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節 火起（3）
五極歸宗蕭戴勝面對金吾衛的抄截，一步一步向前，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別人的心頭，讓人感覺到一絲恐懼。
破雲弩裂雲穿石的弩矢在他身邊嗖嗖發過，然而蕭戴勝輕輕閃轉將弩矢躲過。
在他兩百步之外，左金吾大將軍韓瑞兩隻眼睛緊緊鎖在他的身上，握著長弓的左臂微微顫抖，韓瑞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這樣失態是什麼時候了，然而此刻，他真真切切得又一次感覺到了緊張。
此人實在是韓瑞從未見過的大敵，破雲弩是軍中利器，而操使破雲弩的軍士都是精銳。韓瑞自問若是易地而處，自己恐怕就要被弩矢開幾個洞了。
可眼前這黑袍人卻好似閑庭信步一樣步步逼近，閃轉騰挪之間將所有的弩矢躲過，韓瑞只在南天儒宗柳子岳與武當掌門鹿飲溪身上見過這種神乎其神的絕技。
左金吾大將軍心中十分確信這位闖宮的人物必定是三聖七宗那一檔次的高手。
蕭戴勝緩步向前，他被稱作「五極歸宗」是因為他有五種堪稱武學極致的功夫，其中一樣便是「操奇數極」。
這是一種神乎其神的心法。「操奇數極」的基礎乃是計算，使用者以極強的術數功底去計算對方出招的方向，招式的勁道以及後續的變化，並在一瞬間選擇出應對其攻擊的防禦與相應的變化。
這一路心法原本是大食的不傳之秘，防身護身的絕學，非精通術數天賦橫溢之人不能練成。蕭先生當年功夫初成闖蕩天下，一路行至極西之地的大食國。
當時大食國內紛擾不斷，大批奴隸起義。蕭先生悲天憫人，以為「亂世人不如太平****隸們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改變自己的命運。於是助大食國將起義奴隸的首領刺殺，奴隸起義得以迅速平定，大食很快便又恢復太平，重新海晏河清，人世間又少了許多刀兵殺孽。
蕭戴勝立下如此赫赫之功，其國主感念蕭先生恩德，便將這路絕學傳授於蕭先生。
也正是憑藉這路絕學以及精妙超卓的身法，蕭戴勝才能舉重若輕，將破雲弩的弩矢輕鬆躲過。
蕭先生那邊步步向前，將勁弩所發的弩矢通通避過，韓瑞輕輕從背後摘下一支長箭。
上一次宮中被這樣的高手窺探是什麼時候？左金吾大將軍已經記不起來了。
雖然韓瑞打心裡看不起魚輔國，但是他也承認白玉京中沒有了觀軍容使的坐鎮，那些躲在幕後的人按捺不住野心，終於走到台前親自唱戲了。
韓瑞手撫長弓，他手中這張弓通體黑色，上面以描金的手法點飾著金色的花紋，如蛟如虺，在黝黑的弓身上蜿蜒。
製成這張弓的木材來自海外，被當地人稱作「納加安陀」，意思是毒龍之軀，據說其產地是位於天竺南方海洋外的大島，這種木材每十年才能長高一寸，其木質非常綿密，水火不侵，刀劍難傷，可以說是最好的弓材。可惜產量既低，又為人追捧，在市面上非常稀缺，即使是天竺的那些國主們也難以求得一弓。
沒奈何韓崗有錢，所謂財可通神，韓相爺用真金白銀生生為自己的次子砸出這麼一口長弓。
韓瑞閉上眼睛，右手將從身後的箭囊之中摸出一支鵰翎羽箭緩緩搭在弓弦之上，深吸一口氣，將弓弦緩緩來開。
左金吾大將軍的真氣源出武當道宗一脈，《太素恆和真訣》所蘊育的真氣至堅至剛，伴隨著左臂的支撐與右臂的發力，毒龍之木漸漸彎曲彷彿滿月之形式。
將全部的心神凝聚於目標之上，不去計算對手的一切行動，一切變化，不去管風向如何刮，陽光如何，月光如何，手中弓的拉力幾何，箭矢是否周正平直。
所有的訓練，所有的苦工，所有的一切熔鑄成一個念頭。
發則必中。
這便是嶽麓山的射藝精要，這就是南天儒宗柳子岳的「一以貫之」。
開弓不過在須臾之間，離弦只在轉瞬。以此至誠至精之念，求取必中必得之果。
弓弦響動，一道血花在蕭先生左肩綻放。
痛順著神經一路蔓延到心底，血順著箭桿潤濕了衣衫。步步向前的蕭戴勝終於停了下來。
我明明避開了，蕭先生如是想到，他已經做到了一切。在箭脫弦而出的一剎那，蕭先生就判斷出了鵰翎羽箭的速度，也計算出了這支長箭所瞄準的正是自己的左肩。在那一瞬間，他就向右挪動了一尺三寸兩分，向前邁了一步。
箭是不會拐彎的，而且這支箭也沒有拐彎。
但是左肩真的好痛。
一股不那麼美好的記憶從蕭戴勝的回憶中翻起，似乎在十幾年前，他依稀記得是在太湖之濱，也有一個人幾乎欺負人一樣全沒道理得射中了自己。那個人當時是用一張桑木破弓射出了一支竹枝。
吾道南來原是濂溪一脈。大江東去無非湘水餘波。
啊，柳子岳，蕭先生扶住自己的左肩，悵然的覺著自己今天有點不夠走運。
他今天的確不夠走運，走運的是李旭和陳朝恩。
此時清涼殿內燈火通明，出自宮廷名廚之手的各色素齋流水一般遞上來，諸樣香蔬滑菇經過精心烹制，透著一股清香。
宮裡為了防止有人在御膳之中下毒，除了嚴格控制原材的品質，還在各殿都設置了伙房，目的就是為了減少中間環節。
因此帶來一樣別的好處，便是這菜端上來都是熱氣騰騰，眼睛一瞅便讓人食指大動。
清涼殿的正殿之中擺著七八個桌子，後面或坐著牛鼻子老道，或坐著光頭大和尚，都是一副仙風道骨，離世出塵的高人模樣。
陳朝恩笑得彷彿一朵花一般站在李旭身邊，他奉皇帝之命去傳少林、武當的高手，以為怎麼要旬月的光景才能辦好。誰想到少林寺有四位高僧在法門寺瞻仰佛指舍利，武當還有一位長老正好在城南的樓觀道場。
得了，正好請您幾位入宮吧。
少林寺以「法凈虛空，普惠圓通」八個字排輩，在法門寺瞻仰佛指舍利的正好是般若堂首座法慧、羅漢堂首座法澄、達摩堂首座法寂、菩提堂首座法忍。這四位首座江湖人稱四大神僧，乃是少林寺中排在第一等的高手。
樓觀道的那位武當長老更不簡單，乃是久居武當山輕易不出的武當長老「劍淵歸客」梅若虛，武當山是天下道門的魁首，這位劍術通神能與「承天劍客」相提並論的武當長老正好到白玉京為樓觀道的弟子們講解劍術。
陳公公的好運氣被李旭當成了高效率，皇帝狠狠地誇讚了一番陳朝恩，不由得讓陳公公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