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無暝決殘片被鑲嵌在柳如夢的身體裏，本已死去的柳如夢已經沒有了人類的思維意識，任憑異界之力在那軀體中奔流，於是她的身體隻剩下毀滅的本能。巨大的碎石漂浮在空中圍繞著柳如夢的身體轉動，為她形成了一層屏障；她隻一揮手，強大的力量便瞬間將一堵牆震個粉碎。陽遠山嚐試上前阻止她，但是被她一掌擊中便倒在地上，體內如同五髒俱裂般疼痛，掙紮著怎麽也爬不起來。
祁無淩等其它人上去嚐試也是同樣的結果，一行人前仆後繼地被一擊打垮，全都失去了作戰能力。
“哈哈哈哈！這就是我最完美的傑作！你們現在沒辦法阻止了吧，哈哈哈哈！”陳芝然捧腹狂笑不止，“所有逆我者全都要被毀滅掉，這個世界終究要按照我的意誌來改變！”就在陳芝然得意得發狂之時，柳如夢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前，用那冰冷的眼神看著他，雙瞳之中不含一點情感，就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空殼。
陳芝好看著柳如夢，思念與痛苦交織在他的臉上，他是如此思念自己的發妻柳如夢，但是眼前這個柳如夢已經與他朝思暮想的模樣徹底相反。柳如夢應是一個善良而溫柔的女子，應是那個就算經受疾病的痛苦折磨，依舊能夠微笑著享受午後和煦的陽光……但是眼前的這個柳如夢，一舉一動全都在破壞、在毀滅，仿佛將陳芝好對柳如夢苦苦支撐著的最後一片思念撕碎。
“如夢……住手吧……你不記得我了麽？你不記得這一切了是麽？”陳芝好爬到柳如夢的麵前，抓住了柳如夢的衣擺呼喚著她，但是柳如夢卻都沒有低頭看一眼陳芝好，僅憑環繞在身邊的碎石就將陳芝好擊飛撞到了一旁的牆壁上，將牆壁撞塌。這一下子，整個空寺都要被柳如夢毀掉，曾經那被裝潢得富麗堂皇的雄偉寺廟頃刻間變成了一片廢墟。
空聞教的教徒們四散逃跑出寺外，整個塔孜城的百姓全都收拾了行李從家門奔逃而出，這一切如同末世降臨。
“不行……要……阻止她……不然塔孜城中的百姓……”陽遠山雖然痛苦萬分，但是依舊抓住一塊較大的碎石撐起身體，爬到了碎石上。
“怎麽阻止……”就連神力護體的紅葉都徹底失去了作戰能力，無力地靠在一片殘垣上，她眼角的金色仙紋已經變得黯淡，這是她神力幾近耗盡的表現。現在的紅葉，連向界搬救兵的能力都沒有了。
“我……還可以……”一個聲音從紅葉的身後傳來，這是李念的聲音，在眾人全都倒下的時候，李念竟然奇跡般從地上站了起來，但是他的雙手連劍都拿不穩了。
“你居然……”陽遠山看向李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轉念想到之前與陳芝然作戰時李念的樣子，心中瞬間明白了某些事情，這事情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但是他依舊隻能：“那就……幫我一把……”
“怎麽幫你，陽前輩？”李念蹣跚走到陽遠山身邊，雙手抱著陽遠山將他扶起，卻因支撐不住陽遠山的重量而雙腿不斷地顫抖，“快……陽前輩……我撐不住了……”
“撐一下……”陽遠山朝柳如夢舉起了降魔鐧，“異界之匙啊……將那狂亂的力量靜止下來吧！”降魔鐧雖與柳如夢胸前的異界之鋼產生了共鳴，但是卻受到異界之鋼的吸引而將陽遠山朝柳如夢拉了過去。“不行……不能讓她得到！求你了異界之匙，拜托啊！”終於陽遠山被吸到了柳如夢的身前，李念早已無力阻止，他鬆開了陽遠山，用最後的力氣拔出了劍朝柳如夢衝去。
“讓我來停止你吧！”李念一劍刺向柳如夢的左胸，卻被斜裏閃身而出的陳芝好擋了下來，長劍刺穿了陳芝好的胸膛，鮮血濺出，灑在柳如夢的臉上。
“啊——！”柳如夢咆哮起來。
“她記得！？”陽遠山忽然猛醒過來，“她記得！這是……這一定是她身體的記憶！”但是已經萬事來不及，陽遠山手中的降魔鐧撞擊到柳如夢胸前的異界之鋼，異界之鋼與異界之匙碰撞引發出的強大衝擊將柳如夢身邊所有人都震開，降魔鐧被震落到了地上，但是柳如夢的力量卻徹底無法控製，那些碎石飛速地旋繞在她身旁，形成一股風暴，就連整個塔孜的空都變得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末世來了！”人們哭喊著。
“要毀滅塔孜……神明要毀滅大地啊！”所有的人都因絕望而不再逃跑，他們唯一能做地隻有跪在地麵上緊握雙手祈禱，祈禱神明的寬恕，祈禱這災難能夠過去……
“還沒完……”陽遠山從地上抬起頭來，他的嘴巴、鼻孔、耳朵都流出鮮血來，但是他依舊奮力爬向降魔鐧，“再一次……就能靠異界之匙的力量將異界之鋼……破壞掉……這樣就……”陽遠山不斷在地上爬著，而柳如夢已經徹底無法控製，她的力量將塔孜城多處建築震碎倒塌。
陽遠山的心中充滿不甘與惱怒，他本想奪回降魔鐧阻止陳芝然，這樣就能夠拯救塔孜，拯救大地蒼生，但是現在卻誰都救不了，他隻能拚盡最後的生命力，用降魔鐧去毀掉柳如夢胸前的異界之鋼，但是這樣，也許就再也無法拚湊無暝決……
但，此時麵對塔孜城著無數生命，他沒有選擇。
這時，金色的光芒灑向他的眼角……
“罡伏魔禦！”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熟悉的金色屏障，還有那救了他無數次的……
“老光頭……”
羅伽從空中落下，輕輕地搖著頭，“陽遠山，太狼狽了……為何貧僧每次遇到你，都是你這一副狼狽的樣子呢？”
“老光頭……快……給我把降魔鐧拿來……”陽遠山將手抬起，伸向降魔鐧。羅伽平穩地落到地麵上，走向降魔鐧，將其撿起，仔細端詳著。
“你已經五髒俱裂，你還要堅持這樣做麽？”羅伽轉頭看著陽遠山，“沒有了無暝決，你怎麽保護大地蒼生，怎麽防範魔君降臨？若是你用降魔鐧再去嚐試毀滅異界之鋼，你便會被強大的異界之力摧毀，形神俱滅，就算是這樣，你還依然要這麽做麽？”
“你好……囉嗦……給我！”陽遠山吼了出來，鮮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
“不如，貧僧來助你。”羅伽拿著降魔鐧走向柳如夢。
“師父……”紅葉向羅伽伸出手去，因為紅葉也知道，異界之力爆發的威力巨大，強如羅伽也不能保證從中生存。
“老光頭你……”陽遠山終於無力地垂下手臂。
“這……也許是貧僧欠這個世界的……”羅伽輕輕笑了一聲，這一聲輕笑，盡是無奈，盡是自責。
陳芝然跑到柳如夢的麵前，將柳如夢擋在自己的身後，“你要幹什麽？這可是我改變世界的唯一希望，我不允許你……”陳芝然的話還沒有完，柳如夢的風暴便將陳芝然卷起到空中；一瞬間，陳芝然的身體就被那風暴撕得粉碎。而柳如夢，依舊麵無表情地看著羅伽。
“阿彌陀佛……看來這禍根終於自食其果了……”羅伽舉起了降魔鐧，但是眼前一個人影跑了過來，將羅伽手中的降魔鐧奪下。
“我才是禍根……就讓我來終結這一切吧……”陳芝好手中握著降魔鐧，他已經七孔流血，連左眼的眼珠都破了，但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握住降魔鐧衝向了柳如夢。
“如夢……是我錯了……不過沒關係，我會去陪你的……讓我……在那無邊際的永恒之中，再向你道歉吧。”
奇跡出現了，柳如夢推開了陳芝好，將手伸入自己的胸前，硬生生將那塊異界之鋼連帶血肉扯了下來。她的表情不含一點痛苦，因為她早已是死人，靈魂早已不在軀殼之中，她不會感覺得到痛苦；但是她竟然下意識保護陳芝好，方法她的靈魂從未離去，仿佛她依舊是那個愛著陳芝好的柳如夢。
“如夢……”陳芝好看著柳如夢愣在原地，他的嘴角揚起了笑容。
“心！”羅伽剛欲伸手去拉陳芝好，異界之鋼便迸發出巨大的破壞力，以柳如夢為中心，將一切摧毀，她與陳芝好瞬間形神俱滅。羅伽將“罡伏魔禦”的保護範圍轉移，將異界之力的巨大爆炸聚攏在屏障之中，並從身體不斷釋放神力支撐屏障。
“師父，這樣你會……”紅葉強行站起身來想要去幫助羅伽。
“不用……為師……不會有事！”羅伽著，神力不斷注入屏障之中，他的臉上、手上、身上開始出現無數裂痕，就好像一個燒製的土偶破掉了一般。
終於，異界之力的爆炸在屏障之中消散，羅伽的神力耗盡，右手從右肩處斷裂，摔在地上碎成了粉末，而他的全身也都裂開，從裂痕出散出點點金光。
“成功了……”羅伽笑了起來，笑得很釋懷。
“師父！可是你……”紅葉終於來到了羅伽身旁，淚流滿麵地看著羅伽。
“徒兒別哭，這也許就是為師欠這個世界的……自從遇到了沈恩慈與雷大海，為師才知道，我等神明真的是沒有盡責……這個世界，並不如我們雙眼所見這般美好，道與公義正在扭曲，人們真的能夠感受得到這世間美好麽？現在，我剩下的最後一點力量還可以讓你們可以重新站起來。”羅伽將僅剩的左手舉起，手掌放出微弱的金光照向眾人，眾人的身體漸漸恢複了些許力氣，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老光頭……”陽遠山一瘸一拐地走向羅伽。
“道謝就不必了，也許……是貧僧應該謝謝你。嗬嗬，本來還想，你又欠了貧僧一個人情地。”羅伽笑著，“現在，扶貧僧去見一見這信仰製度的百姓吧。”
陽遠山與紅葉攙扶著羅伽走出了空寺，看到了台階下的塔孜民眾，看到了悲痛萬分的沈恩慈與錯愕的雷大海，羅伽推開了攙扶著自己的陽遠山與紅葉。
“沈教主，雷大人，不必為貧僧傷心，這就是貧僧欠這個世界的……這就是貧僧疏於庇佑世人而應付諸的代價。貧僧還了，貧僧此刻很滿足……”
“可是……空冥大神啊！沒有了你這底下千千萬萬生靈又該如何啊……”沈恩慈哭喊到。
“上諸神會以貧僧為鑒庇佑你們，這就是貧僧能為你們做的。”羅伽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台階的邊上，他的額角已經開始脫落。
“老光頭，你要幹什麽？”陽遠山著急地向前跟了一步，一旁的紅葉依舊痛哭不止。羅伽隻是回頭看了一眼陽遠山，笑了笑，便轉頭麵向不知所措的所有塔孜百姓。
“眾生，蒼仍在，世間道往複依舊不曾更改。這世間依舊因果循環，善惡……終皆有報，神明依舊光耀世間，不強求皈依，不冷眼漠視，隻望世人多行善舉，必獲善果。莫言蒼無道，莫言世間無德，如果隻是一昧抱怨，終究不會改變任何事情，當你們控訴這個世界沒有給你們回報的時候，不如低下頭來潛心思索，你們，究竟為這個世界做了什麽。世界依舊是它應有的模樣，莫要活得浮躁，莫要活得輕狂，隻因萬物流轉依舊隻循因果，而不為他道所動。惡行雖，但是稍有不慎必滋生惡果；善舉雖，但少許累積也必積成大德。若是人人皆此，何愁世間無道，何愁蒼無道？世間萬物生於愛，成長於羈絆而榮於繁衍，望下蒼生皆知，萬物皆有共係，一個微善舉如同黑暗之中點亮的火種，而星星火種，終可燎原，世間繁榮之焰，必將生生不息。你們信仰蒼，信仰神明，莫不若信仰心中初生之本念，一切始於善而終於善。貧僧，就點化至此了。”羅伽的身體隨著他的話一點點碎裂，直至變成點點金光飄向空中，消逝不見。
而塔孜城的百姓卻都記住了一件永生難忘之事，便是“空冥大神”為了保護塔孜城，不惜將自己的仙命燃盡。
宮，伏魔台上。
“陽遠山，看來……你還是欠了貧僧一個人情啊……”羅伽端坐蓮座之上，長籲一口氣，緊閉雙眼手持佛珠念念有詞，另一支手一抹，將麵前彩雲抹去。而這時，碧琅從台階走上，緩緩向羅伽渡步。
“神僧好學孜孜不倦，此時必是又在潛修佛法麽？”。
羅伽睜開雙眼，看著走向自己的碧琅，心中暗暗罵了一句話。
“他媽的。”陽遠山低頭看著地上那碎掉的土偶，卻鬆一口氣笑了起來，“你這老光頭，戲可真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