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鸞

  人面鴞, 長得像是貓頭鷹,卻有人的臉,身子像是野雞,屁股後面長了條狗尾巴。


  聽完了小人大臣的形容,王海生揉著頭想了想, 還是想象不出來, 只能說:

  「你們也擔心,我朋友一定能盡全力把荔救出來的。」


  大臣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嘆息:「人面鴞會飛進仙師們也去不了的地方,荔是回不來了。」


  他轉身看著一位約有七寸高看起來比別人都壯碩許多的小人說:「刻, 吹響號角吧,人面鴞出現了, 一季大旱就要來了。」


  「大旱?」


  「大旱將至, 我們會在三天內立起屏障再不得出入,這位仙師, 您是要離開, 還是留在這裡?」


  王海生有些懵, 還問:


  「天旱你們就去有水的地方啊, 我這有法器,一次帶你們幾百上千個沒問題, 等我兩個朋友回來, 我們三個一起……」


  那大臣在這個夜晚似乎變成了一個搖頭小人, 他愁眉苦臉地說:

  「不行不行, 我們不能走。」


  號角聲響起, 城池中的鐘聲也響了起來,無數小人衝到城池外面,有的捕魚,有的收割菰筍,有的穿著整套鎧甲往叢林中走去,那是去打獵的。


  兩個小人兒似乎是荔的朋友,臉上還掛著淚呢,提著小小的燈籠走向了深林里。


  幽幽燈火,將他們水汪汪的眼睛照得清清楚楚。


  「大旱三月,整個焦僥之地將寸草不生,到時山那邊的披甲海鶴無物可食,就會來吃我們,有屏障在,我們才能活過旱季。」


  大臣話還沒說完,有頭上插著鳥毛的小人跑過來說國王有請,大臣吹了個口哨,一隻身上背著鞍韁的黃鳥從天而降,他爬到鳥背上往城中去了。


  站在一群忙忙碌碌的小人中間,王海生茫然地看向宋丸子和似馨離開的方向,一挽袖子,小心地抬腳往河裡走去。


  「你們要抓魚?我幫你們。」


  ……


  人面鴞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宋丸子運轉周身靈氣,腳踩星陣又用上了長生訣的步法才勉強沒有被徹底甩掉,似馨起步比她晚一些,動作比她更快,手中的團扇揮出,一道風劍劈向了怪鳥的尾巴。


  狗尾受創,怪鳥大叫了一聲,身體翻滾了一下。


  趴在鳥背上的呦死死地抓著人面鴞長長的羽毛,一點一點往鳥頭的部位靠過去。


  宋丸子見那鳥挨了一下卻速度不減,咬咬牙,看了看天空中的繁星。


  自從丹田勉強能用之後,她還沒真正用過從前學過的功法。


  深吸一口氣,一陣痛感從丹田中傳出,那是續脈藤從她的丹田中抽取靈力。


  「以壁為壁,佐以危井,借諸野之力,設遮天之網。」


  一道藍色的光自她身上而起,直入雲霄,天空中諸天星辰似乎都比之前明亮了許多。


  然後,星光動了。


  再普通不過的那點微微星光揮灑在四野之中,總是被人視而不見,如今它們漸漸凝聚,陡然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往人面鴞的身上撲了過去。


  那網極大,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似馨被這聲勢一驚,回頭,看見宋丸子扶著自己的丹田處猛地跌下去,又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


  為了躲避那個大網,人面鴞怪叫了一聲,身上幻化出無數虛影,本體往前死命地衝去,恰到了一個山谷處,在星網要罩住它本體的那一瞬間,它帶著星網一頭撞了進去。


  片刻后,似馨衝到山谷近前,卻猛地停住了。


  「這裡有禁制。」


  又過了一會兒,宋丸子趕到此處的時候只聽見她如此說道。


  禁制?


  抬手觸摸向那山谷之中,她果然摸到了一層看不見的牆壁。


  「傳聞南洲有一秘地名為招搖山,在南洲西海岸邊,怕就是此處了。」


  「人進不去么?」


  「傳說只有天地生養的靈物可自由出入,如你如我,皆不可入。」


  「不對不對。」宋丸子蹲在地上暫時緩解丹田處的疼痛,搓搓下巴說,「荔,可是被歸為人的,她能被人面鴞帶進去,我們應該也能被帶進去。」


  說罷,她抬手一招,那禁制內的星網似乎正在被什麼糾纏,十分吃力地往回飛著,宋丸子為了把它召回來,幾乎耗盡了靈氣。


  人面鴞已經走脫了,星網卷著一堆玉石般的樹枝和黑漆漆的動物總算是飛了回來。


  「我們可以試試用它們把我們帶進去。」


  「它們?」


  似馨看著地上的一個草窩和草窩裡只有人巴掌大的一隻灰色雛鳥還有一隻長得像猴兒卻直立行走的動物。


  那隻像猴的動物一從星網中脫困就一蹦進了禁制里,轉瞬便不見了,宋丸子咂咂嘴說:


  「好吧,那就是它了。」


  雛鳥:「啾啾~」


  「我們只要被它抓著應該就能進去了。」


  宋丸子拖著那小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要往禁制中走去,卻被似馨以團扇攔了下來。


  「我先試。」


  可似馨讓那鳥站在自己的手上,卻就是進不到禁制中,她搖搖頭對宋丸子說:「你這法子怕是不行。」


  「不應該啊。」


  宋丸子把那隻已經叫累了的小雛鳥頂在自己頭上,往禁制中邁了一步。


  就像是周身被溫水澆了一遍似的,宋丸子回過頭,自己已經站在了禁制之內。


  「你先回小人國,我找到了荔就回去。」


  說完,她腳下星陣又起,直往山谷中飛去。


  走過山谷,直面一座高山,此時正是日出之前最晦暗的時刻,整座山都黑漆漆的,宋丸子嘆息一聲,耽誤了這麼久,想要找到那隻人面鴞可著實不容易。


  「啾啾。」趴在宋丸子頭上的小鳥拍了兩下翅膀,把她本就不怎麼整齊的頭髮弄得越發糟亂。


  「哦,還得把你放回去,這麼小都沒法吃。那什麼,你住哪兒?自己用心點看著啊,到了就叫我。」


  「啾啾啾啾!」


  「它應該住在我搭的窩裡。」


  突然,她頭頂傳來一陣悅耳的聲音。


  宋丸子抬頭看去,才發現一團巨大的黑影正盤旋在她的頭頂,幽幽的藍色眼睛正緊緊盯著她。


  要不是心大,她此刻已然星陣潰散摔下去了。


  「大、大鳥……那個……」


  傳聞有異獸天生靈骨能夠修鍊化形,口吐人言,宋丸子只聽過可從沒見過。


  這一次她見了,還是把人家孩子給偷出來之後見的。


  一陣大風送上面捲來,把宋丸子吹了一個趔趄,捲走了那隻小小的雛鳥。


  「你是哪來的賊人,竟敢偷我孩兒,毀我巢穴?」


  這大鳥語氣不善,翅膀扇出陣陣大風,大有要將宋丸子打死在當場的架勢。


  它也確實有些慘,這黎明之前正是玉桂樹上桂子凝露之時,它只是去山頂摘了兩個頂大桂子回來,卻看見自己為孩兒搭建的巢穴連著自己的孩兒都不見了,只剩倒伏在地的菖蒲還有樹枝掉的七零八落的樹木。


  沿著痕迹一路尋下來,正好看見有一個歹人正抓著自己的孩子。


  「前輩,我不是故意抓的,我本來是在追一隻人面鴞,用了一個網子去抓它,沒想到人面鴞自己掙脫了,倒引著我的網把令郎給網了出去,我見令郎儀錶堂堂必是萬中無一的瑞獸,就趕緊把它送了回來,順便抓捕那隻人面鴞。」


  宋丸子笑得和氣萬分,在那不知名大鳥更甚元嬰修士的威壓之下,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臟挖出來給對方看看,絕對一等一又紅又熱,不含一絲壞水兒。


  「你說我孩兒小,沒辦法吃,我生的夠大,你且說,敢吃么?」


  從來可以嘴上跑驢的宋丸子這次真的很想回到片刻之前,把那個沒事兒瞎說的自己拍飛十丈遠,調戲小鳥沒關係,讓這麼個不好惹的老鳥聽見了,那真是流年不利,五行缺運啊!

  「鳥前輩,你……你聽錯了!我是說令郎太小了,不能吃我給它的東西,絕不是說我要吃令郎啊!令郎如此活潑可愛,儀態萬方,我怎麼可能動壞心思去吃它呢?」


  說著,宋丸子從儲物袋裡掏出了一小袋用落花谷做的糖,那糖個個有拇指大小,顏色粉中帶金,是宋丸子做的所有湯里最漂亮的,這還是她在無爭界的時候為了哄那些受傷的修士們做的,也只剩最後一袋了。


  一隻巨大的鳥爪勾起了糖袋子,宋丸子沒看清那巨鳥是什麼動作,只聽見了糖豆被咬碎的咔嚓聲。


  咔嚓,咔嚓,咔嚓……沒玩沒了地咔嚓了起來。


  「這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作為一個廚子,宋丸子知道,只要這個人能從自己接了東西吃還不說難吃,那事兒就肯定有得聊。


  「嗯……兩千年前,也有人給我吃過比蜜還甜的東西,罷了,這次我放過你。」


  太陽從東邊爬了上來,陽光越過了群山揮灑到了他們身邊,在第一縷陽光照在那巨鳥身上的時候,宋丸子就忍不住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何等斑斕耀眼,又是何等溢彩流光,卻又在無限燦爛中給人以安寧之感。


  「我叫鸞,走吧,我帶你去找人面鴞。」


  有鳥焉,其狀如翟而五彩紋,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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