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此情何處可安置
一不做二不休，二人直接向著高進所說的方向出發。
在出門的時候申辰依舊裝作一副病弱模樣，只是關照管家道想要出去散散步，有高進陪同不必擔心，一定安慰好玉兒青兒二人不要讓二人追出。
坐上車后二人一路疾行。雖然是晚上黃金時間，臨安城的馬路上幾乎堵成一片停車場，可高進對臨安城的路況極為熟悉，一個拐彎就進入一條僅容一車通過的小道，七拐八拐就走上城中快速路段。
自從修真之後申辰便少有休息，但幾乎每個夜晚都會在修鍊中度過，就連頭頂的星空都極少看一眼。如今開車行駛在臨安城的馬路上，看著兩旁車水馬龍，遠處臨安城萬家燈火與天上星星交相輝印，他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自從修真之後，他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個不斷穿梭在現代與古代的人，時常被新老兩種氣氛所包圍，如今回到現代的都市中卻有一種穿越來此的錯覺，好像他本該是古代的幽靈。
也許是和那些幾百幾千歲的老怪物待久了，總歸有些難以適應。
與地下龍都的繁華比起來，被譽為華夏國最為朝氣蓬勃的城市的臨安城還是顯的有一絲單薄，可這裡才是真正的人間，申辰呼吸著此地的空氣才會感到真正活著，而是如地下龍都中那般死氣沉沉。
也不知道他離開之後，地下龍都變得如何，有沒有被華山派那群人鬧的烏煙瘴氣或者乾脆煙消雲散。
雖然只有三天，但他對那裡卻有一分眷戀。
在那裡他見證了瓷娃娃風晚晴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最終失去一生中最為寶貴的幾樣東西。
晚風吹拂，申辰長嘆一口氣，口中喃喃，「我們繞個路。」
「去哪裡？」高進並不感到意外，似乎在這樣的環境下誰都會變的多愁善感。
「蘇家。」申辰道。
蘇家，蘇沐雲所在的蘇家。
蘇家可說是因九宇陣而興，引九宇陣而敗。當年申劍溫涼不知道腦子抽了什麼筋隨便找了個凡人家族以九宇陣庇護，自己成為這個家族后的守護修士，使得這個家族迅速發展成為臨安城一霸，眾多修真家族都要尾隨其後。
直到所有人都知道蘇家再無九宇陣庇護后，原本圍繞在這個家族左右的修真者便作鳥獸散，它再度成為一個默默無聞的凡間勢力，沒有比完全滅口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蘇沐雲與他青梅竹馬，要說對她沒有一絲感情是不可能的，但這份感情絕非戀人之情。只不過如今看到臨安城繁華，再聯想到蘇家的敗亡心生感慨，不知道蘇沐雲如今過的如何。
高進心領神會，打了個方向車子就從下一個路口拐下快速路，再次從擁擠車流中插過進入一條幽曲小道。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高進在一個路口停下車子，然後點上一支煙放倒椅背，一副悠閑姿態似乎已經準備好長久等待。而申辰則默默下車，向著路口中走去。
這裡路燈點的極亮，照的路面恍若白晝。
雖然蘇家衰敗，但它之前遺留下的巨大生意網路並沒有徹底斷絕。與修真界失去關係后它在凡人界依舊是一家實力極為強悍的公司，只不過再沒了之前的統治力。
而蘇家人也知道，即使不在修真界中也決不可透露半分有關修真的信息，不然會瞬間被滅口。
沒走一會兒，申辰就已經站在一處白牆紅瓦的三層小樓前。
這裡是臨安城富豪十分中意的別墅區，蘇沐雲的家就在這裡。在脫離修真界后蘇家的事務再沒之前繁忙，所以僅僅十一點燈火就已經徹底熄滅，安靜的好像沒有一個人在此。
神識探出，申辰一眼就察覺到蘇沐雲所在位置。接著他御空而上直接飛到蘇沐雲房外的陽台上。
舉手欲要敲門，他卻又遲疑在半空。
到了最後關頭，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等下該說些什麼。
只不過心中如此想，手卻快了想法一步，咚咚咚在門上敲打三下。
苦笑一聲，他安靜立在陽台上等待蘇沐雲出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神識窺探，畢竟此時蘇沐雲應當裹著睡意，要是看到些不好的事情就極為麻煩。
等了許久，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而且只打開了一條細縫。
「小蘇？」申辰輕喚一聲，門內沒有傳來一絲動靜。
他有些好奇，乾脆一把將門拉開。一道寒芒從天而降，迎接申辰的並不是蘇沐雲美麗的臉龐，而是一柄四十厘米長的寒刀。
只不過使刀之人明顯是個外行，這速度就算在凡人眼中都極為緩慢，申辰隨意抬起手就將持刀的手抓住，稍一用力寒刀就掉落在地上。
「小蘇，是我。」他又說了聲，打出一道氣勁按在開關上打開了陽台上的燈。
這一回蘇沐雲才看清楚申辰的臉，面上露出一抹詫異神情，仔細辨認許久后整個人都癱軟下來，眼淚洶湧而出撲在他的懷中。
「你混蛋，怎麼來都不叫我一聲，我還以為是賊人，還拿刀砍你。」蘇沐雲邊哭邊道，伸出拳頭打在申辰胸口。
只不過申辰一點都不感到痛，反對蘇沐雲有些佩服。一個小女人家房中竟藏了刀，晚上有賊人來敢持刀反抗，這份膽量著實不簡單。
「而且，而且，你怎麼變成了這樣。」蘇沐雲說著，一隻手抓住申辰空蕩蕩的右袖管泣不成聲。
申辰微笑，抬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不讓她的哭聲驚擾到其他人，然後將手溫柔放在她背後，口中安慰道，「我這不是活著來了嗎。」
「你來，可是來娶我？」蘇沐雲極為膽大，問出這樣的話絲毫不感到害羞。
申辰一愣，只能微笑著搖搖頭，臉龐蹭著蘇沐雲柔軟的髮絲，鼻尖嗅著她迷人的體香。
「那你，是來告別的？」蘇沐雲再問，心中卻已然知曉答案。
申辰點點頭。
沉默，二人沉默許久，蘇沐雲的哭聲也漸漸終止。好似泄憤一般，蘇沐雲在他肩頭狠狠一咬，然後從他懷中退出，以手將殘留在臉上的淚花抹乾凈。
此時的她並非化妝，素麵朝天在陽台微弱的燈光下顯的有一絲朦朧，更添一分神秘之美。申辰也看的出神，心中竟有一絲後悔。
因為他知道這應當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所以不忍錯過任何細節。
若是要走，那就留下回憶也好。
「修真者這種東西，我也是後來才從父親口中得知，才知道原來世界與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樣。」蘇沐雲竟然露出一絲笑容，只不過有一分難言悲切。
她只是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凡人，縱使是富家小姐，但在修真者看來所有凡人都沒有任何不同，短暫的生命如碌碌螻蟻，整日庸庸也只能局限在某個地方。
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知曉修真的存在，往往是最為悲哀的事情。
知道了有比自己所在天地廣闊的多的地方，結果卻沒有能力前往，這便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心結。
申辰並不答話，任由蘇沐雲說下去。
這麼久不見，蘇沐雲有千千萬萬句話想對申辰說，可想了半天后只是簡單說道，「我知道了以後就想，那申辰也肯定是修真者。舊時結婚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當年庇護我家的修真者那麼厲害，我在他面前估計和一個村姑沒什麼兩樣，可能也高攀不上吧。」
「是嗎，因為我是個村姑所以你才一直不喜歡我。」蘇沐雲微微低著頭，將一縷亂髮撥至腦後，動作溫柔。
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會喜歡上如今的她，可申辰只是搖了搖頭，表情上並沒有任何情感。
「人人都說修真者是仙人，仙人自然不會有感情，你莫不成也是如此？」蘇沐雲又說，竟有一絲自嘲意味。
申辰搖搖頭。
只可惜，他的感情已經全部給了別人，心中再無多餘空地。
蘇沐雲彷彿沒有看到，自言自語般接著道，「我以前還不信，可今天看到你斷了一臂，突然又信了。或許仙人的世界和我們真的不一樣，我們每天想的是如何吃飽穿暖，你們飛在天上看我們的時候，我們或許比螞蟻還要小。但事實上你們的眼裡或許根本容不下我們，你們的目標在更遠更高的地方。你丟了一條手卻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可我蹭破點皮都會大呼小叫，我現在又覺得仙人的世界或許也沒那麼好，你若是願意，跟我過一輩子凡人夫妻平平淡淡也很好。」
「只不過，這終究是我的妄想吧。」
蘇沐雲苦笑著，雙手不安的在身前交叉，似乎不知道應該擺在哪裡。申辰在從前的她眼中只是個窮山村的小子，縱使她喜歡申辰，並不在乎他的身份，可這身份差距就擺在那裡。若有一天談及婚嫁，這身份定然會被拿到檯面上說。
而今天申辰卻突然變成仙人，她無論如何都高攀不起的存在，這份感情不知該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