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身前身後

  第100章 身前身後

  暗金閣滅了,這是幾天前的事。


  戈復和張隨在地牢說破之後,就立刻準備起來。


  暗金閣生意最多的時候,閣里只有兩個刺客隨身保護閣主,剩下的都到各地出任務了,張隨也在其中。


  但是他行路行到一半,又原路折回,和地牢里的戈復聯手,打得閣主措手不及。


  張隨一個是決計打不過閣主的,所以由他牽制另外兩名刺客,戈復和閣主對決。


  最後閣主不敵戈復,死了。


  剩下的幾天,戈復和張隨守在閣里,等待其他刺客回來。


  見一個殺一個。


  守株待兔,那感覺不要太好。


  事畢,戈復擦擦染血的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張隨聊天。


  「我要走了。」張隨坐在閣前的青石板上,背影沉重。


  「哦。」戈復已經擦完一邊的劍身。


  「你以後去哪?」張隨看著遠處黃昏的雲彩,無限感慨。


  「不去哪。」戈復把劍一翻,去擦另一邊的劍身。


  「你不回家嗎?」張隨嘆息。


  「沒家。」戈復毫不在意,開始掏劍柄縫隙里的血漬。


  「哎……這一別,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你要是沒地方去,不如跟我走,至少我在河南一帶還有幾套房,幾百畝地——啊!你幹什麼?」


  戈復抽回橫在張隨脖子上的劍,冷冷道:「你種你的地吧!我還有事要做。」


  劍剛挪開,張隨一蹦三尺高,拉遠了和戈復的距離,「你大爺的!有你這麼嚇人的嗎?老子還以為你要順便把我砍了你!」


  戈復:「呵。」


  張隨本是好心好意,不但吃了閉門羹,又被戈復欺負,怒道:「你愛咋地砸地,老子要回老家娶媳婦,生大胖小子!」


  戈復:「哦。」


  他想娶的人,已經不在了,更別提兒子那種遠在天邊影子都摸不到的生物。


  張隨看著戈復不為所動的表情,怒火一下子滅了,但是又拉不下臉再邀請他一次,憤憤道:「等你孤家寡人的時候,就知道娘子兒子到底多重要了!」


  戈復已經擦完劍,他看著絢麗的晚霞,淡淡道:「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說吧。」


  張隨對這個倔驢子沒話講,於是他機智地轉移了話題:「你說你還有事要做,什麼事啊?」


  戈復起身,拍拍衣服上沾了血漬的黑衣:「我有一個未婚妻,被人弄死了。」


  張隨的嘴巴微微長大:「我,我怎麼沒聽你說過啊?」


  戈復斜斜掃了他一眼:「害她的人還沒找到呢,我要先去找未婚妻的夫君算賬。」


  張隨更傻了:「你,你未婚妻有夫君?那——」


  戈復想到姬十三就憋屈,他閑閑地說:「是啊,他太花心,新人左一個右一個,我未婚妻若是在天有靈,定要哭哭啼啼難過死了!」


  張隨已經被戈復的三觀震傻了:「那,那也是人家的娘子,你去出這個頭幹嘛?」


  戈復不耐煩:「你叨叨什麼啊,我樂意!」


  說著,他將劍背到身後,「我走了。」


  張隨:「哎哎別,說清楚再走啊!」


  張隨的八卦之魂才剛冒了頭,就被掐滅,他瞪著戈復飛速疾馳的背影,小聲地啐了一聲。


  戈復在這三年裡掙了不少金子,畢竟混到暗金閣的招牌,沒有一定的任務量是達不到的。


  而他,幾乎沒有失手過。


  唯一失敗的一次,還是桃夭兒在姬府搗亂,亂了他的計劃,成為他暗殺生涯中的污點。


  戈復走到大街上,血漬硬邦邦地黏在衣服上,發出刺鼻的腥臭,路過的人無不退避三舍,恨不得捂著鼻子走。


  他注意到了,想了想,戈複決定去住客棧。


  反正就一晚。


  父親的仇已經報了,但還有一個讓他不爽的人活著,就算不讓他死,也要讓他生不如死。


  戈復默默盤算著,在天黑之際出了客棧門。


  ——直奔姬府而去。


  當他趴在姬十三卧室的屋頂上時,內心是十分憤怒的。


  先是和僑雲傳了三年緋聞,這回又和一個男的搞在一起,姬十三,你可以的啊!

  他靜靜注視下面的情形,本以為會見到兩人在床上滾成一團的腌臢場面,沒想到卻看了一場好戲。


  這個陶然……


  有問題啊!


  戈復盯著桃夭兒長吁短嘆的臉,歪歪頭:他,不,她是什麼人?


  難道和他抱著一樣的目的?戈復不確定地想。


  卧室里,姬十三已經出門,戈復猶豫片刻,決定打道回府。


  此時,桃夭兒坐在屋裡自言自語,如果她朝頭頂瞟一眼,就能看到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幸而,那道目光很快就消失不見,屋頂的瓦片也悄悄挪回原地。


  桃夭兒雙目無神地嘆氣。


  不久,四個侍女推門而入。


  「陶女郎,我們來服侍你洗漱。」領頭的侍女低著頭,鎮定地面對姬十三突然帶回來的「女郎」。


  桃夭兒的嘴巴撅起來,別以為她沒看到,除了領頭的那個,其他三個侍女都悄悄打量她呢!


  看什麼看,偷覷的眼神能別那麼明顯嗎?

  桃夭兒臉色有些臭,但是沒有拒絕侍女為她擦身。


  「好,只要一個人就行,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桃夭兒讓留的就是眼神規規矩矩的那個侍女,其他三個侍女不清楚桃夭兒的底細,吶吶出去了。


  侍女將水盆放下,開始為桃夭兒解衣,她看到染血的繃帶的時候,飛速的瞟了一眼,手上不停,慢慢將桃夭兒剝得精光。


  桃夭兒大大方方,甚至讓侍女將她胸口的束胸布也解開,侍女見桃夭兒臉不紅心不慌,一點羞怯之意都沒有,暗暗給她打上「長期身處高位」這個評價,擦身的時候越發小心翼翼。


  侍女的猜測,猜了半對,桃夭兒前世早就習慣了被人服侍的日子,這輩子雖然大部分時候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但是能享受的時候,她也不會拒絕。


  「你叫什麼名字?」後背被侍女用沾了水的布巾,繞過傷口擦拭著,桃夭兒趴在床上,舒坦地閉上眼。


  「奴婢叫冬梅。」冬梅小心應付。


  「哦,冬梅啊,你知道瑜郎的後院里有多少人啊?」桃夭兒閉著眼,看似老神在在,心卻稍微提了起來。


  冬梅沒想到桃夭兒這麼直白,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但她心裡也早就打好腹稿,因此回答得有條不紊:「主公這幾年清心寡欲,現有侍妾十二人,都是國主賜予他的。」


  「沒其他人了嗎?」桃夭兒睜開眼,大為不解,僑雲呢?還有舉國上下那麼多女郎,總不可能就晉惠公賞賜的那幾個蝦米吧。


  「沒有。」冬梅斂眉。


  「真的?」桃夭兒一下子興奮起來,她趴在床上,眉飛色舞得問。


  「是。」看著桃夭兒誇張的表情,冬梅僵了僵,但還是給予肯定的回答。


  「那……聽說你們府上,曾經有一個叫桃夭兒的侍妾,她——」


  「陶女郎!」不等桃夭兒把話說完,冬梅大驚失色,她猛地跪倒地上:「慎言。」


  桃夭兒掛著的假笑僵住,她眨眨眼,看著地上的冬梅:「有什麼不能問的嗎?」


  「陶女郎,此事在姬府,不方便多言。」冬梅將頭往下壓低。


  「為什麼不方便?」桃夭兒若有所覺,她依然是那副微笑的表情,心裡卻開始難受。


  「這……桃夫人已經去世多年,奴婢不清楚桃夫人的身前事。」桃夭兒不依不饒,冬梅只能生硬地說不知道。


  「身前事不知道,那你必然知道她的身後事嘍?」桃夭兒語氣平淡,但是眼裡卻不自覺地蒙上水霧。


  「奴婢,奴婢只聽說桃夫人生前的住所已成府里的禁地,其餘的就不清楚了。」冬梅被逼無奈,只能撿姬府人人盡知的信息說。


  「哦。」桃夭兒趴在床上,突然轉頭,不想讓冬梅看到自己淚濕的雙眼,「你起來吧。」


  冬梅應是,但是起身的動作特別慢,比之前還要小心謹慎。


  桃夭兒吸吸鼻子,忍住心酸,他為什麼將她的院子設為禁地?


  難道裡面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不行,她要去看嗚嗚!

  桃夭兒心疼得要命,但是姬十三對「陶然」突如其來的包容,給了她一些信心。


  ……她可不可不,當面旁敲側擊啊?


  難道讓她一輩子頂著「陶然」或者「陶冉」的名號過一輩子嗎?

  冬梅為桃夭兒穿好衣服,收拾了水盆就出去了。


  人一走,桃夭兒就蒙在被子里哭上了:「嗚嗚嗚,姬十三嗚嗚,你怎麼這麼壞這麼毒嗚嗚……」


  隔著被子,桃夭兒沒有聽到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


  她的哭聲細細碎碎,拱起的被子鼓包一抖一抖的,姬十三停在床邊,無語地聽著她一邊哭一邊罵。


  什麼「狠毒」,「偽君子」,「不近人情」啦,姬十三聽得一字不落。


  聽到最後,連「陽痿」都冒出來了,姬十三面色不大好,他盯著不停抖動的鼓包,突然咳嗽一聲。


  聞聲,鼓包一下子不動了。


  良久,在姬十三忍不住掀被子的時候,他聽到小小的「嗝」聲從被子下傳來。


  桃夭兒縮在被子里,死死地捂住嘴,還是沒忍住打嗝聲。


  唰!

  頭頂突然亮堂起來,姬十三揪著被子,冷冷地問:「吃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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