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

  此為防盜章


  寶如不敢叫哥哥操心, 含混著應了一聲。


  黃氏正在修補一張六品官服上的鷺鷥補子。那是趙寶松的, 她為了換點錢,打算連官服一套兒賣到壽衣店去, 給那些有錢有閑,但沒功名的富戶老爺們穿著入土。


  這一套,能換十兩銀子, 夠他們一家維持一段時間的生計。


  寶如本還有二十兩銀子的私房,打算全給黃氏的, 摸了會兒那方補子,卻又私自截留了十兩。


  一套官服送到壽衣店就能換十兩銀子, 最值價的就是那方補子。寶如覺得若緞面和彩絲齊備, 她繡的足以以假亂真, 這倒是個來錢的好門道呢!


  從去年十月起程回秦州, 到現在快十個月了, 大難來時,並非排山倒海, 而是鈍刀割肉。


  寶如手摸著那方六品官服的補子,桌上那壇藥酒, 就像端坐在那裡的季白, 一雙深壓壓的眼睛,一股子匪氣, 多看一眼, 寶如都莫名心慌。


  吃罷飯兩人坐在後院閑聊, 望著滿院子亂跑的趙青苗, 黃氏道:「認命吧寶如,我父親雖說官職小,也曾是個通判,遭你爹和你爺爺牽連,到如今官也黜了,賦閑在家。


  我一個京兆大家姑娘,到這秦州來,過這窩囊日子,比你還難,至少那季明德中了解元,雖說兩妻事一夫,你哥哥在京的時候也有通房,都是女人,都是個睡,通房和妻,又有何區別?

  再說,若這秦州城的人知道你的身世,那個男人還敢娶你?季明德願意娶你就不錯了,你說是不是?」


  進門不過三天,寶如與胡蘭茵還未怎麼說過話,更沒有相處過,通房還是妻,在她看來也是一樣的。


  她道:「我並沒有覺得委屈,季明德待我也很好,好歹咱們都還活著,哥哥的病也不是沒治,待他好了,我相信他從此只待你一個人好,好不好?」


  她最怕的,是黃氏受不了這貧賤日子,拋下小青苗和哥哥兩個人遠走。畢竟黃氏也頗有幾分姿色,小姐落難,旁邊衚衕里那等地痞流氓覬覦的可不少。


  黃氏怔了片刻,臉掛兩行淚,迅疾抹了道:「只是可憐了我的穡兒,就那麼死在半途了。」


  穡兒是她的二女,才兩歲,凍死在回秦州的半道兒上了。


  寶如安慰過黃氏,進屋子,去打掃那間狹窄的小屋。


  來的時候臟衣服到處亂堆,盆臟碗砸,等到天黑的時候,寶如已將四處打掃的乾乾淨淨,一間小屋子窗明几亮,眼看日頭將斜,寶如暗道若此刻季明德來,就可以請他進來坐會兒了。


  *

  本來,胡府的回門宴應該要喝到三更半夜的。


  但那王朝宣喝多了酒,摸了一把發現自己腰上所掛的大內禁軍巡查令牌沒了。他掛著個禁軍名號,卻從不當差,那令牌當然也是掛在腰上唬人的。


  每隻令牌上面都鑄著所有人的名字,持令牌入皇宮,無人敢阻攔。


  若果真叫別有用心的人盜去,潛入皇宮被抓,非但他王朝宣得剁腦袋,乾爹王定疆也脫不了干係。


  胡魁嚇掉了半條命,王朝宣直接尿了褲子,關起門來滿府搜檢,賓客們當然四散,季明德也就可以帶著胡蘭茵早歸了。


  他進內院迎胡蘭茵的時候,順手將王朝宣那塊禁軍令牌丟到親家母王小婉的卧榻之上。


  至於第二天王朝宣被胡魁打的鼻青臉腫,王氏大鬧著要回京找乾爹告狀,以及知府大人家的夫人一段姐弟私通的悄悄話兒,不過在秦州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私下悄悄流傳罷了。


  *

  季明德騎馬趕到趙家的時候,寶如已經在門外等了,她懷中抱著一匹上好的紫色緞料,另一手提著自己的小包袱,見他來了,連忙將那死沉死沉的緞子遞過去。


  駝著寶如回家,季明德一路手牽韁繩。


  今晚是他在二房宿的最後一夜,寶如還記得夢裡那條巨蟒,又怕他要做點什麼,又覺得他就算做點什麼,也是應該的。


  如此提心弔膽,恨不能立刻憑空降落五百兩銀子,砸在季明德頭上,轉身跑回那亂糟糟的娘家去,好躲開那條信子吐的噝噝噝的巨蟒。


  到家門口下馬台處時,季白一身酒氣,也剛回府。下馬的時候,他一條腿高揚過頭頂,從另一側翻轉下來,利落干散,一氣呵成,顯然也是練家子,身體底子極好的。


  白天還遣小廝送過一回藥酒,他倒裝的沒事人一樣,借著酒意笑問:「寶如回來了?」


  寶如叫了聲伯父,忽而季明德的手就伸了過來,牽起她的手,黑暗中語氣冷冷:「大伯早些回去休息,我們也該回房了。」


  看到季白,寶如那顆想跑的心就又生生收回來了。


  若不是季明德下手快,她這會子只怕是和那三個姨娘站在一處,給季白做妾呢。


  回到家,楊氏親自燒了一鍋子的水,盛在昨天新買的銅缶裡頭。那銅缶就擺在小西屋的正中央,楊氏帶上門,坐在外面台階上剁党參,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要叫寶如當著季明德的面沐浴。


  楊氏不信那宰相家的姑娘,嫩的像把蔥白一樣,當面解衣沐浴,季明德能不動心?


  寶如有一年多沒有好好洗過澡,出嫁的那天晚上,還是把哥哥嫂子全清出去,才脫光衣服在家洗了個澡。


  逼/仄狹窄的屋子,銅浴盆沾了大半塊地。季明德就坐在妝台前的椅子上,兩條長腿劈開,一手持卷,專心致志的讀著。


  寶如哎了一聲,季明德似乎沒有聽到。她只得拍了拍他的肩,指著床道:「要不你先睡?」


  季明德怔了片刻,丟下書,踢掉兩隻鞋,隨即一頭倒在床上,兩手放下床帳,想必是睡了。


  寶如一腔的忐忑,仿如凌遲一般,在屋外楊氏咚咚咚的剁聲中解了衣服,坐入一缶燙水中,舒適的打了兩個顫子,盡量輕聲的撩著水花。她是面朝著窗子的,就算季明德果真要看,也只能看到她屈膝而跪的背影。


  她的背很美,兩扇蝴蝶骨,隨著手的動作開合,像只展翅而翔的白蝴蝶一樣。膚呈暖玉色,自里往外而透的膩嫩,在昏黃的燭光下閃著微微亮的光澤,摸上去必是如細硯,綢緞般的綿滑。


  水撩上去,又疾速滾落,濕潞潞的烏髮由一側攏向前胸,唯剩一捋搭在脖頸窩上。


  十五歲的少女,並非肥肉,而是只羔羊,剝皮洗凈,置於案頭的小羔羊。


  王朝宣當比李少源的退婚書只晚一天,越關山而來,恰恰遲了一步,本欲生搶,卻叫胡魁勸下,因為胡魁與季白才做了親家,不想直面得罪,欲尋個轉寰之計。


  而季白的小心思,則是拿他當擋箭牌,地契,藥酒,接下來還會有別的,雪中送炭一般的東西,一點點暖過趙寶如的心。等趙寶如也有那麼點心思了,一牆之隔,簡直方便不過。


  季明德想去嘗嘗從她那段玉管似的脖頸上滾落的水珠,喉舌結燥,雙目灼灼。


  寶如擦著頭髮轉身,隔著帳子,他的目光似狼一樣。她隨即一口氣吹熄那隻燈盞,摸黑披上衣服,慌亂中踩翻了銅缶,整盆水嘩啦一聲灑了滿地。


  楊氏停了剁党參的手,連連道:「磚地而已,天亮水就滲了,你們睡你們的,不必管它!」


  寶如於是踩著兩腳的水上了床,也知道今夜是躲不過了,閉上眼睛攥緊雙手,斜倚在床沿上,靜靜的等著。


  季明德一隻手伸了過來,一指一指套上她的手指,捏在手中攥了攥,頭慢慢湊了過來,帶著股子略有汗氣的男性氣息,唇到她耳邊時止住,悄聲道:「穿上衣服,睡吧!」


  他這一聲,寶如總算回過味兒來了,他敢娶,卻不敢睡,也許他怕李少源,或者王朝宣,再或者,僅僅是個土藥材販子季白,就能嚇退他那條吐著芯子游竄的巨蟒。


  寶如放心不少,卻又莫名覺得有些泄氣。本來,她打算告訴季明德地契,還有藥酒的事,這麼一想還是算了,他都自身難保,又如何能顧及她?


  恰他起身去收拾地上的水了,寶如趁勢滾進里側,緊裹著被子睡著了。


  不一會兒,窗外又是楊氏的聲音:「明德,明德!」


  季明德直接開了窗子:「娘,你快去睡吧!」


  「你行不行?」


  「不行!」


  楊氏記得小時候同炕睡,半夜季明德尿脹,那點小牛牛總是炸的老高。身為有兒的婦人,她還頗為得意,暗道就我兒這物兒,長大了必是個能治的媳婦兒哀哀叫的。怎的長大之後七尺的個子,那東西就不行了呢?

  她氣的恨不能進來自己摸上一把,看兒子是不是真的不行。礙於兒媳婦睡在床上不好大聲,帶著哭腔罵道:「認賊作父,認賊作父去吧你就!寶如那一點不好你看不上她?啊?」


  寶如臉色大變:「識得,怎麼了?」


  自打趙相父子被發貶往嶺南之後,王朝宣天天登門,若不是忌憚於李少源,只怕早都動手搶過多少回了。


  季明德道:「他在秦州!」


  退婚書到秦州才不過三四天,王朝宣也跟著到了,顯然是為她而來的。


  寶如想起酒色財氣堆了一臉的王朝宣,再有他那永遠身上有股子異香的老乾爹,不由欲嘔,主動伏上季明德的胸膛:「我會整理屋子,也會學著幫娘一起整理藥材,我還會學著做飯,你幫我一把!我不想跟他走。」


  他呼吸漸粗,慢慢往外挪著。寶如一顆心暗沉,以為他知道她的身世,不敢再要她,要將她推出去,仰起下巴靜靜的等著。


  等了許久,季明德才說了一句:「放心,你是我季明德的妻了,唯一的妻子,這輩子,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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