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節 蘭亭
會稽山,王羲之當年寫下「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的蘭亭。
楚鳳歌身穿一件青衫,身邊的銅爐之中緩緩冒著香氣,他面前擺著一副棋盤,自己一人分別執黑白二字,正在棋盤方寸之間施展胸中奇術。
一名身穿玄色長袍,頭上插著一根玉簪的年輕子弟倒背著雙手站在一旁看著楚鳳歌在那裡博弈看得倒也是津津有味。
南天儒宗柳子岳與師兄謝思遲兩人自山腳下趕來。
他們二人奉師命攜帶「刀奴」伏擊劍宗岳顧寒,三位宗師高手合力仍然功敗垂成,反而走脫了劍宗這位三聖以下第一人。
儒門布局漸漸到了收網階段,走脫岳顧寒所帶來的眼中變故,不由得二人不緊張,唯有迅速趕回會稽山向老師稟報此事。
「師兄們來了。」
兩名師兄雖然未至,但是黑袍弟子耳聰目明早有感應。
「你覺得他們此行如何?」
楚鳳歌落下一子,棋盤之上黑子漸漸佔據上風,白子如風中之燭正慘淡經營。
「應當是敗了。」
黑袍青年倒是不在乎照顧那兩位的面子。
「何以見得呢,是因為他們一路狂奔少了點閑庭信步的雅緻嗎?」
楚鳳歌又落下一子,黑子漸漸形成屠殺之局。
「倒也不是,只是弟子以為三名宗師埋伏在暗處就想殺劍宗,有些太過想當然了。」
面對弟子的指責,儒聖到不以為忤。
「嗯,的確是我想當然了。換做是你又會怎樣布局?」
「人數不重要,時機最重要。」
這位弟子所指的時期,楚鳳歌心中清楚,那便是皇帝與劍宗聯手大戰道聖之後。
「確是我當時有些猶豫,想留著他應付無銘。」
楚鳳歌應了下來:「若以時機而論,我的確是不如你,依你之見現在該怎麼辦呢?」
「加快發動。」
黑袍青年低下頭,拿起一粒白子往棋盤上一放,頓時局面徹底改觀。
「哦?」楚鳳歌嘴角滿是笑意,這個弟子總算是繼承了自己的一些衣缽。
「我們布局已久,而不管是道聖還是朝廷現在都各有各的麻煩,我們一定要快,快到他們反應不過來。」
「河北、江南,先動哪一處?」
黑袍青年看著棋盤,白子已經恢復了生機,而且在棋盤的右上和右下兩個位置都隱隱有著肅殺黑子之徵兆。
原來儒聖這一盤棋演化的正是當今天下的大局變化。
「先動河北風雲盪,后亂江南治世成。」
本來該輪到黑子落腳,然而青年全不管這些規矩,舉起白子在右上方位再落一子,登時局面異變,黑子已經潰不成軍。
「詩書禮樂射御這六藝,你已盡得我在『御』上的心得,更青出於藍,錯兒,你很好。」
御者,駕車之術,更是征戰之術。戰車是春秋爭霸的主角,而儒家的御藝便是精研征戰之法。
黑袍青年公孫錯,雖然武功尚未臻至極境,但是在兵書戰策之上的了解,對時局戰機的把握,已經盡數得傳儒聖的衣缽。
儒聖站起身子望向北方。
「河北藩鎮盤根錯節,既是天下的一塊潰瘍,也是鼎革天下的契機。錯兒,我讓你北上主持大計,你可有信心嗎?」
「學生是有的。」
「厝火積薪,勢成燎原。今日天下之亂是因我輩而起,還是虞朝氣數使然?」楚鳳歌的眼中滿是風霜。
「是朝廷氣數已盡。藩鎮不是我們搞亂的,回鶻也不是我們養肥的,為一家一姓惑亂天下萬民的從來就不是我們。」
楚鳳歌搖了搖頭,從此以後中原多事,沉痛的代價已經付出,只是大事能進到哪一步卻是未知。
「師傅,弟子等失手,刀奴真正面目被劍宗窺破,萬望師尊責罰。」
謝思遲與柳子岳二人聯袂上山,在蘭亭前跪下來向楚鳳歌請求處罰。
「些許小事,不必掛懷。」
這一切似乎都在儒聖預料之中。
「刀奴不過本來便是意外之喜,現在既然被岳顧寒窺破,那便直接用了,思遲。」
刀奴武功雖高,不過本我意識已經湮滅,唯有謝思遲才能以樂藝妙法操控。
「弟子在。」
「你帶著刀奴同錯兒前往河北,正好用一用他那張臉。」
河北?
謝思遲心中難以按捺住激動之情:「弟子明白。」
「去了那邊,行軍布陣,左右捭闔,你都聽錯兒的安排,但是與高手對敵,前後進退,他都要聽的。」
公孫錯與謝思遲趕緊抱拳行禮。
「弟子明白。」
楚鳳歌看著一旁的棋盤:「子岳。」
「弟子在。」南天儒宗站起身來,在這座小亭之內唯有他的氣質與楚鳳歌最為接近。
「我門下若論武力,唯以你最為高絕。岳顧寒狂妄匹夫,還要請你去應對。不過你與他多年朋友,能過得去心裡那一道關嗎?若不能我再換別人去。」
「師尊放心,弟子敬重岳顧寒,不過天下大義在此,朋友之間的小義還是要放到一邊。」
楚鳳歌頷首,對於儒宗他是最放的下心的,他一生只有六位弟子,若論骨子裡的冷漠和執著,柳子岳可與岳顧寒媲美。
「好,三人殺不得他,但是你一人卻可以拖得住他。」
楚鳳歌道:「我需要坐鎮會稽山中,便有勞你們了。」
儒聖如此客氣,三位弟子趕緊又表態一番。
楚鳳歌六位弟子分別傳承六藝,不過修習禮藝的大弟子與修習詩藝的小弟子均隱世不出,便是柳子岳、司馬錯與謝思遲都沒有見過。
精通書藝的弟子張煦正在劍廬修行,剩下的菁英盡數集結於此,籌謀展布,便是要讓中原天地重換一副面貌。
「好了,逝者如斯,你們各自皆有重任,我便不留你們了。」
楚鳳歌看著精心培養出來的三位弟子。
「你們好好去做。」、
三人紛紛應諾。
楚鳳歌極目天際張口唱悲涼之語:「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懷海,現在這等要緊關頭有我楚某人在這會稽山中陪你,也算是了償當年的孽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