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節 蛛絲

  百曉生呵呵冷笑。


  眼前這位年輕人出身武當,是武當掌門鹿飲溪的得意門生,並不以姓名道號行走於江湖之上,只是因為習慣將其稱之為玉道人。


  因為其人如昆岡之玉,長劍似不周之風,所以被江湖人視為武林下一代中執牛耳者。


  但是百曉生知道的更多。


  這為玉道人,本應姓韓,乃是大虞中書令韓崗孽生的兒子,一直養在外面,並未回歸家中錄入宗譜,一直交給韓崗的至交好友鹿飲溪管教。


  鹿飲溪一點點培育教養,十幾年的寒暑功夫將武當菁華傾囊相授與他,也算是沒有愧對韓崗當年的託付。


  兩年前,玉道人不僅將武當的絕學中最費水磨功夫的純陽真氣修成,還一舉成就「寒陽之理」,將至大至剛的純陽真氣衍化出一種獨有的寒陽之意,剛正淳厚之中蘊含一絲酷烈的寒意,被武當上下視為未來的本門第一高手。


  玉道人之所以離開武當到白玉京來,除了鹿飲溪有意在這個大爭之世為武當提前布局落子,最要緊的便是韓玦在幕後施力。


  「忘憂公子的純陽真氣真的厲害,韓相坐下還有十大高手,每一個都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留我這麼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那是綽綽有餘。」


  百曉生冷笑道:「不過韓公子,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化妝成賀拔崧呢?」


  韓玦笑了笑,目光瞥向身旁的玉道人。


  忘憂,這個名字可謂是身邊這位同父異母弟弟的一塊逆鱗。


  玉道人本來的姓名叫做忘憂,是他母親取的。當年韓崗春風得意,處處留情,章台折柳自不必說,曾經留情於一位名妓那裡,情投意合之處,那位姑娘珠胎暗結,也就有了玉道人。


  出身卑賤,在別的人家可能是個問題,但是韓崗在這件事上倒是不失為一位奇男子,偉丈夫,也不管什麼秦樓楚館的出身,準備將忘憂的母親接回了家,納為妾室。


  只可惜跨過世俗品評的眼光和刻薄的話語容易,要想好好過日子卻是很難。忘憂的母親雖然出身低微,但是性格卻似烈火一般分明,她不單要鳳冠霞帔,招搖過市,還要群臣來賀,風光大婚。


  韓崗有娶她的心,卻沒有迎娶正室那般的準備,更何況就算真是群臣紛紛到來,其中還有不少是忘憂母親當年的恩客,納妾的事情也就因此耽擱了下來,後來無憂的母親生下了他,怨懣之心越來越重,與韓崗之間的矛盾和隔膜也就越來越深。


  可惜佳人早早就抑鬱而終,還懵懂的韓無憂恨極了韓崗,以為母親之死純粹是韓崗刻薄無情的緣故,因此立誓不以姓名行走於人間。


  韓無憂這三個字,已經成了他心中不可觸碰的一個點,百曉生顯然知道這一段過往,卻蓄意出言撩撥,顯然沒有存什麼好心。


  「百曉生,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辭官不做嗎?」


  百曉生只是冷笑,也不答話。


  「前些日子,有人向我展示了一個道理。有的時候,你的百般心機,千番算計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人家事業里的一個註腳罷了。」韓玦笑道:「所以你到底有什麼想法都不重要,今日此刻便是你魂斷之時。」


  一句話未完,玉道人已然出手。


  他伸出白凈如玉的右手向前一揮,隔空直取中宮探向百曉生的胸口。十幾年的苦練配以驚人的天資,玉道人的武功不弱於任何一個江湖一流高手。


  百曉生王二狗,從來都是一個謎,他師承何人,究竟有什麼目的,靠什麼搜集武林中的辛秘,王二狗這個本名是如何傳開的,這些事情江湖上沒有人能夠說清楚。


  但是有一件事大家都很明白,百曉生是個知道很多秘密的人,而一般知道秘密很多的人都很容易死,百曉生一直活到了現在,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今天,玉道人知道了百曉生為什麼不簡單。


  面對玉道人直取中宮不偏不倚的一掌,化妝成「賀拔崧」的王二狗沉腰立馬,一招一模一樣的直取中宮一掌就這麼迎了過來,其中招式章法無不與玉道人的一掌相同。


  武當綿掌,所謂綿綿若存,用之不勤,在似有似無之間蘊化開碑裂石的剛猛之勁,玉道人掌法之中所存的精意在百曉生手下依樣畫葫蘆般勾勒出來,二人兩掌相接,玉道人只覺一股熾烈真氣順著手掌侵攻而來,手腕上更是遞過來一股大力,他連退數步,才穩下陣腳。


  「你這綿掌倒是有些意思,鹿飲溪這個雞賊號稱氣拳掌劍四門絕學,你這綿掌也算是得了妙旨,鹿飲溪可曾將他的紫極掌傳授於你,且擺出來讓咱瞧瞧?」


  玉道人平心靜氣,低聲對身後的韓玦說道:「你快走,此人厲害。」


  所謂無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百曉生既然敢進相府,甚至敢以相府為中轉劍指宮中,自然有他的依仗。


  玉道人通過剛剛的那一次交手,便知道對方實在是自己一生中少見的大敵,務必要謹慎對待才行。


  韓玦有些猶疑,他瞥了百曉生一眼,這人顯然在為東山會布局籌劃,而韓家或許已經落入了人家的算計之中,而此人的武功又如此威猛,自己的便宜弟弟只怕不是他的對手。思來想去,韓玦還是轉身出門而去,準備召喚相府中的高手來助玉道人一臂之力。


  百曉生也不移動,似乎就是等著韓玦跑開一樣,站在那裡靜靜地一動不動。玉道人所有的精氣神都已經灌注到了百曉生身上,自己還有時間等待相符的高手們過來接著眼前的機會,只等百曉生露出一個破綻便暴起發難。


  「紫極掌、大衍劍、長生氣這三樣得一便能橫行武林,武當底蘊自然不凡。」百曉生一副武林前輩品評武功的樣子:「你純陽真氣已成寒陽之相,改走長生氣雖不可能,但也還算不錯。」


  「綿掌化柔為剛,水火交際,可謂純熟,可以修習紫極掌。只是……即便你練成了長生氣和紫極掌,想要留住咱也不可能,要想留我,除了要會大衍劍外,還要會將鹿賊的元拳練成才行。」


  玉道人面沉如水,鹿飲溪所謂氣掌劍拳四絕,他自己的確是只有掌法算是可勘繼承師父的衣缽,大衍劍和更神奇的元拳,以他目前的修為還是聽聽就算了。


  可眼前這百曉生卻如數家珍一般的念叨,不由得他心思轉動,開始懷疑眼前這人與武當之間的關聯。


  「也罷,今天便讓你看看咱家的元拳。」


  百曉生一抖袍服,擺出一個拳架子,左手虛提,右手併攏成拳,這個架勢一出,玉道人變感覺一股大力從四面八方壓過來,竟然連喘氣都開始變得十分費勁。


  這樣的威勢,便如同師傅演示元拳時一樣,這路拳法一展開就好似整個天地同自己為難一樣,好不講道理的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其氣勢法理,都當得起神乎其神這四個字的評價。


  只是這一路拳術,一直都是武當掌門嫡傳之間並不外傳的秘術,只是師徒傳承,從不落於文字,這個百曉生又是怎麼學會的呢?


  就在他被百曉生壓制住的一剎那,百曉生的身影一動,就這樣轉瞬之間從玉道人身邊沖了出去。


  待玉道人身上壓力一泄這附近哪裡還有百曉生的身影,這廝竟然就這麼溜之大吉了。


  不一會相符的高手便紛紛趕來,卻發現已經不見了百曉生,只有那位身份尷尬的玉少爺額頭還有汗珠不住地往下滾。


  「且放寬心,我看這廝不過是準備效仿漢武帝時大俠朱安世誹謗宰相公孫賀釀成巫蠱之禍的故事,將我韓家至於不利的位置好陷害韓家,分裂朝廷罷了。」


  韓玦在玉道人身邊勸道:「折騰的有點大,老爺子本來已經安歇了,結果又給吵起來了,你陪我去見見他。」


  「我有些乏了,」玉道人滿腹心事地搖了搖頭:「你去見他吧。」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往自己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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