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十一章


  梅林很尷尬。


  在菲比·洛夫古德明亮的目光下, 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場。落座之後梅林清了清嗓子：「洛夫古德小姐……」


  「叫我菲比就好了。」


  「菲比。」


  他將搭在前臂上的黑色外袍遞給菲比：「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特別是我聽特工說明了這件外套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沒關係，」菲比接過巫師袍, 「反正這件外套一直放在我的公寓里, 爸爸從沒穿過它。」


  一句話足以證明她現在不與家人住在一起。


  嚴格來說這與梅林沒什麼關係，可他就是莫名在意——既然過去的關係親密已然是事實，那麼究竟到了哪一步了？梅林很想問，但他問不出口。


  梅林：「很可惜我忘記了那段經歷。」


  然而這句話脫口時他就後悔了, 因為梅林忘記的可不只是那麼一段記憶。坐在他對面的小姑娘, 也是這個意外的受害者之一。


  但菲比不是個容易感傷的人。


  她沒表現出難過：「你想參觀巫師的世界, 我可以帶你去, 沒關係的。」


  說這話時菲比認真極了，清秀的臉上寫滿了期待, 彷彿一隻等待同伴回應的小動物。


  她越是這樣，梅林越覺得愧疚。


  「關於我遭受的這個咒語——」


  「——遺忘咒。」


  「沒有任何恢復的辦法嗎？」


  菲比搖了搖頭。


  「很難，」她遺憾地說, 「而且魔咒的力量與施咒者的能力也有關, 塞弗是個相當可怕的對手。在刑訊時她沒有使用不可饒恕咒, 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很抱歉。」梅林回道。


  他的話語換來菲比臉上空白的表情。


  「什麼？」她問。


  「關於我忘記了的事情, 」梅林解釋，「這對你很不公平。」


  菲比眨了眨眼。


  她的困惑讓梅林坐立難安：「在我醒來的那天，你說你是我……戀人的事。」


  「啊！」


  年輕的姑娘輕輕驚呼一聲, 她捂住了嘴巴：「這、這件事。」


  梅林：「……」


  出門之前的一翻心理建設, 在看到菲比·洛夫古德如此反應時, 統統化成了最開始的懷疑。


  設想很好，但當她真正的做出肯定回答時，出現在梅林心頭的第一反應仍然沒有變動——她在說謊。


  理智和感受出現了嚴重的分歧，梅林都顧不上愧疚了。


  「一開始我不相信你的話，菲比，」他開口，毫不意外地看到坐在對面的姑娘瑟縮幾分，「因為其他特工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當時連哈利·哈特都露出了震驚的神情，梅林都不記得上一次他如此失態是什麼時候了。


  菲比嘆了口氣：「如果你現在還這麼想，就不會主動約我出來了。」


  梅林：「是的。」


  而且梅林也實在是想不出她說謊的動機——圖什麼啊，他又不是偶像明星，帥到千萬少女合不攏腿的那種。


  「今天上午我檢查了一遍Kings|man總部的監控，」他繼續說道，「看到了你……在我房間過夜的證據，我必須得直面這個事實。」


  那一刻菲比·洛夫古德的表情變得極其複雜。


  「那個，梅林。」


  女孩兒的聲音幾不可聞，她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緋紅。


  「其實還沒到你想的那個地步。」


  梅林：「…………」


  謝天謝地。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句話叫梅林隱隱鬆了口氣，連自責的程度都減輕了一些。


  從一百減到九十九吧。


  他露出恍然的表情：「那……」


  那梅林明白，為什麼他能在哈利·哈特手下活到現在了！

  瞧著菲比窘迫的神情，梅林禁不住失笑出聲：「這很奇怪，我能理解。」


  以旁觀者的姿態討論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奇怪是奇怪，卻相當有效。至少梅林覺得自己與「渣男」的距離稍微遠了那麼一點點。


  梅林的神情統統落在菲比眼裡。


  她清澈的目光始終落在梅林的身上，從未離開過。在察覺到梅林的表情變化時，菲比也跟著勾起嘴角。


  「你毋須愧疚，梅林，」她柔聲說道，「丟掉這段時間的記憶，確實很可惜。特別是我認為它值得我珍藏一輩子，而你卻忘記了。」


  「我很……」


  「不要再抱歉了。」


  菲比誠懇地打斷了他。


  「我們可以將記憶彌補回來，區區幾個月而已。在你中了塞弗的遺忘咒后我就在考慮該怎麼辦，我已經想到了辦法。」


  年輕的女孩挺直了脊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指尖輕輕碰觸到梅林的手背。


  柔軟的接觸讓梅林的心神微微繃緊。


  菲比粲然一笑：「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現在梅林大概明白過去的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她了。


  美麗、聰明，還極其理性。不說別的，僅僅面對這麼一雙明亮且充滿著希望的眼睛，誰會無動於衷呢？


  連梅林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於是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如果你願意，菲比。」


  「我當然願意！」


  她收回了與梅林接觸的手，但那溫暖仍然殘留在他的皮膚上。菲比拿起了菜單：「我好餓，你有什麼推薦的套餐嗎？」


  ……


  五分鐘后。


  菲比托著腮看向菜單，清秀的面龐上寫滿了為難。


  「如果東南亞菜不符合你的口味，」梅林開口，「咱們可以換一家。」


  「不是的，我只是——」


  她嘆了口氣。


  「我很喜歡亞洲菜，但我更想念你做的炸魚和薯條。」


  「……」


  「梅林，」菲比試探性地開口，她的眼睛眨啊眨，像只貓般機敏，「下次還是去你家炸魚好不好？」


  這口味怎麼和他養的那隻白貓一樣。


  梅林哭笑不得。


  年輕的時候他曾經與幾位優秀的女士有過長期的關係，但還真沒哪次戀愛談的這麼小清新。


  不過想象了一下給菲比做飯的場景，倒是挺合適的。


  「當然可以。」梅林欣然允諾。


  菲比立刻眉開眼笑，這幅模樣真的叫他忍不住聯想到白貓，特別是它歡快地跳進衣物筐里打滾的模樣，幾乎如出一轍。


  「我會帶著新鮮食材去的！」


  得到下一次的承諾后，菲比也不再糾結菜單的問題，興緻勃勃地決定了晚餐的種類。


  這一次約會比梅林想象的容易多了。


  沒有預料的尷尬和冷場，也沒有任何感傷地回憶環節。事實上光是關於那本《魔法史》的問題，就足夠兩個人討論一晚上。


  菲比很高興和別人分享知識，特別這個人是梅林。


  等到一頓晚餐的時間過後，她甚至還有些沒聊夠的意思。


  離開餐廳時菲比走在前面，她在街頭停了下來。菲比轉過身，仰頭看向梅林。


  梅林：「我送你回家。」


  菲比：「不用，我幻影移形回去，比麻瓜的交通工具要方便。」


  梅林就不問幻影移形是什麼了，他在剛醒來的那天見識過菲比·洛夫古德憑空消失的本事。


  「那好，」他說，「祝你晚安。」


  但她沒有回答的意思。


  不僅沒有回答，她甚至向前走了兩步，拉近了與梅林的距離。


  梅林：？

  個子小小的姑娘緊緊盯著梅林的眼睛，她掂了掂腳尖，但那收效甚微，梅林實在是太高了。


  但他明白了菲比的意圖。


  於是梅林稍稍彎了彎腰，俯下|身去。


  這樣菲比總算夠得到他了。


  察覺到梅林的意圖后，菲比微微瞪大眼睛，然後揚起了笑容。


  菲比的一隻手抓著他的衣襟，伴隨著她的靠近，帶著蘭花香味的牛奶香波味道襲來。梅林怔了瞬間，他總覺得這個氣味在哪裡聞到過。


  她在他的左臉上輕輕一吻。


  柔軟溫熱的皮膚稍一接觸便分開了，菲比退回原處，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寫滿了掩飾不住的喜悅和眷戀：「那麼晚安，梅林。」


  說完她從外套中抽出魔杖，消失在了寂靜的夜色之中。
.

  而關於熟悉的味道，梅林很快就找到了來源。


  他脫下外套，洗了個澡，換上睡衣。躺到床鋪上的瞬間便被與菲比·洛夫古德相似的氣味包裹——那很清淡，幾不可聞。


  梅林：？？？

  既然她說兩個人「還沒到那個地步」，那這味道從哪兒來的？


  正在梅林疑惑的時候，卧室的房門悄悄地開了一道縫，毛茸茸的白色腦袋探了門。


  白貓用灰色的眼睛看了梅林一眼，二話不說就撒開爪子顛顛跑了過來。


  「你等等。」


  梅林翻身，往白貓和床鋪之間一擋。它停了下來，昂著頭看向梅林，似乎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攔下它。


  在外折騰了一個晚上，回來就想往床上跑？

  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怎麼處理的，但今天梅林剛剛換了新床單。


  他從柜子里抽出一張濕巾，彎下腰。


  在靠近白貓的前一刻，小傢伙蹭蹭蹭接連退後三步，警惕起來。


  梅林無可奈何，指了指地板上留下的一個個烏黑的梅花印：「過分了點吧，姑娘？」


  這本應該是個大工程，梅林甚至做好強行抓住它的準備了——畢竟白貓根本不讓人碰。但令人驚奇地是，它似乎理解了梅林的意圖。


  白貓歪了歪腦袋，躑躅片刻，然後小心翼翼地走近梅林。


  梅林同樣小心翼翼地朝著它伸出手，捏起它的爪子。期間他緊緊盯著白貓的動向，生怕它臨時變卦，再給他一巴掌。


  還好沒有。


  他順利地替白貓擦乾淨四隻貓爪，而後它猛然縱深一躍，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這把梅林嚇了一跳。


  白貓軟糯地「喵」了一聲，用它毛茸茸的臉頰蹭了蹭梅林的下巴。然後梅林再次嗅到了，類似於菲比的香波氣味。


  但白貓沒有察覺，它跳到了床單上，找到自己平時睡覺的枕頭縫，原地一蜷。


  怎麼回事？


  梅林看著白貓，擰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