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節 鼎裂
「我原諒你。」背著大鼎的太平道老人舉重若輕,嘴裡面反覆念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他彎著腰,扛著數百斤重的大鼎,行止似乎並不受什麼影響。
李旭卻清楚,這個老人正在走向死亡。
波動自在法為自己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來觀察這個世界。
在自己的感應中,這個老人正在被那個大鼎所代表的虛無吞噬,他身軀上的波動抒發著一種死亡的意味。
肌肉在凋亡,內臟在衰竭,原本憑藉太平道典籍而養生有術的這個老人,正在一點一點走向死亡。
硃紅色的大鼎所象徵的虛無正在將這個老人解構轉化成另一個樣子。
歸於虛無。
背上了大鼎的老人無疑失去了自我意識,成了立在殿外的復讀機,只是不斷地在那裡重複著相同的話語。
李旭向左踏出一步。老者並沒有什麼反應,李旭繼續挪步,一點點的向那老人的側後方挪動。
背著大鼎的老人毫無表示,好像是靜止的雕塑,他對李旭的移動毫無反應,上身的肌膚上癜痕越來越重,只是靜靜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旭眯起眼睛,若是自己感應不錯,這個老人的心臟應該也停了。
心跳在自己前世往往和生命掛鉤在一起,心跳存在則生命存在,心跳消失則生命消失。
現在這背著銅鼎的異變的老人雖然心臟停止了跳動,李旭卻並不敢大意,自己剛剛已經為大意付出了些許代價。
皇帝已經走到了背著大鼎的老人身後,老人依舊是不聞不問,既然如此,李旭也便再次出手試探。
背著大鼎的老人功力和自己也不過差相彷彿,李旭也不託大,赤地真氣順著雙手狂飆而出,直奔老人後心而去。
凝練彷彿有了實質的赤地真氣行於當空,好似一條狂飆的怒龍一般直衝老人後背而去。
皇帝的赤地真氣本來便剛猛霸道,現在體內更似乎有無窮無盡的真氣可供調用,一招轟出。
急如蒼鷹撲狡兔,意似猛虎下崇山。
這一招皇帝再無保留,雙掌前推,卻擊在了大鼎之上。
剛才那個剎那,背著大鼎的老人動了,他身子向下一蹲,李旭全無保留的一擊重重擊打在了鼎身之上。
錚,如狂龍飆舞的赤地真氣激起了朱紅大鼎內的反擊之力,剛猛霸道與腐敗凋零兩種截然不同的內家真氣碰了個正著。
李旭屏氣凝神,近乎無限的真氣從自己胸腔之內七個波動點內傳遞出來,而朱紅大鼎的反擊之力也近乎無窮無盡,雙方立時陷入了一個彼此拉鋸的尷尬境地。
所謂真氣,都要依人而存。每個人的真氣都不盡相同,各有各的特色。
眼前這個老人自己的功夫不過也就平常,然而口誦咒語,然後背起這個大鼎,真氣竟然可以和自己相媲美。
類似的場景,自己在面對摩尼教的降魔尊奴難脫時見過一次,那時奴難脫已經油盡燈枯,念誦幾句咒語之後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功力大進。
現在這老人除了念誦咒語之外,還背著一個大鼎,戰力上的進步都是外物作用的結果,這不由得讓自己著實好奇,這朱紅大鼎到底是什麼來路。
若是真的和萬化樞機有著深刻的聯繫,它又是怎麼落到太平道的手裡的?太平道的那個老人顯然也有驅使這大鼎的手法。
只是將自己變成個耐打的烏龜,這又算是怎麼回事?
兩邊都有近乎無窮無盡的真氣作本錢,使得對決似乎看不到頭一樣。
李旭雙手貼在大鼎上,借著兩邊真氣交錯的威力,朱紅大鼎那冰冷的金屬鼎身在兩邊真氣交鋒之下漸漸扭曲變形。
終於伴隨著李旭的努力,那妖異的大鼎鼎身終於破裂,被赤地真氣攻陷,化為一團廢銅。
而伴隨著朱紅大鼎的破壞,太平道的老者也失去了憑依,重重倒在地上。
他的身軀雖然被這大鼎異化為青年人的模樣,然而伴隨著朱紅大鼎的破壞,賊去樓空的屍身立刻朽壞。
乾癟的好像一個破了的氣球。
李旭皺起眉頭,雖然大鼎被兩種不同的真氣交鋒所破壞,然而那股吞噬一切的虛無之意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明顯。
在自己的感應之中,朱紅大鼎破壞之後剩下的殘渣里,似乎有什麼物品仍然將虛無之意散發出來。
就好像那朱紅的大鼎並非是那虛無之意的載體,而是一種封印一樣。
李旭走到殘渣之中,右手揮動,真氣席捲將那些銅渣掃凈,終於露出了虛無之意的來源。
一個人頭大小的圓球,材質好像是類似硃砂一樣的東西,並非金屬,似乎是什麼砂石之類的礦物質聚合而成。
雖然只是接近,並未真的撿起,李旭便一句「我原諒你。」脫口而出。
一股莫名的酸意湧上心頭,好像是自己被全世界傷害但是又豁達的原諒了這個世界一樣。
這個玩意,莫不是武大郎的內丹?
李旭將赤地真氣灌注於雙臂,將那圓球輕輕捧起,發現這個玩意並不是一個規則的圓球,也有許多坑坑窪窪以及曲線不諧的地方。
這不得不讓李旭懷疑,或許這個圓球也是什麼類似朱紅大鼎一樣限制這玩意「原諒全世界」的封印。
眼淚不住地往下流,李旭只感覺到人間無數的悲苦忽然一下子湧上心頭,好像是一滴辣子醋。
這個東西這麼邪性又該怎麼處理?
李旭一下子犯了愁,自己的確是有心研究這東西的來源,可是現在來看這東西留在身邊就是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早晚要惹出禍端來。
正在猶豫的時候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低喚。
「陛下在這裡做些什麼?」
忽然給人叫破了身份,李旭轉過頭就看見「承天劍宗」岳顧寒穿著一件破麻布衣服,提著一口長劍,剛剛翻過蔣侯廟的院牆,正向著皇帝走來。
「原來是岳先生。」李旭見是熟人,索性也就將面具摘了下來,一手拿著那顆「武大郎的內丹」,一手抓著儺面。
「我剛剛心生感應,覺察到城南好像有一絲秘窟的感覺,還以為是白玉京中也有類似渤海國地宮一樣的入口,便過來一探究竟。」
岳顧寒說著走到皇帝身邊,看他風塵僕僕的衣袍和凌亂的頭髮,李旭想來這位承天劍宗也並未說謊。
只是承天劍宗的居所在城東,距離這將侯廟也有一段距離,他自稱是感應到了與地宮有關的東西,難道就是這件讓人莫名趕到悲傷地球形物品?
「這東西出自那和道聖有關的秘窟?」李旭皺起眉頭:「這東西就擺在蔣侯廟中,難道是太平道從地宮裡挖出來的?」
岳顧寒聽到皇帝的話不住地搖頭。
「蔣侯廟中斷沒有此物,我前幾日也曾來過一次將侯廟,那時廟中制定沒有此物。」
「岳先生來蔣侯廟拜神么?」李旭好奇問道。
岳顧寒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太平道的大賢良師約我在這裡一敘,說是他手上有關於道聖現身的線索。」
「岳先生可能斷定此物與道聖有關?」
「自然不會有錯,這東西古怪邪門,除了我當年在地宮之中,覺無第二處見過。」岳顧寒從李旭手裡接過了那個圓球,眼眶之間悄然泛紅,看來也受到了影響。
「如此,此物就拜託岳先生照管了。」李旭心裡明白,既然岳顧寒盯上了這個邪門玩意,自己要是強留少不得要得罪他一下。
至於道聖那些破事,又關自己什麼事,以後若要琢磨這裡面的門道,直接去找岳顧寒便好。
更何況這個東西就跟武大郎冤魂成了精一樣的邪門,留在身邊莫不是嫌自己的淚不夠流嗎?
「那便謝過陛下了。」岳顧寒將自己的麻服扯下來一角將這個玩意包了起來。
從李旭手裡拿了好處,岳顧寒便接著問道:「陛下為何要喬裝打扮來尋太平道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