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番外二 隱瞞
回到王宮的第一天,桃夭兒眼看著御醫對姬十三的眼睛折騰來折騰去,鑽研了半天,也只是灌藥。至於效果,那是一點也沒有。
回到王宮的第二天,繼續灌藥。
回到王宮的第三天……
……
一個星期之後,桃夭兒作壁上觀,見御醫重複說著昨天的話,還是照常給姬十三灌藥之後,再也忍不住了。
「瑜郎,這些天來,你每天都是這樣過的嗎?」帶著一絲心疼,和幾不可察的憤怒,桃夭兒皺眉問道。
「是,怎麼了?」
姬十三放下藥碗,用布巾擦拭乾嘴角的痕迹,輕聲反問。
「你——」
桃夭兒對姬十三雲淡風輕的姿態堵住,但是當著外人的面,她又不可能和姬十三鬧,於是氣結后,桃夭兒抿唇,乾脆回到內室里生悶氣了。
姬十三雖失明,但是他聽到桃夭兒離開的腳步聲,幾乎能想象到她一聲不吭離去的樣子。
微微挑眉,他將「目光」轉向御醫,再凝眸的時候,眉宇間已多出幾分冷凝。
「好了,這幾天的藥方先告一段落,你與御醫院的其他大夫先做研究,等有效果了再向孤稟告。」
「啊?那這幾天您眼睛的毒若是加重了,那可怎麼辦?」
乍聞姬十三的話,御醫瞪圓了眼,不假思索地反駁道。
王上,您的眼睛可是被毒煙熏得失明了呀!
現在已經成這樣了,要是再有個萬一,豈不是要摘除眼珠?
您不是一般的王公貴族,您可是晉國的國君啊!
想到那個最可怕的可能性,御醫頭皮一陣發麻,後背陡然竄上一股森寒的涼意。
「不怎麼辦。」
在御醫緊張的盯視中,姬十三眼中凝聚了一些沉鬱之色,但是片刻后,又消散不見。
「隨緣吧。」
最後,他垂下眼眸,低聲說道。
御醫只看了一眼姬十三的臉色,便猛地低下頭,冷汗瞬間從額上冒出,頃刻間便汗流浹背。
「退下吧。」
沉寂片刻,姬十三淡淡開口,瞬間讓御醫鬆了口氣。
「是,微臣告退!」
跪拜禮完,御醫背著藥箱,維持著正常的步速,推開門。
關上門的剎那,他狠狠地鬆了口氣,緊接著,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似的,一溜煙便跑遠了。
不吃藥,王上的眼睛怎麼才能好喲!
哎……
***
桃夭兒走到內室之後,坐在床上,想到姬十三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每天要受那麼多的罪,眼疾卻沒有一點起色,真的是越想越氣。
但是氣惱過後,一股深深的心酸卻紛涌而至,涌在桃夭兒的眼裡,凝聚成一顆顆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
為什麼瑜郎要以身犯險,帶著那麼少的人,居然就敢去草原上找她!
那天,明明她也在場,為什麼在被傅戈救走的時候,沒有及時趕回頭,要是、要是她早點回去,也許瑜郎姬就不會中毒——要是毒性稍微弱一些,想必也不至於弄到失明的程度吧……
都是她的錯。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她。
是她……
「你在哭嗎?」
就在桃夭兒坐在床邊黯然神傷的時候,不知何時,姬十三已然跟進來,他扶著牆站在不遠處,望著她微微蹙眉。
被姬十三的聲音所驚,桃夭兒猛地一驚!
抬頭,桃夭兒擦擦淚,奈何淚眼朦朧的眼睛,淚珠還是在不經意間滴落,桃夭兒索性不擦了。
「沒有啊。」
皺起鼻子,桃夭兒緩了緩,才出聲反駁。不過不說不知道,一出聲,就連桃夭兒自己也被自己濃濃的鼻音嚇了一跳。
不好!
這下子,就算瑜郎看不見,他聽也能聽得出來啊!
趕緊深吸口氣,桃夭兒立刻收起泫然欲泣的表情,抬起頭笑著用正常的語氣說:「瑜郎,我又不是水做的娃娃,怎麼會那麼容易哭,你真是想多了!」
「想多?」
姬十三低聲反問道,他直直地「注視」著桃夭兒的方向,詫異了一瞬,很快,眉眼間就漸漸柔和起來。
「桃夭兒,你……」
須臾的遲疑過後,姬十三緩步走近桃夭兒,直到來到她面前,他伸出手,摸索著將雙手搭在桃夭兒的肩膀上。
緊接著,在桃夭兒疑惑的目光中,姬十三彎腰,一點點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
「瑜郎?」桃夭兒看不懂姬十三此舉何意,便喚了一聲。
「我在。」姬十三輕聲應道。
蹲下后,他仰對桃夭兒,平靜的目光雖失了神采,但是眸子中的微光依舊讓人看得心醉不已。
在桃夭兒越來越不解的目光中,姬十三撫著桃夭兒雙肩的手,一點點上移。
指尖爬過的溫度,讓桃夭兒有一瞬間的怔松。就是這麼一打岔,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桃夭兒才驚覺不知何時姬十三的手已經撫上她的臉。
就像是……捧著什麼極珍貴、極重要的寶物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看著她。
「瑜郎,你、你怎麼了?」桃夭兒心臟陡然漏跳一拍,有些慌亂地垂下眼,避開了視線。
男色在前,饒是桃夭兒早已看過姬十三的容色成千上萬遍,此時也不由得又一次被他柔和又平靜的樣子所吸引。
「你,是不是哭了?」
伴隨著這句問話,姬十三捧著桃夭兒的臉,緩緩撫上去,很快便在桃夭兒的眼角處摸到了些許濕潤的水潤觸感。
「什、什麼?」
在姬十三略微變調的語氣中,桃夭兒有些慌亂,下意識地,她反手握住姬十三的手背,意欲從他的手中掙脫。
但是就在她打算這麼做的同時,姬十三像是提前預料到她的反應,手掌一翻轉,將桃夭兒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
桃夭兒頓時啞口,被姬十三握著的手,以一種最合適的力道禁錮著,巧妙輕柔又讓人不能拒絕。
「是不是想騙我?」
在桃夭兒的驚慌失措中,姬十三沒有說更多沉重的話題,而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竟然帶了些許調皮的意味。
「騙?我沒有啊!」
話題一上來,桃夭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在姬十三的笑里,霎時間,她忘去了那些自責懊悔,剩下的都是焦急與不解。
瑜郎,怎會以為她在騙他呢!
她現在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時間能重來,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也不願意親眼目睹他失明的樣子。
至於欺騙,那更是無從談起,她只是不想被他看出自己傷心到哭……而已。
「你都哭了,還騙我沒哭,還說沒有騙我?」
幾乎在桃夭兒如此想著的時候,姬十三憑著對她的了解,笑著將她的所思所想猜得一著不差。
「我——」
桃夭兒被堵得說不出話,咬咬唇,她掙動著被姬十三禁錮的手。
這回她一動,姬十三就鬆手了。
「桃夭兒……」
鬆手后,姬十三並未起身,而是就這個姿勢,噙著一抹淺淡的笑,定定地「望」著她。
蹲在桃夭兒面前,這是一個仰望的姿勢,堪稱卑微了。 這姿勢姬十三從未在任何人面前用過,他的身份何等尊貴,就連身為世家家主的時候,面對當時的晉惠公也只是彎腰而已,但是在桃夭兒面前,他卻如同吃飯喝水一般,隨意地就蹲在她面前,接受著
她從高至下的俯視。
這在以前,是他絕不會做,甚至連想也想不到的事,此時卻做得如此自然。
簡直,都不像是原來的那個他了。
如果說桃夭兒一開始被姬十三的男色擾亂了心神,一時間沒注意到他的姿態,幾秒后,等她臉上的薄紅稍稍退去后,也意識到了姬十三此舉的不妥當。
「你幹什麼,地上這麼涼,你快起來啊!要是凍壞了就不好了!」
桃夭兒俯視著姬十三,愣了愣,立刻抱住姬十三,想將他拉起來。
「不起來。」
與桃夭兒的著急所相反的是,姬十三感受著桃夭兒想將他拽起的力道,笑意不變,但是姿勢卻穩如磐石,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起來啊!」
桃夭兒拽不動姬十三,她一時間也沒想到這是姬十三故意為之,又嘗試了好幾次,才從姬十三的笑中,看出來什麼。
「不起。」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聽著面前人的語氣與先前已有所不同,姬十三笑意加深,再次拒絕道。
「……」桃夭兒皺眉看著姬十三,沉默了一會兒,不知說什麼是好。
彷彿察覺到桃夭兒的無措,姬十三沒有再耍賴,頓了頓,他伸出手,準確地摸到了桃夭兒的眼角。
溫潤的觸感,重新覆上眼角,桃夭兒有點癢,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桃夭兒,你明明哭了,還想告訴我一切還好,是不是在騙我?」
撫摸著桃夭兒漸漸乾涸的淚痕,姬十三安撫地摩挲片刻,始終不忍心放手。
聞言,桃夭兒嘴一張,就想說什麼。
但是臨到出口,她還是沒想好應該說什麼,猶豫剎那,她索性放棄。 「桃夭兒,我現在看不見,平日里多有不便,但也絕不想發現你對我強顏歡笑。所以,你高興也好,傷心也好,能不能……不要瞞著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