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自欺欺人
第197章 自欺欺人
黃昏之後，天色已經轉暗，就在這半明半暗的交界時分，涼城被攻的消息，傳到晉王宮。
彼時，姬十三正打算與周清等人散會，但是他們還沒有起身，就有一個暗衛急匆匆衝進來，附在姬十三身側耳語。
「主公，怎麼了？」
見此情形，已經站起來的姬大微微愣住，然後一屁股坐下了。
其他人也好奇到底傳來什麼新消息，互相看了一眼，理了理衣服，也都正襟危坐。
然後他們就看見，姬十三眉心猛地皺起，眼中劃過一絲錯愕！
捏了捏額角，姬十三對暗衛點點頭：「孤已知。」
暗衛對姬十三行了個禮，隨後關上門離開。
他一走，御書房裡就炸開了鍋！
「主公，發生什麼事了？」
「有什麼消息傳過來？」
姬十三頭疼了一瞬：「匈奴人打過來了，地點在涼城。」
說完，他徑直起身，神情凝重地朝門口走去。
「初一，涼城距離王宮有點遠，這裡的士兵暫時趕不過去，你帶著一千暗衛馬上去涼城！如果那時匈奴人還在，就去幫兵士退敵，若他們已經散去，就留些人固守！」
「是！」初一低頭領命，隨即朝暗衛們的訓練營奔去！
「姬大，匈奴此次騷擾邊境，不會久留，你帶一萬兵士趕緊追擊，切記不可戀戰！還有，在你回來之前，將那一萬兵士安頓在這幾個城池。」
說著，姬十三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慎重地遞給姬大。
「是！」姬大認真地看著姬十三，用力地點頭。
接過紙之後，姬大一邊快速走著，一邊打開這張摺疊的紙，目之所及，讓他瞳孔縮緊！
「這，這是——」他只喊了一聲，接著突然反應過來，朝姬十三看去，然而姬十三已經吩咐其他的事了。「周清，你派人火速通知各位將軍大臣，告訴他們做好準備！孤……隨時用的上他們！」
「是！」周清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垂下頭，扭頭朝外殿走去。
「黃埠。」各人現在都有事去忙了，只剩一個黃埠跟著姬十三。
「是！」黃埠想著，除了周清一個文官，其他人的任務都挺重，自己想必也輕鬆不到哪裡去，神情不由得更加肅穆，挺直的背立的像是一根標槍！
「黃埠，你負責做好宮中的防護，還有，為姬太后和桃夫人多增派一些護衛。」
想到桃夭兒大大咧咧地將那張紙交給自己，姬十三眉心微皺：「尤其要多注意桃夫人的安全。」
「啊？」黃埠張大嘴，聽到「做好宮中的防護」時，心裡就覺得有些不妙，等到姬十三重複兩次注意桃夭兒之後，更是連嘴都合不上了！
「桃，桃夫人？」黃埠有些磕磕巴巴地問。
「嗯。」姬十三沉吟著，點頭。
「……」張張口，在這一瞬間，黃埠簡直想一口回絕！
保護什麼人不好，去保護那個欺世盜名，裝神弄鬼的桃夭兒？
值得嗎？
黃埠有些憤恨，還有些疑惑——
難道只要足夠美，就應當享受如此殊榮嗎？
就那個空有美色，胡言亂語的桃夭兒，她配嗎！
雖然心中極為不岔，但是黃埠還能分得清事態的輕重緩急，在姬十三忍不住出聲詢問之前，黃埠板著臉，一字一頓：「是！臣會好好保護桃夫人的！」
聞聲，姬十三腳步緩了緩，為什麼他覺得黃埠的聲音有些不對勁？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了一瞬，隨即又被其他事情抹平。
姬十三微微頷首：「好，那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立刻往朝殿上趕去——周清應當已經將一部分大臣喊回來了。
在姬十三身後，黃埠看著他的背影，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立即行動，而是沉著臉，在原地站了會，才不緊不慢地朝後宮走去。
「黃將軍。」
「黃將軍。」
匈奴再次來犯的消息，還沒有在王宮中傳得人盡皆知，所以一路上，宮女內侍們見到黃埠，神情與往日並無異樣。
往日，黃埠也只是朝她們微微頜首，就不再理會，那些侍從對此也習以為常。
但是今天，黃埠盯著其中一個年紀輕輕的宮女，鬼使神差地，突然出聲：「你，等等。」
「是，黃將軍。」被點名的宮女驟然惶恐，還有點莫名其妙。
黃埠盯著她的神情，忽然又清醒過來。
自己這是幹嘛呢？沒事找事嗎？
但是人已經喊住了，就這麼說「沒事」也有點不太好。
想了想，黃埠忍住尷尬，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出從剛才就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疑惑：
「我想問問你，你們女郎，到底在什麼情況下，才會裝神弄鬼？」
「啊？」宮女沒想到黃埠喊住自己，竟是為了問這個，眼神中不免帶了幾分怪異。
頂著宮女的視線，黃埠有些破功，他剛想搖搖手，說算了，只是隨口問問。
但就在黃埠拒絕的前一秒，宮女脫口問出：「裝神弄鬼？興許只是為了吸引郎君的注意吧！」
黃埠已經伸出手，聽了這話，表情霎時凝住！
「——吸引郎君的注意？」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他的意料，黃埠沒意識到自己的音量有些高。
「是啊！」
宮女瞅著黃埠，見這位將軍表情有些奇怪，抿著嘴，不自在地挪了挪步子。
黃埠雖不擅長觀察，但也談不上不懂眼色，此時卻也沒注意到宮女的不自然，不得不說，實在反常。
「黃將軍……」
見黃埠站著久久不言，宮女有些等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黃埠的臉色，滿腦子都想著要走。
「嗯。」黃埠被宮女提醒了一聲，瞬間回神。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啊，呃，沒——等等！」黃埠本想結束這個話題，但是他突然間想到什麼，又叫住了已經轉身的宮女。
「是，黃將軍。」宮女無奈，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黃埠沒有在意宮女的表情，他想到自己近距離見桃夭兒的時候，好像有點不正常……
「那，要是她裝神弄鬼的話，會不會迷惑郎君的心智？比如讓人堅信不疑她的話，亦或是……臉皮發熱，心律不穩之類的情形？」
前面說的好好的，黃埠知道他指的是姬十三。但是到了後半句，也不知怎的，他下意識將自己的反應也報了出來。
「這個……」
這個讓她怎麼回答？她又不是算命先生，哪裡能知道這麼多事！
心裡雖然在腹誹，但是對面的人級別比自己高多了，宮女訕笑著，不得不極力思索一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回答。
怎麼說呢？
不，怎麼糊弄過去呢？
迷惑郎君的神志，堅信不疑，臉皮發熱，心律不穩。
這話，聽起來怎麼好像——
「呃，黃將軍，你所說的，迷惑郎君的神志，是不是指意亂神迷？」
「算吧。」想想姬十三對桃夭兒的態度，黃埠覺得這話一點沒錯。
「那堅信不疑，是不是也指的是情比金堅？」宮女瞅著黃埠，目光已經有些肯定。
「差不多吧。」黃埠沒挑出錯來，便點點頭。
「那，那位女郎是不是很美？」
「對！」對於這個答案，黃埠想也不想就承認了！
桃夭兒的盛世美顏，不僅在晉國無人能比，想必在世間也無人能出左右，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黃將軍，我看您方才說的，只不過是一個郎君傾慕女郎的表現吧！」
宮女捂住嘴，不住竊笑。
「僅僅只是欽慕嗎？說不定當真有什麼邪術在作怪——」
「黃將軍！」
宮女正了正神色，朝四周看了看，見此處無人經過，便打算與黃埠多說幾句。
想不到在宮中地位頗高的黃將軍，對待女色一事，腦子可能與常人不同，既如此，她多提點幾句，想必也無礙……
「咳咳，黃將軍，您應當沒碰見過心儀的女郎，所以對這事不太熟悉。」
對什麼事不太熟悉？
黃埠盯著宮女，眼睛里明晃晃地閃著疑問。
「若說迷惑神志，堅信不疑只是心裡的感覺，那麼……」
那麼什麼？黃埠緊緊看著宮女，對她接下來的話，有種本能的反感與不安。
「那麼臉皮發熱和心律不穩，就是身體在告訴你，你愛慕著那個女郎！」
說著，宮女指指黃埠的心口，神情認真，語氣篤定！
「愛，愛慕？」
黃埠先是愣住，緊接著他像是意識到宮女的意思，不由得乾瞪眼！
由於太過震驚，兩顆招子簡直都要脫框而出，宮女被黃埠的表情嚇了一跳，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難道不，不是嗎？」
宮女等了會，只覺得黃將軍臉色越來越黑，空氣越來越冷，只得僵在原地。
黃埠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然後在某個瞬間，忽然平靜下來！
「不，我並不愛慕她。」
黃埠盯著宮女，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憤恨，所有的游移，所有的萌動，在這一刻全部煙消雲散！
餘下的，只有清醒的理智，還有深深的抗拒。
此時的黃埠不知道，自己雖然板著臉，但是眼神晦澀難辨，看起來反而比先前怒氣外顯時更嚇人！
「是，是。」宮女不敢接茬，趕緊低頭附和道。
黃埠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徑直朝前走去。
等他走了幾十步之後，忽然想起去華清宮不是這個方向，他懊惱地皺皺眉，返身回來。
興許是受了驚，那個宮女待在原地，靠著一棵樹歇息。
「什麼啊？還說不是愛慕呢！我還沒問那個郎君是誰呢，就迫不及待承認了，當真是自欺欺人！」
「哎……男人心，當真是海底針啊！」
「我還是守著我家那個傻小子吧，至少能說得通聽得進……」
黃埠站在宮女身後，臉色黑如碳底。
他看了看面前華清宮的路，咬咬牙，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裡住的是——
姬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