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日記
都說高中三年最難熬,可是如果能跟他一起度過的話……
時間能再長一點就好了。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語文課上,謝意在講台前來回踱步,伴著窗外的陣陣蟬鳴,正在抑揚頓挫地朗讀《短歌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他讀完,放下手中的語文課本,講解道:「這首《短歌行》是曹操所作,以沉穩頓挫的筆調抒發了曹操求賢如渴的思想和統一天下的雄心……」
於渺渺垂著頭,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
不是她開小差,而是今天她來例假,現在整個人從裡到外冒虛汗,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她竟然覺得很冷。
好不容易捱過一節語文課,於渺渺把水杯從桌洞里拿出來,打算去接杯熱水。
她樣子萎靡,也懶得去找喬笙一起,一個人拿著水杯走出教室。
高一一班在走廊最西邊,而三樓的飲水機在最東邊,所以她需要穿過整個走廊。
於渺渺神色懨懨,不算長的一段距離,走了好幾分鐘。
走到飲水機前,剛好空無一人,不用排隊。
心情終於明媚了一點,於渺渺走過去,把水杯放穩,摁下紅色的熱水鍵。
這個飲水機大概是年齡大了,出水很慢,她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等待。
身後有淺淺的腳步聲傳來。
幾秒鐘過後,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也開始接水。
不過接的是冷水。
學校里的飲水機,熱水口和冷水口距離極近,所以此時此刻,於渺渺和身邊這個人簡直就是肩挨著肩,稍有不慎,就會碰到他的手臂。
覺得有點尷尬,她下意識地側過頭,用餘光瞄了他一眼。
下一秒,剛剛還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於渺渺,完全忘記了身體的不適,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盯著眼前紅色的熱水鍵,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無關其他,只因為這個來接水的男生,是顏倦。
於渺渺飛速回想了一下,沒錯,現在是第二節課的課間。
根據她這段時間的觀察,顏倦習慣在這個課間來接水。
好緊張……要主動跟他打招呼嗎?還是假裝沒看到他,若無其事地接水?
懷裡像揣了一百隻小兔子,個個都在嘲諷她的膽怯和懦弱。
然而,就在她心慌意亂之際,身邊的男生卻突然主動湊近。
一寸一寸,於渺渺的心臟就在他挨近的瞬間跳到嗓子眼。
然後,他伸手,關掉了她面前那個亮著的紅色鍵,低低道:「水要溢出來了。」
於渺渺怔忡片刻,然後深呼吸,動作無比艱難地低下頭。
果然看到自己的水杯里已經盛滿了熱水,再多一滴,可能都會濺到她手背上。
雖然她剛剛視線一直盯著眼前的水杯,可是顏倦站在她旁邊,她根本沒有辦法分神去做別的事情。
她開口,訕訕道:「謝、謝謝你……我剛剛在思考一道集合題,可能是太投入了。」
簡直就是信口開河。
於渺渺十分唾棄自己。
對方卻信了,他摁掉自己眼前綠色的冷水鍵,一邊擰緊瓶蓋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什麼題,我可以幫你看看。」
下周就要期中考了,他上次在圖書館里說過,可以幫她講題。
「啊?好……好啊。」於渺渺面色有些僵硬。
時間緊迫,她現在要去哪裡找出來一道有難度的集合題?
她一邊思索對策,一邊伸手去拿水杯。
因為接的全是熱水,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她迅速將手抽回。
顏倦頓了頓,忍不住問她:「你很冷嗎?」
今天連州市氣溫35度,秋老虎肆虐,而她接了滿滿一杯滾燙的熱水。於渺渺覺得,顏倦一定覺得她有病。
可是她能怎麼辦呢?難道要告訴他自己來例假了嗎?
於是只好忍著熱氣伸手去拿水杯,她裝作一本正經地道:「因為我體寒,我媽媽說多喝熱水對身體好。」
女生經期間都體寒,這麼說也沒錯。
顏倦沉默,然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於渺渺在心上人面前撒的這個小謊,直接導致了很久以後,當他變成了她的男朋友之後,堅決不允許她喝冰水,哪怕是在炎炎盛夏。
接完水,順理成章地同行回教室。
當顏倦經過其他班級的時候,走廊上欄杆旁的女生,很多都在偷看他。
於渺渺將她們的反應盡收眼底,突然開始有點在意自己在他面前是什麼模樣。
兩個人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上課鈴剛好響起來。
緩解了她找不到集合題的尷尬。
周圍嬉戲打鬧的同學們全都停了動作,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一時之間兵荒馬亂。
於渺渺偏頭看他,小心翼翼地問:「明天下午的自習課,我把不會做的數學題整理一下,可以拿去問你嗎?」
混亂的場景里,顏倦垂眼看她,不太明白為什麼每一次她在自己面前,都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
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平時太冷淡,他想了想,緩下聲音,難得溫和地回答:「可以。」
說起來,從開學到現在,她竟然是班級里除了趙熠然之外,跟他接觸最多的同學。
***
於渺渺放學回到家的時候,於媽媽正在廚房裡熬著一鍋魚湯,香味遠遠地飄到了玄關口。
「渺渺回來了?」
正在換拖鞋的於渺渺,看到廚房裡圍著圍裙的媽媽探身出來,趕緊乖巧地應了一聲。
於媽媽笑,朝她揮揮手:「正好湯快熬好了,你先過來嘗嘗,看味道好不好。」
上了一天課,於渺渺現在也有點餓了,她換好拖鞋,把書包隨意往沙發上一扔,一路小跑進了廚房。
「媽,哥哥回來了嗎?」她接過湯勺小心翼翼吹氣,佯裝不在意地問。
「回來了,在房間學習呢,怎麼,找小啟有事?」那邊正在洗碗準備盛湯的於媽媽抬起頭,有點好奇地回答。
於渺渺喝了幾口魚湯,暖意在胃裡復甦,緩解了經期的不適。
她開口,含糊不清地說:「沒什麼大事兒,我去他卧室里找他,順便把湯送過去。」
說完,她端過湯碗,轉身走出了廚房。
一路走上閣樓,到了陸啟的卧室門口,於渺渺輕輕推開門走進去,看到陸啟戴著眼鏡,正端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房間里氣氛安靜,光是站在門口都能感受得到高三生身上的那股壓力。
不過陸啟的學習成績很好,基本上於渺渺對他高考毫不擔心,除非那天陸啟在考場上突然失憶了。
「哥,喝魚湯嗎?媽媽特地給你熬的。」於渺渺端著湯碗,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瞬間打破一室寂靜。
明顯就是被她打擾到了的陸啟毫不生氣,他轉過頭,有點寵溺地笑了笑,然後接過正冒著熱氣的瓷碗。
抬頭看他表情,於渺渺思索著開口,「哥……之前你跟我說的文學社的事兒,如果我現在想加入的話,還來得及嗎?」
陸啟一愣,然後欣慰道:「來得及,我明天就去跟文學社社長說,然後帶你去遞一份申請書就行了。」
「那就好。」於渺渺聽他這麼說,稍稍鬆了一口氣。
書桌上瓷碗里的魚湯冒著香氣,陸啟端起來吹吹氣喝了一口,咽下后,又問:「怎麼突然又想加入了?」
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於渺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隨便扯了個謊:「沒什麼,就是覺得學習壓力太大了,寫點東西排遣一下。」
看著面前陸啟半信半疑的神色,於渺渺借口還要寫作業,趕緊轉身從他的房間跑了出去。
不能被他知道,她是為了在顏倦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長處。
雖然理科吊車尾,可是她想讓顏倦知道,自己身上也是有優點的。
夜色已深,卧室里,終於寫完作業的於渺渺抬眼往窗外看了一眼。
街道上原本還有零零散散走過的三兩路人,現在也已消失不見,顯得有些孤寂。
佇立兩旁的路燈昏黃,偶爾閃爍一下,像是他冷冷清清的眉眼。
收回視線,於渺渺把自己所有的高一數學輔導材料全部搬到面前,一本一本地打開看,然後把不會的題目標註出來。
看了一會兒,發現好像整本書上都是不會的題目……
於渺渺皺眉,想了想,提筆把一些看起來比較簡單的題目劃掉。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連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做,肯定會看不起她的。
可是……萬一有的題目太難,他也不會做該怎麼辦?
不行,不能讓他尷尬。
於是她又開始重新整理,把一些標註著超綱題的題目也劃掉。
時針緩緩指向零點,她伏在書桌前,樂此不疲地一遍又一遍整理題目。
一點兒也不覺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