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傳聞六千年前, 有幾位大能在深海中遇到一處浮島, 島上草木繁茂, 水鳥爭飛, 他們在此地論道三年,各有所得, 各自離去時卻驚見他們呆了三年的島緩緩沉入水中,草木泥土盡皆沉沒, 水鳥紛紛驚惶離去, 接著水中露出了一個巨大的魚頭。


  這巨大無朋的魚,被那些修士喚作「鬼島魚」。


  似馨說著這個傳說, 因為她疑心吞下他們的這條大魚就是鬼島魚。


  王海生手裡捧著一碗有穩固神魂之效的鴿子湯, 喝了兩口, 從嘴裡拽出了一根細小的骨頭。


  這湯早就燉到骨肉酥爛,骨頭似乎都軟了, 他把骨頭往遠處一扔,開口問道:


  「似馨姑娘, 您聽說過有人在魚背上待幾年的,可曾聽說過有人在魚肚子里呆了幾年出去的?」


  偶人搖了搖頭。


  這巨魚在海中不知活了多少年,得天地滋養, 歷過的風浪怕是比元嬰修士運氣行過的周天還多,似馨和宋丸子都試過,以她們之力想要破魚而出根本毫無可能。


  此外, 這魚還有頗多玄妙之處, 以似馨的元嬰修為, 進到這裡,靈識居然處處受阻,魚腹偶爾深處傳來的陣陣巨響,哪怕她是個偶人,都覺得必有巨大危險潛藏其中。


  「我倒聽說過。」宋丸子低著頭說道。


  她仍在削著手裡的東西,呦坐在她的肩頭,抱著發光的明珠為她照亮,微光下,薄薄的透明短刀隱隱帶著流光。


  「那、那人呢?」


  「自然是活著離開魚腹了,不然如何把這事兒告訴別人呢?」


  「宋姐姐,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麼出去的?」


  宋丸子搖了搖頭。


  「如何出去的他沒說過,在魚腹內住了三年,是他親口告訴我的。那人那時不過是築基修為,都能活下來,咱們自然也能活著出去。」


  活著出去?


  王海生收好了木碗,站起來看看四周,如果不是別人說,他還以為自己是一個湖邊的懸崖上,腳下堅硬如石,走出十步遠的地方就是邊緣,下面隱隱有水聲傳來。


  這時,兩側的「岩壁」突然劇烈動了起來,下面的「湖水」也變成了「驚濤駭浪」。


  「這是魚在消化咱們,下面是海水混著魚腹內的酸液,咱們要是掉下去,就真成了魚食了。」


  王海生一驚,他本以為就算自己昏迷著進來也能僥倖逃得一命,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在閻王爺的鼻子尖兒上了跳了段兒大神。


  手裡的東西削的差不多了,宋丸子把呦從自己的肩膀上摘下來,拿了塊點心給他。


  王海生奇遇不斷,家資豐沃,隨手拿出了一個盤木架子,上面卻是掛滿了明珠。


  「宋姐姐,你用這個照,也省得小不點兒辛苦了。」


  這光一強,往宋丸子的身上一照,王海生的臉色陡然變了。


  「宋姐姐,你的腿?!」


  「已經好了。」


  宋丸子不在意地擺擺手,她們本想從魚肚裡把王海生搶出來,卻扛不過大魚的一吸之力,除了她們之外還有些海中的凶魚也做了大魚的食料,那些凶魚雖然未開靈智也知道魚之將死,索性凶到底,宋丸子正是一邊與巨大吸力對抗一邊搏殺凶魚的時候受傷的,尖利的魚嘴將她的一條腿刷去了不少皮肉,褲子自然殘破不堪,還帶著血。


  好在有化生丹,她的傷口即刻痊癒,還將那凶魚反殺。


  男子年輕的臉龐上已經滿是懊悔,要不是他修鍊時不小心,自然也不會給宋姐姐和似馨姑娘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在凡人界都要抱孫子了,在我這裡磨磨唧唧做什麼?」


  王海生的垂頭喪氣被宋大廚一巴掌打飛了。


  「時間不多,先做正事。」宋丸子把手裡一直在削的東西給了王海生,卻是兩顆連在骨頭上的魚牙,被宋丸子用刀削成了彎鉤的形狀

  「這是?」


  「魚除了嘴之外,兩側各有幾個鰓口,我看了一下,鰓口處直通外面,倒比滿是粘液的魚嘴處好過些,只是不用之時,鰓口嚴絲合縫,一會兒進水的時候我要用這個魚骨卡住鰓口。」


  宋丸子說得很輕巧,王海生說自己要來做這事兒,不用宋姐姐動手,她看了看他,點頭答應了。


  兩個時辰之後,王海生像條死狗一樣地趴在落腳之處,要不是似馨剛剛出手撈了他一下,說不定他就要掉進下面的酸液或者被巨大的水流卷到魚腹深處去了。


  「這水流……」


  宋丸子同樣是一身的水,魚口湧進大量的水,隨後魚鰓處出水,整個魚腔內亂流涌動,水流大到可怕,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他們之前站著的地方也被大力卷過,除了被似馨保護,身上還有宋丸子星陣隔絕海水的呦之外,沒有人能夠倖免。


  她倒還有閑情說笑:「這個魚定然不是那什麼鬼島魚,一兩天就要吃一次飯,這餓死鬼似的聲勢,如何會幾年讓大能們都察覺不到?」


  那塊魚骨自然是沒了,王海生覺得,要不是他從小生長在海邊,水性遠超常人,以他的修為,怕是等不到似馨姑娘出手他就已經先嗆死了。


  另一邊,宋丸子竟然「魚嘴奪食」,抓了條細長如刀的海魚,開膛破肚,切成三寸長的段兒,撒點蔥姜放到蒸鍋上,不一會兒鮮香氣就飄出來了。


  「沒放鹽,估計你現在也不想吃鹽。」


  蒸刀魚配飯,第一口熱飯下了肚,王海生長吁一聲,算是緩了過來,第二筷子夾了魚肉,這漁民的兒子還品評道:


  「這魚可真像是刀魚啊,就是更肥些。」


  「咱們在這魚腹內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這些海鮮咱們不用自己出海去找了。」


  從來會苦中作樂的宋大廚如此說道。


  似馨靜靜看著魚腹深處,那裡有一處幽門,直通魚腸,人若是不幸進去了定然必死無疑。


  休整了一兩日,宋丸子提前踩著星陣到了魚鰓處,等著魚鰓打開之時,她極力往外看去,長長的鰓毛兩人長,一人粗,在亂流中還很是齊整,可極力在水流中掙扎的宋丸子也看見有一條小魚碰到了鰓毛上,幾乎瞬間就被上面看似細小的突起刷掉了半邊魚肉。


  令人驚異的是,另外半邊魚肉連著魚骨竟然也開始消融,不一會兒就只剩了渣滓從鰓毛邊上散了出去。


  宋丸子卡在魚鰓部的魚骨倒是還在,可見只是鰓毛有些奇異。


  「這魚也太護食了!」宋丸子抱怨道。


  自己和似馨還好,一個能即刻痊癒,拼著半身傷殘先出去再說,一個是偶人,打到只剩腦袋也還能修,呦就更省心了,他天賦異稟,要是想要出去,怕是比她們都容易些,唯有王海生是得死在這裡了。


  她隱去自己也能出去之事不說,只一邊唉聲嘆氣,一邊往蝦粥里撒薑末,蝦粥里加了用蝦頭煸出來的蝦油,入口格外香軟,蝦味紮實。


  如此,他們就滯留在了魚肚子里,除了水流來襲之時奮力搏命之外,其餘時候嘛……


  蒸蝦燉魚炒扇貝,吃膩了海味就吃儲物袋裡的菜肉,日子過得還挺美。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也不知道外面幾番日月輪換,王海生有了一個主意。


  「我在這裡成就金丹,讓天雷把這魚劈了。」


  似馨搖頭:「金丹雷劫對這麼大的魚來說怕是算不了什麼。」


  宋丸子知道王海生因為出身落月宗雷劫遠勝旁人,可她也不覺得那雷劫會傷到這幾乎無懈可擊的大魚。


  魚腹之內無歲月,一次次與亂流搏擊,王海生覺得自己的功法運轉甚至身體都變得越發強健,宋丸子是體修,進益遠勝於他,到後來,竟然能靠著星陣之力加持,在撲殺來的水流中站住了。


  又一天,宋丸子又抓了一條像刀魚的大魚。


  王海生臉上的鬍子很長了,呦經常拽著鬍子在他下巴上打鞦韆。


  「今天這魚蒸得格外嫩。」


  他的筷子一夾,眼睛看到了裡面的魚籽。


  「凡人界的刀魚也挺有意思的,他們產籽是要到江河裡的,每年冬末初春從海口逆流往上走,一路到連著大河的湖裡產了籽,再游回海里。」


  他說者無意,宋丸子聽者有心,如果這魚與刀魚的習性相近,那麼他們現在怕是距離岸邊不遠。


  要是能出去的話,正是好時候。


  「可怎麼能出去呢?」


  又過了幾天,呦本來正坐在似馨的肩膀上跟她嘰嘰咕咕說著話,卻突然吐了。


  宋丸子問他是不是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小傢伙苦著臉說自己只吃了蝦。


  這天宋丸子用星網捕來的蝦很小,肉卻極為鮮嫩,蝦殼又薄,連呦都能自己扒蝦來吃,呦扒得上癮,吃得也上癮,就私藏了一些,得空就吃,到底吃撐了。


  「吃撐了?」


  宋丸子突然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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