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燕叄的一天(2)
燕叄接過官服換上,宮裡面的東西好是好,不過略微有些不合身,但是燕叄也沒有膽量讓母親拿去改一改。
他把自己的佩刀放下,換上那口千牛刀,然後在掛好那面「欽命輔佐提典刑獄,帶御前器械」的腰牌,便帶著文書出發了。
自從大理寺卿許由之倒台之後,大理寺的風氣反而比之前好了很多,兩位少卿為了不被打上「許由之餘毒」之類的標籤拚命的加班加點,提升審判質效,爭取在各位大佬那裡留個好印象。
其實這二位都是誰在政事堂就支持誰的好人,奈何只是運氣不夠好,偏偏攤上許由之這麼一個上司,現在是文不文,陸不陸,天不管,地不收,夾在中央十分難受。
等到提點刑獄使司出現,雖然其權責職守並不明確,但是在處理文黨,了解摩尼教這件事上很自然就成了大理寺的指導部門。
沒辦法,現在這個提典刑獄司實際上所代表的便是陛下的意志,李紳現在風頭正盛,而大理寺的兩位少卿又是急於自保,最終結果便是大理寺莫名地在提點刑獄司前低了一頭。
當燕叄這麼一個武職校尉拿著文書冒冒失失闖進大理寺的時候,大理寺的老爺們不但沒有呵斥他,一邊有書吏進去通傳,而且捧上熱茶瓜果讓燕校尉在那裡享用,請他少待片刻。
不多時,便有位身穿青色官袍的人從堂內匆匆走出來。
「大理寺丞趙真,奉少卿命與賢君辦理交接。」
大理寺丞共有六位,位在從六品上,他們是具體負責大理寺業務的官員。
燕叄看此人走路下盤輕浮,看上去全不會武功,外人傳言大理寺的六位大理寺丞都是高手,看來多半是江湖人言,過於誇張了。
這位趙真看上去頗為年輕,似乎剛過三十歲的樣子,他從燕叄手中接過文書,仔細閱讀一遍,然後開口問道。
「燕校尉可是隨朔方軍莫、蘇二位將軍攻克大雲光明寺的那位『百里奔雷』燕叄?」
什麼百里奔雷,三爺何時有了這等威風的綽號?燕叄雖然不知道名頭所從何來,但是還是趕緊應了下來。
「趙公客氣,為天子持戈乃是我輩本分,微名不足掛齒。」
「赳赳武夫,國之干城。燕校尉,這文書我已經核驗過了,你且隨我去監刑。」
說完趙真便領著燕叄出門奔大理寺旁的廷獄而去。
廷獄四周圍牆高聳,要害之處還建有敵樓用以瞭望,這裡巡邏的捕快一個個孔武有力,捉著橫刀來回巡邏。
守門的捕快目力極強,遠遠望見趙真的影子,便將烏木大門打開,一個頭戴高帽,腰挎橫刀的大漢便從門中走了出來。
此人身長八尺,豹眼環須,此人在白玉京中名頭極為響亮,是鷹爪門當代門主,現在廷獄捕快頭目,大理寺獄丞左封。
大理寺獄丞負責掌率獄吏,檢校刑徒,以及負責枷杖之事。左封目力極強,刀術嫻熟,指力、硬功俱是一流,後來被招攬入大理寺中,專門負責廷獄事務。
「趙兄,下官在此等候多時了。」左封雙手抱拳,向趙真行禮。
「左兄客氣,這位是提點刑獄司的燕叄燕校尉,帶來了那邊的批複,咱們今日正好明正典刑。」
左封順眼沖燕叄一瞧,燕叄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猛獸窺伺一般,後背上的寒毛都炸起來了。只看到左封那圓滾滾的眸子在自己身下打量一番。
「好漢,好袍服,好刀,好腰牌。燕校尉仔細了,隨某這邊走。」
燕叄與趙真便隨著左封進入廷獄之中,這一處佔地不小,一入門便看見門后正中央是一個小廣場,廣場上密密麻麻的立著近百根粗大的木杆,每個木杆之上都是蓬頭垢面的犯人。
這些犯人都被扒光了衣服,露出原本健碩的身子來,幾根長釘從他們雙手中心貫入木頭裡。
散亂的頭髮上油膩膩的,身上滿是傷口,鞭痕、烙印、還有些肢體破損的傷口一看便是剛弄出來的,鮮血順著黃色的痂往下滾,飛蠅嗡嗡得上下圍著盤旋。
「趙兄,摩尼教亂匪七十三人,你核實一下。」左封咬著后槽牙說道,燕叄忽然意識到,可能這位左獄丞只會這麼說話。
趙真走下台階,他走到粗木樁前,舉起旁邊捕快遞過來的木杆將犯人的臉左右撥弄,一個個看過。
「趙寺丞年紀不大,辦事卻穩妥,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左封站在燕叄身邊如是說著:「任何犯人的臉只要有他看過,便能記住,但凡典刑,左某提人,趙公核驗,一直都是大理寺的規矩。」
言及於此,燕叄才明白,原來自己此番的任務是來通知大理寺將犯人明正典刑的。
那不必細說,眼前這些人都是當夜摩尼教作亂里的禍首了。
「不錯,七十三人均無錯處。」趙真將七十三個犯人一一點過回到階前。「左兄,以後用刑當慎。」
燕叄轉過頭,這趙真顯然是對左封用刑有所不滿,這些大理寺內部的事情,他聽著很不方便。
「趙公提點,左某知道。」
「用刑,讓他們知道痛,知道慘,知道這是所作所為之報應便可,我看其中七人都有些神志不清,這樣再用刑,他們既不覺得痛,腦子昏沉也說不出什麼供詞,落了下乘。」
「譬如以針挑掉指甲便比重拳打擊胸腹要好,前者不僅更痛,而且還不傷人,挑完了還能接著審。用刀將犯人一根手指分作數節一節節斬斷,是人皆有愛惜肢體的心思,他看著肢體一節節畸形剝落,更能使其絕望。」
趙真緩慢敘說著他的用刑經驗:「用刑的目的兩個,一個是讓罪人痛苦,一個是讓他們招供,若是不能達到這兩個目的,那便是錯了。」
「趙兄所言極是,我前幾日開發出一種水刑,有機會請趙兄看一看。」
大理寺官員之間的技術交流聽得燕叄後背發涼。
「這些人到底是……」
「陛下給了硃批,這些囚犯盡數是漠北潛入京中的亂匪,有些人連話都不會說,十足的禽獸。今日便全部處死。」趙真滿意地笑道:「而且本官的主張也得到了陛下的核准,今日用一種新刑。」
虞朝的死刑,分為絞、斬首、腰斬、棄市等數種,針對這些摩尼教徒,趙真特意翻閱了一些摩尼教經典,開發出了一種新的死刑方式。
「我查閱摩尼教經文,說他們有一位先聖叫做爾薩,便是給大秦的軍士釘死在木樁之上,然後又以長鎩貫其胸腹而死。」趙真說道:「這些人既然一心求聖,咱們便叫他們跟聖人一樣死好了,先將他們釘在這木樁上,晾上一日,然後再用長鎩戮之。」
所謂長鎩,是一種兵器,其形制類似長矛,不過矛頭是劍的形狀,桿身極長,是步兵用來據馬的長兵。
趙真一聲令下,便有大理寺的獄卒取過長鎩,將那些釘在木樁上的摩尼教徒一個個除以極刑。
燕叄在那裡站著目睹那些漠北的高手一個個被長鎩貫穿胸腹,鮮血從傷口裡噴出來,這些人修鍊漠北武道,身體素質很強,即使給被長鎩一個個處刑,之後還有幾口氣,雖然沒有氣力叫罵,不過仍然在那裡呼呼的喘氣。
「行啦,今天差不多完了,燕校尉回去復命吧。」趙真皺著眉頭:「這法子還得改一改,這些人怕是要死上半天。」
說完趙真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交給燕叄,這是大理寺的復文。
燕叄接過來點了點頭,一點也不願在廷獄中多呆,立時迴轉大雲光明寺那邊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