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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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廚子,一個從蘇家后廚房走出來, 護住了蘇家僅剩的老婦人蘇秦氏和蘇家小少爺蘇遠秋的廚子。
先皇陛下讓他們從蘇家人手裡「秘密」拿到傳說中的「仙人葯」,那時的蘇家還剩什麼?聲名赫赫的蘇老相爺死了,才華橫溢的蘇大爺也重病在身, 就連蘇家的獨苗蘇遠秋也是天生體弱,十幾歲就得了治不好的肺病,說這樣的一家人手裡會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葯,誰會信呢?
偏偏剛登基沒多久的先皇信了,他不僅信了,他還想自己把仙藥拿在手裡。
能夠成為「大內第一高手」,高盛金除了有過人的武藝之外, 還有過人的腦子, 他知道了皇上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不管有沒有「仙藥」,蘇家都必須要消失。
什麼老蘇相爺在世的時候不看好先帝繼承皇位, 什麼蘇家名望太高令人忌憚, 這些事高盛金都不去想, 也不去問, 他是皇帝的一把刀, 那就只要夠快夠聽話也就足夠了。
起初, 一切都很順利, 假傳聖旨帶走蘇家全部的中堅力量, 押到京城外嚴刑拷打,然後一個一個殺掉。
一代清流名宿的蘇大老爺病體支離倒還有一副錚錚鐵骨,雙腿都被打爛了,還堅定地認為他們不過是一撥亂匪,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是蘇家世代效忠的皇帝要他們全族性命。在他死之前,高盛金給他看了自己收到的密旨和金牌,然後滿意地看著他瞪大了眼睛,被捏碎的喉嚨里是信念崩塌的喘息聲。
幾個時辰后,高盛金再到蘇府,蘇家全族的男丁只剩下從未出仕的蘇遠秋,還有穿著全套一品誥命披掛的蘇秦氏——蘇老相爺的遺孀。
他們倒是機警,已經遣散了所有的奴僕,卻沒想到高盛金早就在城裡城外埋伏了人手,凡是從蘇家出來的人,一個不留。
就這樣的老弱病……那個獨眼廚娘從後院走出來的時候,老弱病殘算是湊了個齊全。
看在眼裡,高盛金忍不住笑了,他身材魁梧,卻有一副和藹可親的樣貌,笑得像是一個鄰家大叔,他習慣這樣笑著看著別人走上絕路。
那天,他一如既往地笑著,笑的時候怎麼都想不到那個挽著袖子的女人居然會妖法,搖搖晃晃走出來,彷彿隨手扔了幾塊石頭出來,就帶著蘇家的兩個人憑空消失了。
之後的三個月里,高盛金為了殺掉他曾輕視的「老弱病殘」而絞盡腦汁,他甚至讓人刨了蘇家的祖墳,只為了逼蘇秦氏現身。
蘇秦氏果然出現了,抱著蘇老相爺被高盛金打碎的棺木舉刀自盡。
天上下著小雨,被查出來叫宋丸子的廚娘遲來了一步,看著蘇家被毀掉的墳地和蘇老夫人的遺骨,她再次使出了妖法。高盛金看著水潑不滅的火焰,不得不下令撤退,在走之前,他手下放箭重傷了宋丸子,這令他很高興,比蘇秦氏死了還讓他高興。
只要這個妖人也會受傷,也會死,高盛金覺得自己就不會輸。
又過了一個月,高盛金聽說手下已經把受傷的宋丸子和病入膏肓的蘇遠秋圍困在了一件茅屋裡,可等他趕到的時候,那個茅屋已經被夷為平地,他的手下傷得七零八落,有人說蘇遠秋已經死了,也有人說宋丸子成了渾身著火的妖魔。
蘇遠秋死沒死,高盛金還需要時間去證實,但是宋丸子果然成了妖魔,她開始反過來暗算高盛金和他的手下,手段多到令人害怕。
一個接著一個,那些聲名赫赫的武功高手連到底發生了什麼都沒弄明白,就被廢掉了雙手,偶爾還加上雙腳。
「她不殺人,只廢人武功,總、總還是能從她手下活命的。」高盛金的一個心腹這樣說道,三天後的晚上他就死了,不是被宋丸子殺死的,是嚇死的。
先皇仙去之後,高盛金也辭去了自己的官職,他決定上登仙台,以前是為了長生不死,成為神仙,後來又多了一個原因,是他再也不想東躲西藏地逃避著宋丸子的追殺。
可惜他還是失敗了。
「放過我吧,我求求你,我去給蘇遠秋披麻戴孝,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我求求你了……」
臉上已經糊了好幾個蔥油皮的男人掙扎著哀求著。
宋丸子臉上的藍色紋路暗下去又亮起來,黑色的長發在追擊中散落開來,讓她愈發形似鬼魅,在她身後,登仙台上的人已經離地兩丈。
高盛金低頭求饒,手中又握著一把短刀扎向宋丸子的胸口。
他的刀在距離宋丸子還有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住了,那瞬間,這個最喜歡笑著看別人去死的人,終於感受到了什麼叫絕望。
「你的仇人都在山下等你呢。」從不殺凡人的女人笑著說。
血花飛濺。
一雙斷手落在了九月黃綠相間的秋草上。
……
那兩把被眾人追逐的「雲台仙鑰」也已經帶著搶到它們的人飄飄搖搖飛進了光圈,宋丸子回過身,顧不上看人堆里爭搶的結果,左手三個手指用力一搓,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反覆兩次,她臉上將要徹底暗下去的紋路終於又亮了起來。
躺在登仙台上的那口大黑鍋晃了晃,從台上飄了出來,徑直飛到宋丸子的身旁。
跳進黑鍋里,宋丸子一路飛到登仙台旁邊,她的手上藍光一閃,金色的光柱似乎抖了兩下。
「角」
「奎」
「婁」
「翼」
「參」
每當她變換一個手印,就有一個藍色的圖紋打到了光柱上,那些圖紋就像是一顆顆閃亮的星星,融入了浩蕩的金河。
所謂登仙台不過是一個大陣。
「世間所有陣法,都不過是星圖的變幻。」
這不過是個許出不許進單向陣,難不住她。
或者說……難不住曾經的她。
腦海中飛速計算著陣法中星圖的組合,當手中的藍光再次黯淡的時候,宋丸子毫不猶豫地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丹田。
仙門越來越近了,宣窈的眼中難掩激動,可激動之餘,她又忍不住向下看去。
「她能趕上來么?」
「她說她能。」
沐孤鴻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另一把鑰匙,雖然無人可以牽引,可是這把鑰匙也一樣在向仙門飛去。
「我當然要謝你,可是如果你以為你放過了我,就能讓我替你殺人,那你還不如現在就給我一個痛快。」
「上一個這麼有骨氣的人,墳頭上的草已經比我還高了。」
「我是劍客,不是殺手,不拿別人的命做交易。」
他的話逗笑了那個人。
「好,那我不讓你替我殺人了,你要謝我的話,就替我出一劍,再就是……在合適的時機,給我另一把鑰匙。」
當日在茶棚的對話歷歷在耳,沐孤鴻突然發現,即使到了現在,看著那個「怪人」扔了第一把鑰匙飛出去,看著她還被光柱拒之門外,看見著仙門已經離他們如此接近,自己都沒有懷疑過她會不會錯過這場「一步登仙」。
「商」
「參」
登仙台旁,大部分仰著頭看著登仙的奇觀,看金雲燦爛,仙氣渺渺。
也有一些人看著宋丸子。
「她在做什麼?」
「大概是想進去吧?」
人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哪怕她手中飛出的流光確實奇妙,也沒有人相信她能打開登仙台,踏上升仙路。
仙人的東西,怎麼可能被改變呢?
就在沐孤鴻距離仙門不足兩丈的時候,登仙台上的金光彷彿突然凝固了,托著他們上升的雲朵也頓了一下。
「破!」站在大鐵鍋里的女人一聲大喝,被無數人熱切仰望的絢目金光應聲而碎,化作了一場瑣碎的金雨。
二十年後,人們還會說起今天。
四十年後,人們還會說起今天。
一個甲子之後,依然會有人站在登仙台外,對別人說:「聽說啊,曾經有個怪人坐在一口大黑鍋里,硬生生飛上去成仙了!」
「說不定本來就是個神仙呢!」
「唉?不是說那是個黑色的妖怪?」
「不是說大黑鍋成精了?」
所謂一步登仙,不過是修真界一個小小的人才篩選罷了。
宋丸子這樣想著,手裡攥緊了片刻前沐孤鴻給她的「鑰匙」,終於暈了過去。
意識最後的片段,是有人大喊了一聲:
「我要成仙啦!」
這倒不是說這兩隻老虎就特別好對付了,它們的體格不大,筋骨卻十分結實,身披白毛,行動如風,長相在老虎中是頗讓人驚艷的。
只是與之前的牛怪相比,這兩隻打不過還會跑的老虎真是配不起它們第八關鎮守者的身份了。
「嗯……這個東西不錯。」
老虎沒有打死,休息時自然沒有肉可吃,宋丸子找到了一種類似落花生的東西,結出來的硬果殼兒個個兒半個巴掌大小,從地下探出半截兒,頂上還伸著細瘦的氣根,去了殼兒,再剝去一層金箔似的內皮,就露出了白生生的果肉,用手一碾就有透明的汁水滴滴答答。
這汁水沒有什麼味道,卻足以用來讓人解渴,和著那種紫色的大麥粒一起煮,沒一會兒白果子就化成了一鍋水,然後熬成了一鍋粥。
四個人用白果子的果殼兒從大黑鍋里舀粥喝,王海生的那張嘴用多大的麥子都塞不滿,還不停叨叨著剛剛和老虎的對戰。
「我之前用那招『大海無量』的時候,不過是能把跟我武功相當的人打退幾步,沒想到今天居然把老虎硬給打出去了!」
「可惜那老虎跑了,不然我這狗皮褲子能換虎皮褲子了,之前那頭牛的皮太厚了,都快趕上丸子姐姐的鍋了。哎呀,小唐這個衣服,看看也都不像樣了,空凈大師也是……誰能想到呢,說好的當神仙,結果我連條褲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