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無暝訣>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鶴拓國全國上下全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兵士們抬著南陵煜與姝雯的石棺、攜著百姓,浩浩蕩蕩地列著陣往皇陵而去,十裏白龍穿梭在白旙之間,哀聲遍野。


  南香屏一身孝服,一路都沒有將頭低下來,她那哭得略顯浮腫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往日那真爛漫的笑容。雍子方身上纏著繃帶,依舊堅持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隊伍最前麵,好幾次因為腿傷而險些摔倒,嚇得手下將士急忙上前攙扶,但他卻左右推開,忍著疼痛繼續行走,臉上那堅毅的表情從未露出痛楚的神色。


  終到了將石棺抬入陵墓之時,自此徹底陰陽相隔,那兩張熟悉而祥和的臉龐將永世訣別。南香屏站在陵墓入口處,肩膀不禁抖動了起來,雍子方見狀急忙拄著拐走到南香屏身旁。


  “公主殿下……”雍子方拄著拐杖艱難地爬上階梯,伸出手去想觸及南香屏那瘦弱的肩膀。


  “跪下。”南香屏雙眼通紅,但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她頭也不回,用著冰冷的語氣。


  “跪——!”雍子方將右手高舉,文武百官連同兵士百姓一齊跪在了陵墓前,看著兩幅石棺消失在陵墓之中,漫延起了回響在山野之間久久不散的哭聲。


  陵墓不遠處,陽遠山一行人站在一個土丘之上,紅葉惦著腳呆呆地看著陵墓入口的方向,眼淚打濕了腳邊的泥土。百裏長空將酒壺遞給陽遠山,陽遠山將酒壺中的酒灑在地上,隻留下一口,跪在地上一飲而盡。


  “別了,義兄,義嫂。”


  鶴拓國大殿之上,南香屏佇立在王座前,整個大殿空無一人,她從葬禮回來之後就一人那樣靜靜地站著,一動都不動,直到陽遠山走了進來。


  “咳咳……”陽遠山咳嗽了兩聲,但是南香屏依舊沒有轉過身來,陽遠山就站在殿上背著手一言不發的陪南香屏站著。


  “遠山哥哥。”沉默半晌南香屏才開口話,“這次真的是謝謝你們了。”


  “什麽客氣的話,這是我與你父王的約定,而這裏也就像我的一個家一樣,我隻是在保護自己的家而已。”陽遠山完自顧自地坐到了地上,環顧著空蕩蕩的大殿。“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但……”


  “如果遠山哥哥是想些讓我振作起來的話,那還是什麽都不要了。”


  “這個時候我倒希望你像一個女孩一樣,大哭一場。”


  “屏兒哭得還不夠多嗎?”南香屏帶著微笑轉過身來,輕輕揉了揉站了許久而酸痛的膝蓋,坐到了陽遠山身旁,“不久之前父王和母後還一齊坐在那個長椅上,教訓我不要胡鬧、不要任性。可是這短短幾日,忽然間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南香屏完將頭靠在了陽遠山的肩膀上。


  “我記得徐珞和我過,一個人真正離去的時候是被人遺忘,活下來的人會將離去的人記在心底裏,你的父王母後不會被遺忘,你也要好好地活著,作為他們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


  “以前他們還在的時候,總是覺得日子每一都悠閑自在,仿佛那些可怕的事情從來都不會發生在我的世界裏。而他們離去之後,忽然之間感覺這個世界變了……我看到了白雲藍也會轉瞬變成狂風暴雨,我聽著鳥語花香也會忽然響起雷聲陣陣。”南香屏從陽遠山的肩膀抬起頭來,轉身看著大殿外傍晚的夕陽,夕陽將她的雙眼照得格外閃亮。

  “你多幸運,他們含辛茹苦地養育著你,寵著你,慣著你,為了救你不惜讓自己陷入絕境……”陽遠山笑了笑,“我也不差,雖然我和我爹娘沒有那麽好的生活。”


  “遠山哥哥,我想聽你你的爹娘。”


  “我爹是一個木匠,我的時候每都陪著我爹去他的鋪子裏頭,看他給別人做些桌子椅子,然後每傍晚我娘總是做好滿滿一桌飯菜等著我們爺倆回家吃飯。直到我十四歲那一年,一隊馬匪占領了我們的村子,搶我們村裏人的東西,我爹為了保護村裏人被他們砍斷了雙手雙腳,再也做不了木匠了,往後的生活全靠我娘在家照看。自那以後,我娘也就時不時地給村裏人做一些針線活,勉強能換些吃的。而我呢,從此變成了個偷,每跑到鎮子上去偷別人的東西,拿回來去和馬匪頭子換些白麵和賞錢,這樣我們一家人才能活下來。就這樣撐了兩年,爹就去世了……爹去世之後娘就瘋了,她拿著剪刀要去殺掉馬匪頭子,結果沒有成功。那我偷了一個人的笛子,準備拿回去換賞錢,剛去到馬匪的寨子裏,就看見我娘的屍體像稻草人一樣,被好幾支長矛刺穿立在寨子門口……那個時候我感覺好像整個空都塌陷了……”陽遠山低著頭,陷入了回憶中。


  回憶的畫麵,是年少的陽遠山一邊大哭一邊使勁將長矛從地麵拔起來,將母親的屍體平放在地麵上,他朝馬匪門怒吼著,不知那裏來的力氣將刺穿母親身體的一支長矛折斷,拿著矛頭衝向馬匪們。馬匪們將陽遠山打倒在地,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將陽遠山踢得奄奄一息。陽遠山的懷中掉出一支折斷的笛子,那笛子就是他偷來向馬匪換白麵的物件。就在馬匪們拿起長矛要將陽遠山刺死的時候,一名青年男子走到了寨子門口,他從寨門口取下一隻飛在空中的紙鶴,走進了寨子裏。


  “弟弟,我好像有一樣東西被你拿走了,可以還給我嗎?”那青年男子一邊走進寨子,一邊問被馬匪抓在手中的陽遠山。陽遠山微微睜著雙眼,看著地上的短笛,連話的力氣都沒有。“哦,我看見了,那我就把我的東西拿回去了。”那青年男子完走上前彎下腰去將短笛撿了起來,別在腰間。


  “你這家夥好大的膽子,大搖大擺地走進我們的寨子裏,你可知道我們是何方神聖?”馬匪頭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將酒杯扔在地麵山。


  “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哪有什麽來頭。”那青年男子完笑著對陽遠山招了招手,“弟弟,你偷東西是因為沒吃的了吧,我這兒有吃的,你要不要跟我走?”


  “你他娘的不把老子放在眼裏!?”馬匪頭子完抽出一柄彎曲的長刀,“弟兄們,砍了他!”馬匪們便都拿起長矛衝向那青年男子。隻見他不慌不忙,拔出背上背的長劍,那長劍的劍身泛著淡藍色的光芒,以一人之力,不一會兒就將所有馬匪斬在劍下。他舉著長劍指向抓著陽遠山的馬匪,麵帶微笑地走了過去。


  “把他放下。”


  “你再敢走過來我就殺了他!”馬匪將長矛抵著陽遠山的脖子,不停地往後退。而那男子以肉眼難以看清的動作,閃到馬匪身邊,一劍砍下馬匪手臂將陽遠山奪了過來,緊接著又一劍刺穿馬匪的咽喉。

  “該你了。”他將陽遠山放下到地上,用冰冷的目光看著瑟瑟發抖的馬匪頭子,舉起了手中長劍。


  “你……你你你,到底是誰!?”


  “靈山除魔使朱雀團——徐珞。”


  馬匪頭子的腦袋滾落到了地麵上。


  “後麵的事情,我想你都已經聽過了。”陽遠山完摸了摸南香屏的額頭。


  “遠山哥哥,你真的很堅強……”南香屏將陽遠山的手從額頭上撥開,“要是屏兒也能如你這般堅強便好。”


  “你現在已經很堅強了。”


  南香屏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雙臂,她走到了王座前,伸出手摸著王座的扶手。


  “我忽然發現,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南香屏微笑著,“父母就好像一道厚重的城牆,阻擋在那可怕的死亡麵前,讓我活的靜謐安好。而當這座牆忽然間倒下了,在直麵生死的那一瞬間我才終於明白,其實生命的消逝一直都在我身邊,我明白了山會倒,海會枯,我也終於明白了那靜好歲月總有一日將不複存在,剩下的時光,我隻能如他們那般無畏地前進……也許沒有人是堅強的,而是在這樣的一瞬間忽然就發現自己站了起來,直麵將要發生的一切。”


  “你長大了……”陽遠山站起身來,看著南香屏的背影,感慨地到。


  “我要不負他們的期望,守住他們摯愛的子民們。”南香屏轉身坐到了王座上,目光堅毅地看著陽遠山,“寡人,要讓鶴拓國永世繁盛。”


  那一瞬間,陽遠山站在大殿上,南香屏坐在王座上,兩人之間隔著僅十數步,一張華貴的毯子,兩級不高的階梯,卻形成了兩個永遠不能改變的未來。


  “陽遠山,寡人現在以鶴拓國王的身份,對你為我國所做的貢獻表示由衷的感謝。為了世人百世安寧,請你盡速去尋無暝決,寡人明日即興師為你踐行。”南香屏著,眼中熱淚不停地翻滾著,一顆都沒有掉下來。


  “謝陛下。”陽遠山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在下有一件事情定要完成,正好明日出發。”


  “何事?”


  “在下要去為義兄報仇。”陽遠山完向南香屏跪拜了三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宮外,陽遠山將夥伴們叫到一起,在宅內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們。


  “我也要去!”紅葉站起身來到,“皇後待我如親生女兒,我也一定要去報這個仇!”


  百裏長空摸著胡子:“我……不如們一起去吧,雖然在這裏隻待了短短不到一季的時間,但是多得他們照顧,就當是為了這些幫助過我們的朋友,這也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我同意。”百裏長空剛完,祁無淩便急忙答話。


  “我也要去,沒有保護好陛下他們,實為我的過失……”李念一邊一邊握緊雍子方贈予他的雙劍。


  “你不必自責,沒有料到耶明出此惡計,我們都有責。”祁無淩。


  “那麽靈韻使呢?”百裏長空問。


  “靈韻使此行雖是助陽前輩尋得無名決,但是為下蒼生除魔也實為靈韻使之責,列位前輩如須靈韻使相助,嵐義不容辭。”端木嵐向眾人抱拳到。


  “我也去,你看祁公子傷都沒好,肯定還是需要我的嘛。且不我能給大家多那麽一點兒戰力,但是可以保證能夠及時給大家治傷啊!”沐山清一邊搓著鼻子一邊笑著。

  “好!”陽遠山雙手一拍,“今晚好好休息,明一早便啟程,我們不勞煩他們為我們送行了,亮前我們就出發。”


  翌日。


  陽遠山一行人收拾好行囊,趁著還未亮,一齊向城外走去。見到看守城門的衛兵,陽遠山還特意叮囑那衛兵不得通報,而那衛兵什麽話都沒,隻是笑著為他們推開了城門。


  城門之外,南香屏戎裝金冠站在那裏,身邊雍子方與賀明打著火把,帶著各營守將與一眾鶴拓國兵士們已經等著他們了。


  “這還真是你的風格,陽遠山。”南香屏臉上掛著微笑,從賀明手中拿過了一壇酒。


  “咳……就是不想貴國勞師動眾的,沒想到還真被陛下察覺了。”陽遠山尷尬地笑了笑,攜眾人走上前去向南香屏行禮。“在下久駐於此,多有打擾,如今啟程離去,望陛下莫要遠送。”


  “這是寡人給諸位準備的送行酒,請諸位飲下此酒,寡人也就送到這裏了。”南香屏完喚手下兵士將酒盞呈上,一盞一盞地給陽遠山一行人倒酒。


  “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百裏長空完,第一個拿過酒盞來。


  鶴拓國將士們全都舉起了手中酒盞,齊聲向陽遠山一行人道謝,陽遠山舉起酒盞,敬向鶴拓國全軍,然後與雍子方、賀明分別碰杯。


  “兩位將軍皆是貴國英豪,陛下得你二人守護,在下也就不多言了。”陽遠山。


  “陽大哥放心,雍子方誓死守衛陛下。”雍子方鄭重地,眼中含有諸多不舍。


  “雍將軍,此後一別不知來日何時再見,多多保重。”


  “陽大哥也是。”


  陽遠山走到南香屏麵前,與眾人一齊將酒盞舉至齊眉,將盞中酒一飲而盡。南香屏隻抿了一口,從未飲過酒的她因酒味的辛辣十分難受,但她依舊麵不改色地將烈酒吞入喉中,臉上也迅速泛起了紅暈來。


  “陛下,要多保重身體啊……”紅葉看到後對南香屏關切地。


  “謝掌燈使關心。”南香屏向紅葉微微頷首,隨後示意眾將士兩邊排開讓出一條大道來,而兵士們也為陽遠山一行人牽來了馬匹。“送諸位英雄!”南香屏高聲到。


  紅葉向南香屏露出溫柔的笑容,第一個跨上馬匹離去,她身後百裏長空與祁無淩緊隨其後,靈韻使二人向眾將士抱拳致意後也上馬離去。


  李念走到南香屏身旁,聲地了聲“對不起”,南香屏並未答話,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用嘴型了“謝謝”二字,李念也終於笑著點了點頭,上馬離去。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陽遠山,他經過南香屏身邊準備上馬,忽然又回頭看向南香屏,兩人目光相匯,瞬間百感交集。


  “沒有什麽要對我的了嗎?”陽遠山問到。


  “祝陽英雄武運昌隆。”南香屏一字一句。


  陽遠山微笑著轉過身去,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策馬疾馳而去了,而南香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遠山哥哥,屏兒等你回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