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玉簪

  古路花回到自己的帳篷,換了一身睡覺的便衣,忍不住就開始臉紅。


  雖然索熱迪懷孕了,又年長於他,但是……古路花突然嗆咳了一聲,神色間滿是不自在。


  他是個男孩子,現在卻要和一個姐姐睡覺,總覺得,自己佔了索熱迪的便宜。


  這廂,古路花待在自己的帳篷里等待著眾人歇息,而桃夭兒卻趁著四下無人,從床板下抽出一個小小的包裹來。


  從晉王宮裡出逃的時候,她臨行前帶了一匣子珠寶,但是不知是否在那個小樹林里弄丟了,她在馬車裡醒來的時候,身邊並沒有發現那個小匣子。


  對於這一點,桃夭兒雖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則是慶幸。


  那個匣子里裝的黃金珠寶,無一不是精品,要是古路扎在撿到她的時候,順便發現這個東西,那她說辭的可信度就要比紙還要薄了。


  想到這裡,桃夭兒抓著手裡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將之打開,只見裡面赫然是一根素雅的白蘭玉雕簪。


  ……這根簪子當時就插在她的髮髻間,倒是沒有丟失,算得上是她身上僅剩的財物了。


  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握著這根精美的玉簪,桃夭兒眉間閃過一絲惆悵,很快又消失不見。


  姬十三送給她的東西,不論是珠釵,配飾,錦衣……每個細節無一不精,都是最上等的東西。


  包括鳳冠霞帔,還有她的嫁衣。


  不過,現在那些都是別人的了……


  桃夭兒忽然仰頭,試圖讓眼中驟然而起的淚不要順著臉頰往下流,笑中含淚,淚目中卻又閃爍著一絲悲哀。


  古路花掀開帳篷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不由得,他怔住了。


  「索熱迪……」他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緊張無措。


  「嗯。」


  桃夭兒聽到了他的聲音,連忙低下頭,用力眨眨眼,將眼眶中的水汽蒸發掉。


  「沒事,我就是眼睛有點酸,也許是盯著一個地方看得久了。」


  自嘲地笑笑,桃夭兒強自打起精神,眨眼的功夫就恢復了若無其事的樣子。


  古路花皺了皺眉,明面上順著她的意思揭過,但是心裡卻猛地咯噔一聲,知道索熱迪剛才肯定不是因為眼酸才露出那般、那般無奈又悲傷的神色。


  看得人心裡莫名的,莫名的……心都要揪起來了。


  你到底,瞞著我們什麼事呢?

  再一次,這個疑問在古路花腦海里閃過,以一種不可忽視的姿態,擺在他面前。


  「嗯。」


  古路花站在門口,在短短的時間裡便聯想到很多事,但在下一秒,他又收斂了那些雜念,平淡地應了一聲。


  桃夭兒笑笑,抬手揉著眼角,看似在舒緩眼角,但是古路花看得清楚,那些微的水汽被她不經意地拭去了。


  「站在門口乾什麼?外面冷,快進來!」


  桃夭兒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收拾好情緒,微笑著對古路花招手。


  此時古路花完全沒了來時的害羞和尷尬,眸光有些暗沉,他坐在桃夭兒的床沿上,低聲詢問:「你要把什麼東西交給我?」


  磨蹭了一會兒,終於進入正題,桃夭兒握緊了手裡的玉簪,隨後拉過古路花的手,把頭放在他的手心:「給你。」


  手裡被塞進一根細長的硬物,古路花低下頭,迅速打量著手裡的東西。


  發簪?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明白了桃夭兒的意思,當即,他毫不遲疑地抬頭,驚詫地望著她:「你這是幹什麼?我不——」


  話說到一般,古路花盯著桃夭兒漾起悲傷的眼眸,猛地住了口!

  「這是我的……亡夫贈與我的東西。」


  在他的注視下,桃夭兒忽然低頭,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眼底的情緒,徒留傷感的聲音在帳篷里低低響起。


  古路花瞬間卡殼,不知道桃夭兒接下來要說什麼。


  「他已經不在了,我留著這個,除了觸景傷情,倒是再無二用了,倒不如送給你。況且……這回你要給我買草藥,要花的銀子可不少。」


  古路花耐心地聽桃夭兒說完,等到她提到買草藥的錢的時候,眉心猛地皺起,臉上浮現出一抹憤怒來。


  「我不要!你的東西自己收好,你與我們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家人——為什麼還要分得那麼清?」


  想到這根玉簪是桃夭兒給自己的買葯錢,古路花心頭火起。


  一瞬間,手心裡玉簪的溫度冰冰涼涼,彷彿能凍傷人,刺骨三分。


  桃夭兒愣了下,完全沒想到古路花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收回去!」


  古路花攥緊拳頭,重新把玉簪塞進桃夭兒的手裡,態度強硬得不容拒絕。


  「……」


  即使在黑夜中,桃夭兒也能明顯的看到古路花的眼睛里竄出火苗,熠熠生輝。


  頓了一會兒,桃夭兒望著古路花的眼睛,慢吞吞地說:  「這是我家亡夫的東西,你看我每天白天精力不濟,夜裡也睡不好,前些時候還險些犯了癔症,說不定就是他如夢纏著我。所以你不收也沒事,頂多我再被他糾纏幾天,就要陪著他一起上路,省得——


  」


  「好了!」


  古路花聽不得這些,見桃夭兒這樣自嘲,忍不住捂住她的嘴,阻止桃夭兒繼續說那些讓人難受的話。


  而且……


  「鬼神之事,是我們能隨便說出口的嗎?」他望著桃夭兒的眼睛,語氣難得斥責!

  桃夭兒望著他,眉眼忽然微微彎起:「既然你也覺得不吉利,那就替我賣了吧。」


  「我!」古路花一驚,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我想睡了,東西就放在你那裡,記得明天替我處理了啊!」


  說著,桃夭兒打了個哈欠,一把將玉簪放到古路花手裡。隨後她吹熄床邊的燭火,一波波睡意倒是真的涌了上來。


  古路花站在床邊,手裡冰涼的質感經過兩人的手,沾了些體溫,摸著不似先前冰涼。


  亡夫的東西……


  皺皺眉,古路花又想想桃夭兒所說的癥狀,倒是有些相信了。


  算了,亡夫的東西畢竟不吉利,賣了就賣了吧。


  黑夜中,古路花望著已經躺下休息的桃夭兒,沒怎麼掙扎就下了這個決定——他一個少年郎就要和索熱迪同床共枕了,這才是最緊要的問題!

  紅著耳根,古路花在原地抽搐一會兒,躡手躡腳地掀起被子一角,一點點挪了進去。


  背對著桃夭兒,古路花離她遠遠的,只要桃夭兒輕輕一碰,他立馬就能滾到床下。


  下一秒,桃夭兒翻了個身,由仰躺變成側卧,手臂不小心便碰到了古路花。


  「噗通!」一個重物從床上掉了下去,掉下去的人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悶哼!

  桃夭兒已經酣睡,全然不知古路花的凄慘光景。


  ***

  第二天。


  桃夭兒醒來的時候,古路花已經不在了。


  吃早飯的空檔,古路朵來找她玩。


  從她的口中,桃夭兒這才知道古路花竟然在天剛亮的時候就出發了,這讓桃夭兒很吃驚,還有些愧疚。


  不會吧……她雖然趕著要那批草藥,但是古路花這麼拼,她委實過意不去啊!


  望著門口的方向,桃夭兒壓根就不知道,昨晚古路花覺得與她睡一床實在尷尬,身子只沾了一點床鋪,在半夜三更的時候,硬是被她掃下去七八回。


  也就是說,古路花實際上一夜沒睡……


  ***

  路上。


  古路花一個人騎著馬,時不時揉揉自己酸疼的背,眼皮上下打架,困得快要睜不開。


  以後,還是不要和索熱迪一起睡了,對她,對他,都好。


  古路花拍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不行,不能睡,趕緊辦完事回去補覺!

  雖然這樣鼓勵著自己,但是古路花還是能感受到睡意在他的腦海中無處不在,逐步侵襲著她的神志。


  困了。


  「啪!」眼看著自己又忍不住閉上眼,古路花反手對準自己的臉頰就是一巴掌。


  醒了。


  揉揉臉,古路花睜著暫時清醒的眸子,繼續騎馬走。


  ……


  如此反覆,終於在他扇自己八個巴掌的時候,到達了巫醫解迦的地盤。


  「解迦,你在不在?」


  下了馬,古路花扯開喉嚨,沖面前一個碩大又陳舊的帳篷喊道。


  「叫什麼魂啊!這麼早幹啥子啊?滾進來!」


  幾乎在古路花出聲的下一瞬,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從帳篷里響起,聲音中透著吵醒的不悅。


  古路花擦擦眼角,努力使自己看起來精神些,門帘一掀就進了帳篷。


  「……是古路家的阿花啊,什麼事啊?」


  帳篷里,解迦兩秒就穿好了衣服,只不過看起來很邋遢,臉上也泛出青黑的惱火,不過見到來人是個「姑娘」,口氣還是好了點。


  「我來——」


  古路花一邊說,一邊把手伸進懷裡,就要把那支玉簪掏出來。


  指尖碰到玉質冰涼溫潤的觸感,他一下子僵住了。


  糟了,忘記先把玉簪賣掉了,這樣他身上的錢還夠買那些草藥嗎?

  愣神中,古路花忘了言語,只覺得自己瞬間變成了古路朵那樣的貨色——蠢貨一枚!

  「幹啥呀,遮遮掩掩的?」見古路花遲遲不動,解迦催促道。


  古路花抽搐著臉,想了想還是掏出了那支玉簪。


  「吶,我想用這個換草藥,你賣不賣?」  解迦沒有答古路花,他的視線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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