你好。」


  兩人一前一後從休息室出來。


  晚宴正式開始了。


  令蔓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桌大概坐七八個人,令蔓在人群里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咦,張教授?你怎麼也在?」她不無驚訝地說。


  張教授坐在座位上,溫文爾雅地回以她微笑。


  「是我邀請他們一家來的。」夏雨柔拉著令蔓在自己旁邊坐下,笑著解釋道:「這不是你跟小張都忙,平時沒有機會見面嗎,我就想著趁這次晚宴把你們都叫出來,兩家一起吃頓飯。」


  令蔓這才注意到張教授身旁坐著一對年老的夫婦,此時正親切地望著令蔓笑,應該就是張父張母吧。


  令蔓瞬間有些凌亂。


  她跟張教授都還不熟呢……


  就開始家庭見面了?


  這個發展會不會太快了?

  李儼時跟張教授的爸爸是老朋友了,此時一點也不客氣地開起玩笑:「小張可是個好孩子,老馬的女兒求我做媒我都不捨得答應,這個女婿我要自己留著,哈哈!」


  張父謙虛道:「李總過獎了,不敢當啊!」


  令蔓坐得渾身不自在。


  聽他們這語氣,似乎她跟張教授的事就成板上釘釘的了?

  令蔓偷偷瞄了張教授一眼。


  不知道他內心想法是否跟她一樣,尷不尷尬?


  張教授倒是始終保持著淺笑,安靜地傾聽長輩的談話,捕捉到令蔓的目光后還對她加深了笑意。


  令蔓心裡一憷,趕緊收回視線。


  開始用餐時,夏雨柔拚命用眼神示意令蔓給張教授夾菜。


  令蔓心無旁騖地埋頭吃自己的,屏蔽一切外來信號。


  倒是張教授善解人意地給令蔓夾了一塊魚肉,附道:「我聽阿姨說你喜歡吃魚,這條魚蒸得很嫩,你嘗嘗。」


  夏雨柔立馬順著他的話誇獎:「哎喲小張,你可真細心,我就隨口一提你就記下來了。」


  張教授看向令蔓,輕笑道:「不是什麼難事,小蔓的喜好比教案好記多了。」


  「……」令蔓猝不及防被肉麻了一下。


  坐在一旁的李倬雲更是毫不避諱地吐出兩個字:「噁心。」


  幸虧聲音不大,只有令蔓聽到了。


  表面上看,李倬雲自顧自切著牛扒,至始至終沒有參與到他們的對話里來。


  但令蔓知道,他臉上那股帶著嘲意的笑從來沒退去過。


  這種全是漂亮話、又充滿違和感的強行配對,他內心肯定相當唾棄,沒準還以為是令蔓自己的意願。


  也不知道為什麼,當著李倬雲的面相親……這件事讓令蔓更加抬不起頭來了。


  回到家,一行四人都很疲憊。


  各自回房間,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


  不一會兒,陳姨燉了銀耳蓮子糖水,喊大家下樓喝。


  經晚宴一聚,夏雨柔對張父張母印象也不錯,這會兒趁熱打鐵地給令蔓洗腦。


  「怎麼樣,小張不錯吧?我看他對你也挺有好感的,試試唄?」


  令蔓悶聲喝糖水,不回答。


  「怎麼不說話啊?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啊,我可去找張太太商量訂婚日期了啊。」


  令蔓把碗一放,「這麼著急幹什麼呀,你女兒又不是嫁不出去。」


  夏雨柔苦口相勸:「再過一個月你都26歲了,女人的青春眨眼即逝,我能不著急么?」


  「太早了,我不想嫁。」


  「嘿!怎麼早了?」夏雨柔不依不撓,「我又沒逼你現在就嫁人,只是讓你們倆先定下來。小張今年都三十二了,他家裡人也一直在催,這小夥子人品、長相、家世都很優秀,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令蔓點點頭:「張教授人是挺好的,那就更不能耽誤人家了。」


  好說歹說說不通,夏雨柔長嘆一口氣,「你為什麼就不是肯呢?是不是不喜歡他?」


  「恩。」


  「那今天晚宴上跟你搭訕的那些公子哥呢?有沒有看對眼的?」


  令蔓搖頭:「那還不如張教授呢。」


  夏雨柔十分頭疼,「這個不好那個不好,那你到底想找什麼樣的?」


  「媽,我沒說他們不好,只是我現在沒這個心思。」令蔓站起身準備走了,「我困了,先去睡了,以後再說吧。」


  令蔓轉身沒走幾步,就看到好整以暇地靠在樓梯邊的李倬雲。


  他臉上依舊一副戲謔的表情。


  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們母女倆的對話都被他聽去了吧。


  令蔓垂下視線,若無其事地從他身邊走過。


  李倬雲叫住她,「恭喜你。」


  令蔓駐步,看向他:「恭喜我什麼?」


  「很快就要結婚了吧?」


  「……」令蔓無動於衷。


  李倬雲當她默認了。


  他神色嘲弄:「這麼快就把你的靖哥哥忘了。」


  令蔓沒有說話。


  原地等了三秒。


  確定李倬雲話都說完了,她才繼續上樓。


  回到房間,令蔓發現手機里有幾條未讀簡訊。


  居然是大牛發來的!


  這臭丫頭,終於記得聯繫她了。


  令蔓心情一下子好轉許多。


  她打電話過去,大牛說:「是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令蔓沒好氣地說:「你消失了三個月跑哪去了?」


  大牛說:「在非洲錄一個美食節目啊,可把我給忙壞了,都沒時間給你打電話。」


  什麼可忙可累,都是假的。


  令蔓還不了解她那點尿性,打小就是這麼沒心沒肺的人。


  「那你現在怎麼突然想起我了呢?」


  「這不是回國了嘛,當然要找你了!」大牛立馬一副狗腿模樣,「下個月你生日,我記對了吧?一起吃頓飯啊!」


  令蔓也是個好哄的,笑著答應:「行。」


  最近李家有一件重大的喜事。


  李倬雲要去美國觀測日全食,一個星期內不會回來。


  看不到那張嘲諷臉,令蔓覺得A市的天都變藍了許多。


  李倬雲走的那天,夏雨柔一大早起床去送機。


  她還試圖叫醒令蔓一起去,令蔓才不想趟這趟渾水,在床上裝死沒去。


  說來好笑,雖說是送機,然而李倬雲自己坐一輛車,夏雨柔坐另一輛車,明擺著不想跟她扯上關係。


  更好笑的是,夏雨柔那輛車開到半路跟丟了,最後她自己先灰溜溜地回來了。


  很快到了跟大牛約飯的那天。


  令蔓下午出發,不幸遇上高峰期,車堵了半個小時都沒走幾米路。


  她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


  馬路邊上是一家幼兒園,正好是放學時間,一群家長在門口接小孩回家。


  一個十八/九歲的女生吸引了令蔓的注意。


  她站在人群外翹首以盼,不一會兒,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屁顛屁顛地從幼兒園裡跑出來。


  小男孩直直撲進女生懷裡,甜甜地叫了聲:「姐姐」。


  姐姐揉揉他的頭,接過書包,兩人手牽著手走了。


  光是看著都覺得幸福。


  紅燈變成綠燈。


  停滯不前的車流終於緩緩復甦。


  令蔓也踩下油門。


  雖然不好意思說,但她其實從小有個願望。


  幻想自己也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弟弟,每天陪他打打鬧鬧,一起長大。


  當然,這個幻想在見識過李倬雲之後就破滅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跟李倬雲不計前嫌,做一對快快樂樂、相親相愛的姐弟。


  可惜沒有如果。


  見到大牛了。


  聽聞大牛現在在做吃播,視頻很火,還上了電視節目,每月收入不菲。


  大牛之所以叫大牛,就是以為她胃口大,牛可是有四個胃的。


  但別看她名字彪悍,身材卻很嬌小,百吃不胖。


  不然也當不了吃播。


  有的吃播為了節目效果,一餐不得不吃十大碗牛肉麵。


  但大牛私底下也是這樣,食量奇大。


  她們兩個人點了一整桌菜,只有一個小角落是令蔓吃的,其他全歸大牛。


  令蔓和大牛的友誼是從初中開始的,至今已經十多年了。


  兩個老朋友每次出來聚,大牛總愛提以前的事。


  「哎哎,你聽說了嗎,林娜回國了。」大牛一邊胡吃海塞一邊說。


  令蔓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


  大牛訝異地盯著她:「你就沒什麼特別的感觸?」


  「能有什麼特別的感觸?」令蔓無所謂地說,「早就跟她沒瓜葛了。」


  大牛眨眨眼睛,「那你跟連靖呢?」


  令蔓聳肩,「還是那樣唄。」


  「什麼叫還那樣?」


  「他單身,我也單身,沒有曖昧。」


  「哎呀,我不是說這個!」


  令蔓不解,「那是哪個?」


  大牛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跟了他這麼多年,他答應你的股份給你了嗎?」


  令蔓避重就輕地說:「什麼股份呀,隨口說著玩的而已。」


  「那他除了一套客棧和車就什麼都沒給你?」大牛打抱不平,「這人也太小氣了吧,要不是你,他可沒有今天的出人頭地。」


  令蔓靜靜聽著,不予評價。


  大牛眼睛一轉,又給她出鬼主意,「聽說林娜現在混得不錯,連靖要是不給你錢,你就去找林娜要。」


  越說越離譜,令蔓拿了個饅頭堵住她的嘴,「一碼事歸一碼事,他們早就分手了。」


  大牛嚼著饅頭,囫圇吞棗道:「聽我的,你要麼就心安理得地拿著客棧賺的錢,佔為己有,要麼就趕緊撒手走人,別再幫人家當看門狗!」


  她說話一向這麼毒,令蔓也習慣了。


  「行了知道了,先吃飯吧。」


  在錢和感情上,令蔓確實不是個精明人,但一定是個個性很足的人。


  所有人都以為她高中時一意孤行地輟學是為了跟連靖私奔。


  其實不是。


  她骨子裡叛逆的血液在抵抗。


  向不公的班主任抵抗,向懦弱的夏雨柔抵抗,向不甘平凡的命運抵抗。


  所以她遠走高飛了。


  雖然後來摔得難看。


  但她從不後悔。


  如果說這麼多年唯一有什麼令她遺憾的,應當是經歷了太多的世態炎涼,她身上的那點銳氣都快被磨完了。


  當年不甘平凡,最終還是碌碌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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