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破綻

  「晉州城四門都設了軍寨,看旗號每寨大概有五百人。」


  「城牆之上燈火通明,影影綽綽站著不知多少人,我們所到之處都有金鼓之聲響起,守備可稱充裕。」


  「一路並沒有什麼人來阻攔,也沒有冷箭。」


  ……


  偵查的消息不斷地向馬強這邊傳來。


  神策軍右大將軍坐在馬紮上聽著下面人的彙報。他身後的騎兵們開始草草的設立營寨,還有一些人開始嘗試著壘出爐灶,準備生火。


  盧平就坐在馬強身旁,剛剛馬強向太原方面派去了信使,說晉州的崔佑和李胤翻臉的架勢,以及他準備在這裡等等後續步兵過來的打算。


  說句心裡話,盧平對馬強所表現出來的暮氣是有些不滿的,但是他也不會說太多。


  盧平出身范陽盧氏,自北魏開始,關東五姓崔、李、盧、王、鄭便彼此婚姻,多有迎娶北魏公主的,形成了一個並不算緊密的集團。


  一直以來,這五姓都彼此通婚,很少和其他家族有姻親上的聯繫,便是現在的大虞皇室,他們也並不是怎麼感冒。


  這倒不是說他們嚴守華夏貴胄的傳統,若論給胡人帶路,這五姓可以說是祖宗。他們哪一個都和鮮卑拓跋氏過從甚密,娶起北魏的黃頭公主也毫不在乎。


  真正不感冒大虞皇室的原因無非還是一個身份,當這五姓出入北魏宮廷,執掌中樞擔當宰相的時候,大虞皇帝的祖先們還在代北戍邊啃沙子呢。


  當然,大虞給自己認得祖宗是後涼隴西李氏,那是忠於大晉的孤臣孽子,不過這就是另外的話了。


  關東五姓發展到了今天,雖然已經不如從前,但是威風猶在,盧平估計就算是魚輔國大敗虧輸,他被朝廷抓住,只要身段夠軟,果斷幡然悔悟,那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或許還會被任命一個為一個不大不小的官。


  這都是祖宗的恩德。


  身邊的護衛將營火升起,熱量彌散出來,將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魚公公大軍南下,晉州城必然是一日三驚,他們以為我今夜要攻城,我就不攻,抻著這些龜孫。等他們累了,垮了,就是動手的時候。」馬強說著,這話他一半是解釋,一半是說給自己聽。


  「本帥的騎兵是神策軍的精銳,乃是沙場爭雄的勝負手,絕不可輕擲在這麼一座土城之上。」


  「依馬帥的意思,這晉州算守備得法嗎?」


  開口的是太平道的道士,這位一路行來極少開口。


  「只能說是照本宣科,毫無新意。」馬強指著晉州城緩緩說道。


  他的這些話並不僅僅是解釋給太平道的外援,馬強四周是一群親信軍官和護衛,假以時日這些人都將成為軍中的骨幹,甚至有些人會像他這樣成為一軍之主。攻城與守御是繞不過去的軍事經驗,馬強正好借晉州城做個例子,給下面人講一講這裡面的要領。


  「你們看,這城外民居推平,在門外設寨,這是第一要做的。」馬強站在土丘上解釋道:「若是民居還在,咱們攻城的時候就多了一層屏障,而且還可以拆了裡面的土石木頭作攻城之用。」


  「切不可將大門直接暴露給敵人,若是沒有外面層軍寨,咱們直抵門下,我且不說什麼攻城錘之類的,便是堆些柴火,在門上潑上熱油,放上一把火,燒也把門燒透了。若是立下軍寨,不僅可以保護城門,還能借著牆上的弓矢弩箭,那寨子就能跟石磨一樣一點點將弟兄們磨死。」


  「既然如此難道這攻城就一定是死路么?」馬強緩緩解釋道:「守軍以逸待勞,這是不假,但是咱們既然攻他,那就不能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的用頭去死磕,還要用上各種軍械。」


  說著馬強從一旁拿起一根策馬的刺杖在地上就這麼比劃起來。


  他先畫了一個塔樓一樣的玩意。


  「這是衝車,內里有梯可供上下,修成與城牆高低相同,然後外面蒙上牛皮以擋弓弩火油,直接這麼推過去,大軍就可順車而上,然後便能奪取這段城牆。」


  然後是一輛雙輪車,上面支著裝著火油的大鍋和柴垛。


  「火車,像他們那個弄得那個破寨子,直接將火車推過去,有道是水火無情,推過去直接燒他媽的。不要半個時辰,就能破開個口子。」


  馬強又畫了幾樣。


  「弩車、飛砲,雖然兵法上說居高臨下勢如破竹。不過站在城牆上也是好好的靶子,正好有這玩意去削削他們腦殼。」


  馬強說得風趣幽默,下面聆聽的軍官臉上紛紛帶起笑容,有了長官這樣一講,似乎攻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最要緊的,攻城還有個最大的優勢,那就是主動權操之在我。」馬強說道:「我先於彼,你們都讀過墨子嗎?」


  下面一片搖頭,馬強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春秋戰國的時候,楚國罰宋,魯班給楚王當供奉高手,宋國那邊有個墨子,兩人在楚王面前各顯神通,魯班九設攻城之具,墨子九拒之。」


  「那墨子很厲害啊。」下面的人未必知道墨子,但是魯班這麼一個巧匠的代名詞他們都很清楚的。


  「厲害個屁,不過是紙上談兵。我攻敵守,我步步當先,他們只能提前做好準備,只有一樣想不到,那就是死定了。所以真正的戰場上該墨子先來做防禦,然後魯班後攻才對,只要魯班能攻的破,那就行了。這都是魯班的弟子們不會寫書,讓那些朽儒佔了口舌上的便宜。」


  替古人發了一番議論,自覺為魯班扳回一城的馬強心滿意足地又比劃了一番。


  「盧公子,裡面的那個崔佑,你熟悉么?」


  「崔佑是個書生,和我一起在嶽麓山求學過,也算是有勇有謀、」


  馬強哦了一聲,又接著問道。


  「那個李胤呢?」


  「宗室皇親,從縣尉改得武職,抓過賊,但是打仗的本領還是欠奉。」盧平回憶著他看過的檔案。


  「那就都是沒打過仗的雛。」馬強哈哈笑著下了一個評價。


  「派十幾個弟兄圍著各處跑一跑,擺出個偵查的態勢,驚一驚城裡的笨蛋,剩下的先安歇睡覺,明日天明再說。」


  就這麼安營紮寨休息了?盧平心裡的不快再也藏不住了。


  「馬帥會不會有些輕敵了,若是他們半夜出來劫營該怎麼辦?」


  「不過是個只會打呆仗的書生。」馬強不以為忤帶著笑意道:「若是這些人第一次打仗就敢出城夜襲,還能瞞過我的暗哨偵騎,這樣天生的將才,熊虎之將,我輸了也心甘情願啊。」


  馬強如此堅持,盧平自然也不能再多說些什麼,倒是那個太平道來的道士若有所思。


  果然倒是一切都如馬強所料,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晉州城內都十分平靜,不要說劫營了,就是連一支箭,一塊石子都沒有射過來。


  「怎麼樣,都說是兩個獃子了,這下盧公子你放心了吧。」


  也是一路的鞍馬勞頓,盧平第二天起得不算早,等他洗漱完畢,太平道的那個倒是和馬強早就吃過早飯在那裡等著他了。


  軍中的早餐並不算豐盛,一碗熬得出油的雞湯,雞是從附近的村莊里搜刮來的,滋味還算足,再加上兩個烤的焦黃的白面饃饃。盧平看來這樣的食物平日里算得上粗陋,不過現在吃起來倒是別有一股香甜。


  正吃著,馬強那裡捧著一封信讀著。


  這是魚公公那邊來的。對於馬強相對穩健的決策,魚輔國是同意的。


  說到底,魚輔國手上的本錢太少,他可不敢將手上的牌面全部拿出來賭一波。


  子午谷從來就只能是魏延這個漢將去走,諸葛亮這個漢相是不能走的。


  魚輔國在給馬強的信上不僅同意了他的決斷,而且魚輔國還在信上表示,他準備同李旭在晉州附近來上一場決定一切的戰略決戰。


  相比於河中關中這麼一路一個城一個城的敲過去,魚輔國更傾向於在一場決定一切的決戰中徹底的解決李旭。


  雖然北面的回鶻人已經吞下了香餌,東面的藩鎮也在朝廷的壓力下同自己達成了妥協,但是僅僅以河東一地之力,魚輔國很擔心自己這麼一路磨過去的時候,這些人會跳出來咬一口。


  朗達瑪的首級就是李旭戰績最好的註腳,魚輔國依舊由信心將年幼的皇帝戰而勝之。


  魚公公在信上說,他已經得到了情報,皇帝準備將精銳先遣作為先鋒,李旭自己率領戰力不足的大隊作為後隊。


  這在魚輔國看來就是李旭年幼無知所乾的蠢事。兵力戰力相當的情況下還分兵無疑是自尋死路,給魚輔國留下各個擊破的空間。


  所以魚公公說他已經率領主力星夜南下,不日就會趕到晉州城下,到時候趁著李旭帳下兵力分為兩部分,先拿下晉州,滅盡朝廷精銳和李旭的死黨,然後再擊破李旭親領的烏合之眾。


  就這樣,晉州城送來了他們第一封捷報。


  眾志成城,大敗閹黨附逆小丑馬強。


  同時,韓瑞帶領的烏雲鐵衛和那羅延也趕到了晉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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