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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節 光滅(1)

  大雲光明寺。


  一個穿著粗麻布衣的中年人一步一步的向著大雲光明寺的門口挪著。他肩上背著一把普普通通的長劍。


  他的對面是密密麻麻的摩尼教信徒,他們一步步向後退縮著,看著眼前的魔鬼一點點逼近。摩尼教的信徒們已經忘記了喝罵,忘記了高呼口號,魔鬼已經奪走了他們發聲的能力,恐懼像是一塊神奇的海綿,吸收了一切嘈雜。


  中年人相貌平凡,頭髮隨便用一個木簪插著,身上的粗布麻衣看上去也穿了一段時日,袖口上有一塊很大的污漬,看著有點顯眼。


  在他身後躺著不知道多少橫在街頭的屍體,其中不少都是深目高鼻渾身肌肉虯結的漠北好手。


  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點傷口,口鼻也沒有血跡溢出,中年人只是舉舉手,這些人就倒在地上徹底死去。


  中年人慢慢往前走著,他抬起手指一劃,似乎是在一張鋪開的宣紙上隨意作畫,又好似不經意的一個隨心之舉。


  可這看似無心的一劃,便有兩個摩尼教徒又倒在地上。中年人便這樣向前走一步,就會有一個或者幾個摩尼教徒倒在地上,也有更多的人逃進夜幕之中。


  終於有人足夠勇敢或者足夠愚蠢地從人群中竄了出來,一個頭髮黃褐的漠北高手站了出來,他身材高大,獅鼻闊口,雜亂的頭髮在夜風中飄舞。


  「漠北亦力……」


  中年人抬起手,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看似無意的一劃。


  然後便是又邁出一步。


  雄獅一樣的漢子倒下了,中年人的麻鞋在他的屍身上踩了一腳,走了過去。


  此刻他的眼前終於清靜了,漠北的回鶻高手、狂熱的摩尼教徒、還有看不清形勢的野心家,他們都跟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轉身而去,逃走了,消失了,去尋找他們的庇護。


  中年人嘆了一口氣,世人都是愚蠢的,他們莫名其妙的拼盡一切努力維持幻想,在幻想破滅的剎那又會徹底放棄。


  為了光明世界的降臨,他們可以點燃鄰居的房屋,屠殺自己的親戚,不遠萬里的來到別國的首都執行九死一生的陰謀。


  而當更強的暴力和真正的敵人降臨,他們就會瑟瑟發抖忘記一切,連殉道的勇氣都沒有,去尋找他們各自的庇護。


  或許過不了多久,這些人就會重新變成愚昧的模樣,一樣篤信神棍的謊言,一樣將愚昧奉為真理,一樣會在夜色中化身為野獸獵捕那些善良的人們。


  不過此刻,因為自己的存在,這些人或許可以想得多一些,明悟過來。中年人如是想著,那樣也算是一種功德。


  身穿麻衣草鞋的中年人一步步向前,大雲光明寺的門口很快就近在眼前,裡面的腳步聲傳到他的耳朵里,他知道那是摩尼教徒趁夜逃走所發出的動靜。


  人啊,真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奇怪生物,前一刻還要不顧一切的與你共赴黃泉,下一刻就因為恐懼作鳥獸散。


  中年人忽然停止了腳步,他堅決篤定但是無人可以阻撓的步伐終於停了。


  一個二十餘歲模樣的年輕人站在了他面前,頗有漠北風情的白袍,批散著的紅色長發,頭頂那枚精美的黃金頭環,還有眸中總是閃爍著莫名幽綠的藍色瞳孔。


  天下第一劍的目標終於出現了。


  「漠北散人,見過承天劍宗,一別二十年,劍宗風采更勝往昔。」


  麻衣中年,或者說是承天劍宗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眉頭微微皺起,然後便緩緩放開。


  「你也是風采依舊,你今年已經六十有七了吧,這幅皮囊到還是當年那個模樣。」


  「當年劍宗不過是江湖中的無名小輩,而我也不過是教中的碌碌小卒,想不到今日再見不但今非昔比,立場也全然不同。」


  岳顧寒終於等到了此行的正主,他將背後的長劍卸下,這柄長劍似乎很久未被用過,周圍被厚厚的白色布條裹著。


  承天劍宗便在那裡小心翼翼的將包裹著長劍的白色布條解下來,就像是在為他從來不曾有過的嬌妻解下羅衫。


  「我們一直一樣,當年是你為了你,如今也是我為了我,個人顧個人。」


  岳顧寒說話並不快,這一句話他說了好久,他總是這樣認真,即使是隨隨便便一句話也要將每個字都吐得清楚。


  俾路托薩雙手背在身後,他的手心,他的後背,甚至是髮根都有了許多潮意。


  摩尼教宗已經很久沒有再體驗過這種名為恐懼的感覺了,似乎從二十年前的秘窟之行后,他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


  一切終於不在他的掌握之間。而生死之間大恐怖又悄然爬上了他的心頭。


  俾路托薩完全看不清眼前的岳顧寒。


  江湖人將七宗列位當世第一流的高手並不是胡來的。三聖蹤跡縹緲無蹤,七宗已經是當世最數得上的高手,他們的武功已經打了天人變化的盡頭,每一位的名下都有驚世駭俗超越常人理解的絕技與震懾江湖的戰績。


  七宗作為一個標準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天底下最強的那一撥人只有這七個人,有很多人武功超絕而聲名不顯,不過真正的高手都知道這些人絕不弱於七宗。


  比如魚輔國、比如俾路托薩、比如鹿飲溪。


  俾路托薩雖然名聲不顯,但是他自信若是蕭戴勝和他交手,他也能出於不敗之地。若是那羅延前來挑戰,他也能戰而勝之。


  然而此刻,俾路托薩卻看不明白眼前的岳顧寒。


  不明白。


  承天劍宗之名,一者是他劍術超絕,精妙劍術層出不窮。二者是說他真氣雄渾如汪洋,一擊出手彷彿天威降世。


  然而俾路托薩此刻卻看不明白岳顧寒,這個二十年前曾經和他一起改變命運的人一直都是他關注的對象,即使是岳顧寒隱居在白玉京中,他也依舊安排了隱秘的暗探一直監視。然而卻沒有想到今日終於見面,岳顧寒卻讓他看不清了。


  似在此處而不在此處,不在此地而必在此地。


  俾路托薩是漠北武道的巔峰之人,他對於意的把握,普天之下無一人可以超越。任何人的任何招式,在他的關注之下都無所遁形。


  正如同李旭領悟波動之後可以「聽」到這個世界,俾路托薩的眼睛可以「看」得比任何人都遠都深。


  在摩尼教宗看來,岳顧寒彷彿處在一種神奇的狀態之中,他似乎就是站在自己的眼前,又彷彿並不在這世間存在,似實非虛,然而卻又縹緲難尋。


  「劍宗隱居京中十餘載,想不到終於跨出了那一步,真是可喜可賀。」看不清不要緊,俾路托薩老於江湖,出言試探,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你們居然不知道怕?」岳顧寒面沉如水,毫無波動。「別人便算了,為什麼連你也不覺得怕?」


  岳顧寒終於將包裹著長劍的布條解開,露出了裡面的青銅古劍。


  「不過怕不怕已經不要緊了,你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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