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冰心斗
此時比試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無論是申辰還是風晚晴,二人的真元都已經消耗殆盡,而申辰使用天衡冠的時間也將要到達極限。
若再不殊死一搏,他必敗無疑。
咧開嘴一笑,努力分泌出一點唾沫洗去牙齒縫中的鮮血,他用力將這口血痰吐在腳下冰山上,遠遠看去彷彿綻開一朵血色蓮花。
「劍來!」他伸手一招,大荒劍便回到手中。
獨孤九劍的第一重有則無,雖看似無章然暗循天道,剛才正面硬碰的比試他連一點劍招都沒有用上,反觀風晚晴大概也是一樣。
他腳下一蹬,持劍向著風晚晴衝去。即便拼的遍體鱗傷也罷,他要贏。
風晚晴一愣,不知為何竟停頓了一瞬,看著申辰的眼睛思考著什麼,接著伸手一招同樣將凌雪樹召回手中。
縱冰雪荒原,苗木生根。一截小小的凌雪樹在她手中生出萬千變化,原本插入冰層中的樹枝再度生長擊碎冰塊,寒氣更甚。
這便是以物引氣。尋常修士引天雷地火,而風晚晴引的則是無盡寒氣。
還未突至風晚晴身側,申辰的衣服上就已經結起厚厚冰霜,幾乎將他的身體都凍僵。即便風晚晴身懷冰靈體在這寒冷中也有些經受不住,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沒有一點血色,泛出淡淡青氣。
在申辰身後,萬千枝條裹挾冰棱向他襲來,勢若游龍。
這是一場比誰更快的戰鬥,兩人都在賭。
可申辰不怕賭,一路上他全都賭贏了,這一次他也有自信。天衡冠還有最後一分鐘使用時間,他乾脆拼盡全力,將自身力量提升至出竅中期。
渡劫之時他曾將實力提升至出竅後期,但並不表示他可以永遠這麼做。承受比自己高兩個大境界的力量對身體的損害太過龐大,若是使用不當很有可能損傷經脈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雖然理論上說天衡冠沒有任何的副作用,但這也要建立在身體能夠承受的基礎上,縱然是巔峰時期的楚昂也不會將自身實力真正提升二十倍,一般來說都只會提升五至十倍。
之前為了保險起見他一直維持元嬰後期的力量,如今全力之下提升到出竅中期速度更快一分,直接擺脫了身後的枝條一手按在了風晚晴肩膀上,同時大荒劍出刺向她的喉嚨。
可風晚晴就好像一個絲毫不會考慮自身安危的機器,這種情況下她沒有一絲慌張,也沒有想要逃避的想法,依舊手捏法訣操縱凌雪樹。縱使申辰能夠殺了她,凌雪樹的枝條也會刺穿他的身體,終究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心中不禁自嘲一聲,他鬆開了按在風晚晴肩膀上的手。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可風清揚那修為盡廢的小弟子的書他看過不少。當年的他還是一介學生,一些句子令他熱血不已記了許久,一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他仍記得有一個絕世高手,在享受了天下無敵的孤獨之後曾自言自語說,「我曾以為我贏了,直到後來才明白我錯了,生命中最好的年紀里我沒能和她在一起。」
當時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申辰激動的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翻來覆去的思考這個重大的人生哲理問題。後來他想,若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絕對會選擇那個「她」。
縱捨棄天下,也要與「她」在一起。
所以現在,他要輸。
露出一絲慘淡笑容,他最後看了風晚晴一眼,不得不說如此絕色臉龐著實令人心動,更何況她又好似一隻瓷娃娃般聽話。
可也僅僅如此,這個女人終究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此之後兩人必然還有一場生死之戰。
這一回若是申辰贏了,那他也必然被凌雪樹所傷,且不說能否在進入龍都地脈前站起來,恐怕連道基都會受到影響,這樣一來他就沒有辦法前去救出古聽雪。
所以倒不如輸了,讓風晚晴一個名聲又如何?他可以留個完全姿態去龍都地脈中救出自己的那個「她」。
天衡冠限制時間到,經脈中的魂力瞬間如同被抽空般消失,就連御空術都無法用出,他無力的從半空中掉落下去。
凌雪樹不停,直直貫入他的胸口。
「住手,不可殺人!」裁判猛然怒吼一聲,可已經來不及阻止。
天衡派白雲閣中,許茹芸和楚昂,還有柳青兒柳玉兒等人盡皆大喊一聲,「不要!」
就連白雲梯上的看客都一陣嘩然。仙道醮舉辦至此,重傷之人比比皆是,可從來未死過一人,莫非此次要首開先河?
但這些話風晚晴都聽不到,此時她的腦海中只有申辰的眼神。
她低著頭,不明白明明輸了,可為什麼申辰卻能夠露出那樣如釋重負的眼神。如此溫柔綿長,雖然兩人目光對視,可他眼中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
她忍不住用手抹了一把眼眶,發現有一點潤濕,彷彿是千年冰雪見到陽光后融下的第一粒水珠,從她那隻會落處冰珠的眼眶中湧出。
喀拉一聲,風晚晴只覺得心中一痛,彷彿是什麼一直封鎖在心上的東西終於碎裂,她第一次聽到撲通撲通的響聲,彷彿擂鼓般震撼她的神魂。
她從未在自己身體里聽到過這樣的聲音,原先聽別人的心跳,彷彿遠山擂鼓,一下,一下又一下,與她並沒有什麼關係。可從自己身體中聽到又有些不一樣,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同,只是讓身體中湧出陣陣暖流。
她一直在尋覓著出路的神魂也聽到這擂鼓之聲,彷彿在黑暗中看到曙光般向前奔去,下一刻她失足落入一個水潭之中。千里冰封,唯有此處泉水溫涼,她一路下沉幾乎就要窒息而死。
絕望中她只覺得有一道視線在水面之上注視著她,如此溫柔,又飽含著山盟海誓般的決絕。用力的擺動雙手,等到她終於浮出水面,只見一朵艷麗花朵盛開與溫泉旁側,直視肆虐風雪於無物。
「滾開!」一個震天吼聲響徹全場,就連失神中的風晚晴也被驚醒忍不住抬頭看去。
鍾齊從白雲閣中飛出,一柄大尺脫手而出劈向極道玄晶旁的陣法。
量天尺,鍾齊的成名法寶。
這陣法本就是為了防止比試餘波擴散到擂台之上,鍾齊全力之下陣法應聲而破,已然完全不顧仙道醮的規矩直接沖入擂台中將申辰抱出。
又是一次昏死,兩天里昏了兩次,這個笑話說出來申辰自己都覺得好笑,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等到終於蘇醒過來時他只覺得渾身酸痛,連動一根手指都覺得困難。
想要說句話,可喉嚨里彷彿有幾百把刀子在割,努力吞咽了幾下口水才扯著沙啞的嗓子擠出一個字,「水。」
「你醒了?」依舊是許菲,也不知道看守了他多久,剛才許菲竟然趴在床沿上睡著了所以申辰才沒有看到她。
一件申辰醒來,許菲馬上起身端來一杯茶水小心的吹了吹喂入他口中。
「我睡了幾天。」喝下一杯茶水他終於覺得好受了些,急忙開口問了聲。
「兩天,放心吧比試還沒結束,現在正在打決賽。」許菲輕聲說。
「風晚晴和誰?」他自嘲著問。
「不是她,是湯賢和諸葛曉。」許菲答。
申辰驚疑,想要坐起身結果扯動傷口疼的齜牙咧嘴,只好乖乖躺在床上問,「風晚晴也輸了?」
「你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想著她呢,她真有這麼漂亮?」許菲有意調戲,申辰也只能苦笑。
見申辰這幅反應許菲也覺得有些無趣,只能實話實說道,「她和你打了一場元氣大傷,半決賽和湯賢打了沒幾招就輸了。」
「原來是這樣。」申辰瞭然,閉上眼睛內窺自身。
最後的時刻他放棄攻擊風晚晴而是任由自己下落,這樣一來雖然依舊被凌雪樹刺穿了身體,不過好歹避開了所有要害部位,如今傷勢看似嚴重,實際上都只是皮外傷,只需療養幾日便可,不會影響到進入龍都地脈。
而且風晚晴最後似乎也有意打偏了一些,不知道這個毫無感情的女人為何會這麼做。
一旁的許菲嘮叨不停,端來一碗膏藥也不問他願不願意就直接掀開他的被子朝他身上抹去,只可惜現在動彈不得,也只能任其施為。
「你被打成這樣,急的鐘老犯了仙道醮規矩直接把防護大陣都打碎了才及時把你救出來,不過當時事態緊急所以崑崙派也沒有多加怪罪。楚老頭也把他私藏的救命丹藥拿了出來,還說等你傷好了要你賠呢。」許菲說著話轉移申辰注意力,她手上的膏藥乃是用了三種不同的玄級中品丹藥共同熬製成,外敷極為痛苦,她生怕申辰忍不住疼。
可現在的申辰哪裡有空管這些,只是獃獃看著天花板,不停的回憶他所窺見的風晚晴的識海。
那個空無一物的識海到底寂寞到了何種程度,或許從本質上來說,風晚晴不算是一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