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滿目漆黑,涼意襲來,羨晞蜷縮在地上,止不住的發抖,再沒有人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偌大的椒房殿就隻剩她一人,不僅宮人被弄走得幹幹靜靜,就連她的鳥雀魚鬼也杳無所蹤。


  淚水像是開了閥似的,已經感覺不到它了,它隻順著眼角自顧自的流出來。


  喃喃自語“你真的要那麽狠嗎?真的要我恨你才甘願?”


  究竟做錯了什麽?才會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讓你絲毫不顧及往日的情分。


  世間男兒皆薄幸,果然如此。


  羨晞流著淚,又癲狂的大笑。從淑妃那換回來的絳紫色宮裝已然褶皺斑斑,猶如一塊破布,誰都可以踩上一腳,再不複高貴。發絲淩亂不堪,端莊典雅的淩雲髻於半路崩塌,釵環欲落未落,磨去了所有的光澤。


  長信殿裏,成安公主同樣哭泣了良久。從晚間哭起,苦累了睡下了之後,大清早的又煩著太後,拉著她的袖子哭個不停。


  太後手撚佛珠,坐在上方不動如山,成安就跪伏在身旁,拉著太後的衣袖哭得每完沒了。


  成安的嗓子已經哭啞了,嘴中卻依舊在嚷嚷:“母後,求您,求您了。”她一直重複著,太後就是絲毫不為所動,隻是眉頭越發皺巴,像是要發怒了似的。


  ”你給哀家醒醒,不要再做這些無謂的事了,他真的不值得。”眼前跪著的人是她唯一的放在心尖上寵著的明珠,縱然已經萬分不耐,太後還是沒有過多的責怪,隻想讓女兒早日醒悟。


  “母後,您要兒臣說幾遍才夠,羨滬他絕對做不成這種事,一定是讓人陷害的。”


  “讓人陷害的?這事是你舅舅查出來,難不成你還懷疑是你舅舅刻意陷害他。”太後有些惱怒了。


  “不,不,兒臣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兒臣真的可以擔保,他不是那樣的人。”成安知道母後信任舅舅,雖然她本來就懷疑是舅舅,但不敢明說,否則又得被訓。


  “你可以為他擔保?你可知他整日流連花間酒巷的事,曾經還為爭奪花魁同人家大打出手,這樣的人,如何做不出這事,又怎麽值得你托付終身,跟你說了這麽多,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呢。”太後想到羨滬以前的種種劣跡,越發覺得成安隻是一時瞎了眼。


  隻不過女兒都已經十七了,不算小,得盡快為她擇一門如意郎君,太後時時都在留意,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是那個上不得台麵的南家二公子。


  母子倆都是執拗的人,認準了的事就不撞南牆不回頭,卻仍然沒有放棄說服對方。


  “女兒知道您瞧不上他,表麵上看他是挺吊兒郎當的,可他內裏真的不是這樣的。”成安抖動著太後的衣袖,上下左右晃動

  “哀家是鐵了心的,斷不會答應為他說情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又道:“早些回去歇一歇吧,別在哀家這耗著了。”太後用帕子撫著成安的淚痕,看著她紅腫的雙眼,頗為心疼。


  讓她見了那麽多青年才俊,她怎麽就都瞧不上呢?甚至於讓她去了皇貴妃的晉封宴上,讓她同未來的婆婆拉近一下距離,她怎麽就這麽不開竅呢?絲毫不懂得自己的苦心。


  太後搖搖頭,兒大不由娘啊!


  隻是,成安還來不及求到這個情,太後也沒來得及讓她死心,長信殿裏,就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嫿鷺殿裏清新淡雅,室內彌漫的是翠竹的清香。淑妃不喜熏香,也不喜鮮花,隻在後院栽著許多竹子,微風拂過時,清香入室。


  彼時,淑妃一邊撫著琴,一邊聽著各個宮裏掌事的匯報。


  禦膳房總管道:“太後說要吃南地的櫻桃,賢妃說要北地的烏雞,還有……”


  絲織局總管道:“錦美人說東西織室所織的布帛太過粗糙,一定要穿上波斯輕薄的絲綢。”


  太仆道:“……”


  淑妃停了下來,微微笑道:“這些本宮都會派人去辦,你們寫下來交到奉總管手中就好,這幾日就先拿其它的頂頂。”


  奉總管正是昨日領著羨晞出宮的那位,淑妃最為看重他。


  “是,娘娘。”幾位掌事齊聲應道。


  “不過,您們可得長點心,近日有人向本宮匯報,說你們收了不少的油水。”淑妃話鋒一轉。


  “這個,這個,娘娘明鑒,一定是有人誣陷,誣陷啊!娘娘告訴奴才,這人是誰,願同他當麵對質。”掌事們支支吾吾的回答著,明顯是心虛了。


  “不管這人是誰,本宮希望隻這一回,平時本宮不太過問宮裏的開支,隻讓少仆上點心,並不是本宮就真的閉上了雙眼。”淑妃笑意清淺。


  聽得他們卻身子一震。


  平日裏,淑妃放心的把後宮事務交到他們手上,幾乎從不過問,隻在每月月底略略的問上一問,他們也隻有遇到難題了,才來嫿鷺殿稟報。


  “下去吧!”淑妃從不趕人,今日算是破天荒了。


  他們瞬間冷汗涔涔。


  “太後口諭到,請淑妃娘娘火速去一趟長信殿,說有要事相商。”太後宮裏的小太監匆匆趕來。


  太後從未這樣急匆匆的傳喚過她,淑妃有些吃驚,在路上時問著那小太監:“公公可知,出了何事?”


  “既然娘娘問了,奴才偷偷告訴您,好像是因為椒房殿的那位娘娘,奴才可從未見過太後這麽怒過。”小太監小聲的說著,說到太後發怒時,還哆嗦著身子。


  淑妃心裏有些不安,喚過綠蘿,對她耳語了幾句。


  長信殿以往都是經聲,木魚聲,而今日卻是太後的嗬斥聲。


  淑妃還未進入主殿時就聽到了太後的聲音:“她南羨晞膽子也太大了些,哀家一定要好好的問問她,心地怎麽可以這麽狠到這個地步。”


  太後端坐在上頭,許久未曾露麵的趙婕妤立在下方,暗暗答著笑。另有一宮女跪在下方,顫抖得厲害。


  緩緩入內後,太後道:“淑妃你來得正好,就由你去把南羨晞送到冷宮去吧!”


  “臣妾叩見太後,敢問皇貴妃犯了何事?”淑妃行著禮,甚是不解。


  “犯了何事?她陷害皇後,謀害皇嗣,毒打妃嬪,殘害宮女,勾結玉國。這些讓她死十次都不為過了吧?”太後怒火依舊不止,怒得把手邊的茶水揮倒在了地上。


  而地上正跪著一個宮女,瑟瑟發抖,就算滾燙茶水濺射到身上,也不敢發出一言。那人竟是皇貴妃的貼身宮女——莆芝。


  淑妃不敢再搭話,任太後發著脾氣。


  良久,才道:“陛下可知道?”


  “哼,不管他知不知道,哀家都不會讓他再包庇她了。”太後怒氣不止,丹蔻險些被折斷。


  “母後,貴妃嫂嫂畢竟是皇帝哥哥的人,您這樣直接把她弄進冷宮,回頭,皇帝哥哥該生你氣了的。”成安又是搖晃著太後的手臂,撒嬌撒個不停。


  成安乍聽到這些事的時候,也十分震驚,或許是愛屋及烏的緣由,她對趙婕妤和莆芝的這番說辭有著深深的懷疑。


  “你又為她說話?整日裏胳膊就知道往外拐,給哀家回你的麓綺殿去,這個月不許出來。”太後怒意更甚,對成安也越發不滿意起來。


  淑妃還未說話,趙婕妤倒先站了出來:“太後息怒,長公主心地良善,又怎能想到她人的歹毒。”


  “你又算哪根蔥,這裏還輪不到你來說話。”成安絲毫不領情。


  趙婕妤的笑容僵了僵,隻好退回一旁。


  “說話如此粗鄙,哪還有皇家風範?還不回去,是想將一月變成兩月嗎?”太後不是想為趙婕妤做主,隻是看不慣成安老為南家人說話。


  成安忿忿不平的離去,走時還狠狠的瞪了趙婕妤一眼,對淑妃則滿是祈求,討好的神情。


  接受到成安小表情的淑妃,還是站了出來:“長公主雖然頑劣,但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陛下以律法治國,讓他知道實情,臣妾相信陛下一定會如實處理,這也是對他的尊重,才不至於讓太後同陛下的母子之情生了嫌隙。”


  盡管淑妃如今還不太清楚,這所謂的實情是什麽。


  “那就讓寇廣請皇上過來吧。”太後甫一思索,還是妥協了。


  “慢著,你記得讓皇上來哀家這的時候,領著皇後一同過來。”震怒之餘,太後想著自己侄女受的冤屈可算要洗清了,讓流桉親自把她帶出來,想必也能讓她高興一番。


  “是,太後!”寇廣迅速領旨,帶著幾個子太監去尋流桉。


  看著寇廣離去的身影,殿內人心思各異。


  太後憂思難解,撫著額頭不住的歎息。臨了,臨了了,還要經曆這些,看來老天是不讓她好過啊。


  趙婕妤表麵裝得鎮靜,實則心裏樂開了花,無人看見的地方,對貼身宮女露出了一抹瘮人的笑容。


  淑妃同樣麵上鎮靜,心裏則是憂慮重重,她不知流桉這回要怎樣才能救下羨晞,又會經過怎樣一番苦難。


  忍不住歎息,這天,真的是要徹底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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