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棠溪劍自握到手裏後,羨晞就不太舍得放下,時而擦拭,時而輕輕摩挲摩挲。


  這把劍跟了她已經快有五年了,雖然沒有時時帶在身邊,可是,這是師父送給她的。


  寶貝得不行,以前從來沒想過要將它交給別人,如今……


  真是對不起它,也對不起師父。


  “娘娘,別擦了,大鴻臚剛剛著人來說,玉太子已經回來了,咱們快去吧,也好早些回宮。”莆芝過來攙起她。


  玉太子是回來了,端坐在廳裏,麵色陰暗,看起來心情極差,旁邊的使者大氣都不敢出。


  羨晞看見這幅場景還是有些忐忑的,那日她喝醉了酒,萬萬沒想到竟惹了這樣一個煞神,真是徒惹傷悲,無比的悔恨,怎麽就去管了這樁閑事。


  隻希望事情能進展得順利些。


  腳步慢了下來,羨晞邁著小碎步前進。


  方才大鴻臚已經同玉律清說過了流桉的處理辦法,他雖然還是不滿,可是不敢再說什麽。


  他眉頭緊皺,讓玉國的那些使者都先出去了。


  “南貴妃,請進!”


  羨晞點了點頭,緩步前進,她能感受到莆芝在她旁邊哆嗦。


  “南貴妃,就不奉茶了,為了你的臉麵,已經把使者都喚走了。”玉律清瞥了眼吳徳利和莆芝兩個。


  羨晞明白他的意思,無人奉茶不再是他的無禮。若是留著吳徳利和莆芝,她不太光彩的致歉之舉,傳出去了,也不關他的事。


  這回玉律清是打錯了算盤,他以為的致歉,莫不是三跪九叩?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說她做不出這樣的事,北國也不會讓這事發生的。


  要真的這樣做,北國的臉往哪擱?


  羨晞真想嘲笑一下他,麵上卻沒有表現,而是真的將吳徳利和莆芝遣了出去。


  羨晞自顧自的找了個位子坐下,也不理玉太子的臉色是多年難看。


  “聽聞玉太子是個愛劍之人。今日本宮帶了把寶劍想讓玉太子幫忙品鑒品鑒。”羨晞正色道。


  甫一進來,羨晞就發現,玉律清對著她的劍眼裏露出精光,那是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他重新打量著她,她今日身著粉衫,襯得膚色更加白皙,未施粉黛,卻麵色紅潤,嬌俏可人。


  若不是梳著飄逸的淩雲髻,他大概會認為她的年歲同他的妹妹一般。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有些好奇,有些不解。


  真不像是個深宮嬪妃。


  手裏的棠溪劍,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說得不錯,他確實愛劍,不,應該說整個玉國皇室中人都愛?皇宮裏麵就有不少的藏劍。


  棠溪劍,古之聖品、至尊至貴、人神威崇,他不會不知道。


  他順手接過,拔了開來,細細觀察,確實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劍,比之一般棠溪劍,它做工更加精細,圖文更加精美,刀鋒更加銳利。


  “南貴妃,你這是?”


  “若本宮說,要贈予殿下,來向您賠罪,您可願意。”她說得極為大方,好像說的不是什麽寶劍,而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的劍。


  “其實你大可不必,為本太子奉上一杯茶,本太子就打算放過你。”他說得好像不會為難她一樣。


  “本宮是個能屈能伸之人,這等小要求,本宮自然是樂意滿足您,不過,這劍您真的不想要?”羨晞笑道。


  她一直在觀察著他的反應,見他猶豫不決,就準備再添一把火。


  “這回太子您隻借到六萬糧食,您父皇那,打算如何交代?如何向你們玉國忍饑挨餓的老百姓交代?”


  玉律清也想到了這一層,這正是他目前最為擔憂之事,他的父皇本就不看重他,若不是他出生時就被立為太子,現在的太子之位應該落不到他身上去。


  隻借了這麽點糧,他的父皇應該會更加厭棄他吧?


  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墨黑色的眸子牢牢的定住她:“貴妃娘娘有何高見。”


  實在是咬牙切齒。


  “太子應該知道,本宮的父親是大司農。”羨晞錯開他的視線,他就盯著她的側臉看。


  “那又如何,你打算幫我?”他並非完全無腦,一思索就反應了過來。


  “若本宮可秘密多借給你們玉國二萬石再加上這把寶劍,來換取太子一個承諾,太子可願意?”羨晞道,不像是在開玩笑。


  “不是本太子優柔寡斷,而是想弄清楚,一來,這是不是你們北國狡詐,又設下個套來讓我鑽。二來,你的父親會答應你這樣近似於叛國的行為嗎?三來,就算你父親會答應,你可有想過事情敗露之後的後果,到時候本太子回了玉國,可幫不到你們分毫。四來,你安知本太子不是背信棄義之人,你要的承諾如何兌現?最後,你要的承諾要是太過分,我又怎麽會答應呢?”玉律清分析得條條是道。


  如果真的能帶回去八萬石,再獻上這柄寶劍給父皇,他大概會沒那麽氣吧?

  羨晞站了起來,想著倒是小瞧了人家,他說的這些,她不會不清楚,既然她今天敢在這說出這番話,那就意味著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想好了退路。


  她居高臨下,對他說:“本宮就問太子一句,願不願意賭。本宮今天既然站在了這,就是相信太子的為人,否則將來何以君臨天下?再有,本宮不會提太過無禮的要求,一定是在您能力之內的。”


  他在仔細的思考,腦中略過無數可能的結果和可能。


  不得不承認,她提的建議,誘惑太大,幾乎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他猛地立起了身子,湊近她,嗅著她的發香,在她的耳際說道:“那貴妃就說吧,說出你的要求。”


  羨晞感覺到了耳邊的熱氣和身前的人冰冷的身軀,立刻推開了他,調整了一下,扔下手中的絲娟到桌子上,正色道:“首先,太子你還糧之時,必須還上十二萬才好,另外本宮的特殊要求,就在這裏麵,太子好好考慮。對了,太子應該是三日後離開吧,本宮給你一天的時間思考,考慮好了,秘密著人來說。”


  那上頭的字淡淡的,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她不是怕他欺負她,他瘦瘦弱弱的,興許還打不過她。


  匆匆離開,是因為她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心裏頭還有些亂。


  奈何,心裏,一直有個聲音跟自己說必須得賭一賭,賭贏了,就不必再過這樣的日子了,雖然這隻是百步中的一步,但就是想不惜一切代價去嚐試一下。


  賭輸了,也是解脫。


  她走後良久,他才拿起那條她丟下的絲帕,展開一看,麵色有些驚疑,一驚,這字怎麽像是孩童寫的,一疑,上麵的要求,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複又歸於平淡。


  湊近鼻尖,絲絲馨香,不知是她使用的熏香,還是她的體香。


  他冰封的心,忽然像是炸裂了一點開來,那道口子,很小很小,小到難以覺察。


  冷冷的微笑自他的唇角開始,然後抵達眼眸。


  回去的路上,莆芝和吳徳利見羨晞麵色沉沉,不敢多說一句,一左一右跟在後頭,向著椒房殿的方向去。


  他們都不知道羨晞是經過怎樣的一番思想鬥爭和天人交戰。


  她利用這個機會,用寶劍降低玉太子的提防之心,再用他的處境一步步擾亂他的心神,讓他逐漸相信,這樣是可行的。


  看他後來的神情,她料定他一定會同意。所以,才敢將絲娟交給他,算是與他交心了。


  她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也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隻堪堪跟父親提過一丁點。


  其實,不敢有十足十把握,父親能夠答應。


  想來,還得去一趟南府。


  “小栗子,駕車掉頭,去南府,你差人回宮,就說本宮很想念闕兒,要去看看。”


  吳徳利聽到命令,迅速調轉馬車:“是,娘娘,噓……駕……駕!”


  羨晞不斷調整的狀態,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正常點。


  煞白的臉色終於恢複了紅潤。


  莆芝這才敢跟自家娘娘搭話:“小殿下不是才離開皇宮幾天嗎?娘娘,這麽快就想他了,要奴婢說,還不如把小殿下接回宮裏,小殿下是那等尊貴,理應一直呆在宮裏才對啊,呆在外祖家,終究惹人非議。”


  莆芝看過無數次自己娘娘因為思念小殿下而哭著醒過來,或者幹脆就徹夜的睡不著。


  羨晞默了許久,看向窗外的夕陽,夕陽紅透了半張臉,欲落未落,餘暉殘存。


  須得換上另一輪昭陽,才可心安。


  “你以為本宮不想?是時機未到啊!”


  聲音有些落寞。


  羨晞接著看那輪夕陽,過兒陣,終於要看不到了。


  此時,天色也晚了,幸好也抵達南府了。


  莆芝主動握著羨晞的手,眼裏擒了淚。


  “奴婢再不提這些讓您不開心的事了。”


  “無妨的,如今也本宮想通了,逃避並不是良策。”羨晞麵帶微笑。


  莆芝還是心存愧疚,小臉皺巴巴的。


  羨晞待她,也算半個姐姐了。


  旁邊的人不開心,自己心裏頭也會受些影響。


  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今日向你要的那條絲帕,上麵繡的錦鵲繡得很好。”


  “娘娘,您說笑了,您要是喜歡,趕明兒奴婢多繡幾條就是。”莆芝聽自家娘娘誇獎自己的繡工,還是很高興的。


  有點納悶的是,今兒早上,娘娘怎麽把她的貼身絲帕要走了。不過,她是不敢問的,娘娘要讓他們知道的都會說出來,不讓他們知道的,若去問了,就是逾矩了。


  咳,又得重新尋一條了

  莆芝在思考著哪幾個樣式好,該向宮裏的哪個嬤嬤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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