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節 蒼雷
蕭戴勝已經用一條性命證明了白玉京的宮城並不是那麼容易闖的。
前車之覆,後車之誡。
劉病夫也不準備用自己的輕功和計謀去對付宮中經過幾百年曆練出的防禦手段,他用了一招簡單點的辦法,從能夠入宮的人那裡入手。
這三面腰牌,都是從提點刑獄使司中有資格出入宮中的人手中偷來的。
到了明日或者過不了多久,提點刑獄使司估計就會知道丟失腰牌的事情,從而通知宮中加強戒備。
所以要用這一招入宮,那便一定要快。
金吾衛的軍官接過腰牌仔細審視,提點刑獄使司的腰牌他見的多了,每一面都是宮中所出,做工精美,用料考究,上面還有皇帝的畫押,極難仿造。
這面腰牌的確是給提點刑獄使司的人用來通行的沒錯。
宣鐵生和萬恆兩人也走上前來,將手中得腰牌丟到了那個軍官手裡,讓他一一驗看。
「好。」那校尉舉起手臂晃了晃,示意暗處的金吾衛可以解除對這三人的瞄準。
劉病夫等三人依次走上前來,從那軍官的手中接過腰牌。
「幾位兄弟面生的緊,以前都沒見過。」
金吾衛的軍官眼神審慎地在這三人臉上滑過,此人之所以能夠出任職守門禁的職務,記憶力優秀便是他具備的素質之一。
「外面的差事。」劉病夫話也不多。「怎麼?還要問問我們是究竟是幹什麼的嗎?」
「哈哈哈,老兄說笑了。」話不投機,金吾衛的軍官大笑幾聲:「你們衙門的差事,咱們這些看家護院的軍漢問不起,三位老兄請進。李懷,你來給他們帶路。」
說完,一旁的側門便打開,周圍的金吾衛甲士們也讓開了一條通道,一個頂盔摜甲的年輕軍官拍了拍腰間的寶劍,樂呵呵的走了上來。
宮中自有法度,即便手持天子所頒的令牌,也不能亂走,需要金吾衛作引導和監視。
宣鐵生向劉病夫瞥了一眼,那個眼神無疑是給這個年輕的金吾衛軍官判了死刑。
劉病夫卻沒有心情回應「蒼雷」,他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一絲不諧,似乎這裡面有著什麼問題。
自從進入宮城之後,劉病夫心中的警兆就越來越明顯。敏銳的靈覺已經牢牢鎖住了那三處殺意的位置,那一處高渺虛無,宣告萬物終結的氣息位於武英殿樞密院附近。
另外兩道若有若現的殺意則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皇帝寢宮清涼殿處。
「白城雄宗」心中千頭萬緒。若武英殿那裡的氣息屬於岳顧寒,那豈不是說那羅延與皇帝都沒有離開宮中,反而隱藏在清涼殿內,正在那裡等著自己等人上門?
倒是萬恆看著這年輕的軍官若有所思。
四人向前走著,因為劉病夫等三人都將腰牌懸在腰間,領頭的又是金吾衛的兵士,所以雖然有巡邏的護衛帶著靈獒發現了他們,也沒有把這些人當回事。
樞密院就在武英殿內,這裡過去是各位大璫內相統管的大本營,現在的主事人已經變成了李德裕。
那個年輕軍官李懷領著他們走著,長空之中傳來幾聲凄厲的梟鳴,劉病夫忽然停了下來。
李懷轉過頭,眼神帶著一絲考究的味道看著眼前三人。
「咦,咋不走了,你們身上可有要差,耽誤了軍情可不是小事。」
宣鐵生看著那個年輕的軍官好似看著一個死人。
那隻鷂鷹是劉病夫從小教養出來的靈寵,極為機敏,劉病夫用之偵察敵情。鷂鷹本來便是梟鳥之屬,目力超長,而且還能盤旋九霄,目及千里。
如今雖然是夜色之下,但是其左右盤旋,也能借之判斷周圍的敵情。
剛才那一聲鳴叫,便是提醒劉病夫周圍有大隊人馬移動的意思。
「承天劍宗門下有一位『弱水劍』,名字似乎就叫做李懷,是宗室出身。」開口的是萬恆,這位「無痕雪」對劍宗的一切事迹都十分熟悉。
帶路的年輕軍官被人叫破了行藏也不著急,緩緩將腰間的長劍拔出劍鞘,明晃晃的劍鋒倒映著月光,透露著一股逼人的寒意。
「嘿嘿,劍宗門下弟子,永王之後李懷,見過三位,還不知道三位膽敢闖入宮禁,究竟是哪一路的好漢?」
劉病夫皺起眉頭,他自然知道自己這三人多半是在入宮時就被人瞧破,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裡露出了馬腳。
其實說來也簡單,這三位都是江湖人士,並不知道朝廷特別是宮中的規矩。雖然提點刑獄使司中人可以憑藉金牌在宮中出入無阻,但是宮中也有所謂「門籍」的制度。
所謂門籍,就是進入宮門的資格和記錄。誰有資格進入宮門,都會將其姓名和外貌特徵記錄下來作為憑證。
這個制度在漢代就有,當年竇嬰因為得罪了姑母竇太后,被竇太后除去了門籍,連入宮覲見太后都不行。
提點刑獄使司手中的那幾塊金牌也是如此,雖然理論上手持金牌就可以出入無阻,但是有資格持有金牌通行人的姓名以及體貌特徵走在門禁處有所記錄。
每一面金牌看上去都似乎一樣,然而皇帝的畫押上卻有略微的不同,可以對應到不同的人身上。
宮門處負責的軍官一眼就瞧出來了這幾個人不對頭,於是就按照之前的預案,由值守此門的劍宗弟子引入宮中,然後再由宮中勁兵彙集,進而誅之。
「劍宗門下弟子,嘿嘿。」宣鐵生冷笑。「看來在江湖走的少,咱就替你師傅給你長個教訓。」
「劍宗所創弱水劍,劍招細密綿長,寓攻於守,當以強招絕式從速破之。」
萬恆緩緩抽出手中長劍,他對岳顧寒有一種屬於劍客執念。
「說的沒錯,我這弱水劍好破得很。」李懷手中的長劍其劍鋒不住地顫抖,這是以西域所產的彈鋼所制的軟劍,配合劍宗傳下的弱水劍術最為精妙。
「死來!」
電光閃動,一道藍色疾光自宣鐵生袖中飛出。
「蒼雷」宣鐵生成名極早,不過比岳顧寒晚上十年,此人一向自負,是個目無餘子的脾氣。
在江湖上,有脾氣並不算什麼,那些本事不大脾氣不小的人,早早就死了。
宣鐵生脾氣很臭,但是他活得很好,這便是他本領。
一聲爆響,空氣中傳來几絲焦熱的味道,李懷的身體扭過一個不能想象的角度,躲過了宣鐵生的第一擊。
宣鐵生射出暗器的速度極快,最重要的是他出手之時之堂皇正大,反而比那些奇詭的暗器更難躲避。
那些歹毒的暗器,你若足夠聰明,足夠狡猾,或許能夠躲過。然而這樣剛烈射出的暗器,你若是不夠快,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李懷只看到空中一道炫目電光閃爍,然後便心生警兆,下意識地挪移身體,然後便是一道焦熱氣流從他身側飛過。
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從來就沒有見過如此迅捷的暗器。
那便是「蒼雷」射出的暗器,一枚拳頭大小的銅球,剛剛這枚銅球在弧光招引之下,飛快的從李懷胸膛的方向飛過,在地上滾出一道裂痕。
「馭雷引電,敢問先生是列缺堂何人?」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青州列缺門是江湖上之中最善於使用雷霆真氣也是名頭最響的一個門派,其中「驚雷千引」的手段,便是以雷霆真氣激發各種暗器傷人。
躲過了這一擊,李懷後背上冒出了不少冷汗,這位劍宗的弟子有些怕了。
劍宗弟子之中若論劍術之高超,大概便在柳隱之、閔紅葉、李懷三人中決出。
而要論守御之能,則無人能出李懷之右。
當然要說那位屁股被捅個稀爛的賀拔少俠,大概能排個俊美第一。
「列缺門,他們算什麼狗屁玩意。」宣鐵生一聲低嘯,手中雷光再閃,這一次宣鐵生直接射出三道驚雷,空氣中雷音呼嘯尖銳,分別射向李懷左肩,右腿,胸口。
一道銅丸就險些要了李懷的性命,現在三道驚雷再發,哪裡敢正面相迎,運起身法勉力躲避,然而終究還是給一道雷光擊中了左肩,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倒飛了出去。
空中一聲錚錚弦鳴,嗖的一聲,一支弩矢劃破夜色破空而來,宣鐵生順手一撈將弩矢抓在手中。
卻是宮中的金吾衛們列隊完畢,發弩救了李懷。
李懷這才看見傷他那人的手中帶著一副似金似玉的碧綠手套,不覺驚叫一聲:「碧落手,你是蒼雷宣鐵生!」
被人叫破行藏,宣鐵生反而哈哈大笑幾聲。
此時金吾衛手中神臂弩早已萬箭齊發,精鋼鑄就的弩矢劃破長空,數百名金吾衛同時發弩,射來的弩矢疾密如雨。
然而宣鐵生雙手之間電光閃動,在空中生生織就一面電弧組成的細網,將這些弩矢輕易的撥到了一邊。
李懷右手劍指連點自己左肩數處大穴,「蒼雷」宣鐵生在江湖中名聲極高熬,蕭戴勝死後,補入七宗中的江湖人物中以他名頭最高,只是百曉生一直沒有重訂七宗。
今日一見,果然狂傲至極,且武功極高。
一想到此人的成名絕技,李懷便心頭一急,趕忙大吼:「諸軍速速退散,此人不可力敵,快去請那羅延大師出手,快去請那羅延。」
宣鐵生一聲冷笑,轉身對身後的劉病夫與萬恆道:「你們各去忙,這些蝦兵蟹將都交給我了。」
言未畢,宣鐵生袖口之中飛出滴溜溜的三枚銅丸,他雙手電筒弧閃動,在銅丸上或點,或推,三枚銅丸在他真氣駕馭之下圍著他不住的飛旋,速度越來越快。
破音雷劫,李懷吐出一口鮮血,果然是「蒼雷」宣鐵生。
既然蒼雷在此,那他身後的二人應當更非弱手。
小師妹,大師兄,再不來救我,我可就真的要躺屍咯。
看著冷笑著一步步帶著銅丸走進的宣鐵生,李懷愈發焦急。
對上這樣的高手,金吾衛的人數可謂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對方的武學路數,正是最克制軍陣的套路內容。
金吾衛的弩矢四面射來,偶有越過了宣鐵生的防禦,落在了劉病夫和萬恆左右。
劉病夫緩緩邁動步伐,那些弩矢差不多都在據他周圍幾步的地方飛過。而萬恆長劍雖未出鞘,以劍鞘輕輕敲打就把弩矢擋在一邊。
劉病夫望向夜色之中,皺緊了眉頭。
宣鐵生與萬恆或者沒有感覺,但是敏銳如劉病夫一經發現,有一股殺意已經將他們鎖住。
就好似一頭飢餓的野獸隱藏在夜幕之中,等待著三人露出破綻。
難道那個鬼喊鬼叫的劍宗徒弟說的沒錯?劉病夫皺起眉頭,這個那羅延還在宮中,九日小兒故意在此等著自己等人上門。
可是自己這邊的情報卻說李旭與那羅延都不在宮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