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

  此為防盜章  而胡蘭茵一手拽著他的袖子, 一臉幽怨,正在細聲叮嚀著什麼。


  寶如本沒送他的意思,畢竟除了同床睡過三夜, 說的話總共也不上十句。恰她眼掃過去,他也在望她。寶如連忙轉過眼兒, 卻又撞上季白斜勾著唇, 頗富意味的眼神。


  楊氏怒沖沖問朱氏:「大嫂,明德要去那裡,我怎的事先一絲信兒都不知道,如今他成你們的兒子了, 我這個娘反而靠外了么?」


  朱氏小聲解釋道:「咱們秦州成紀縣的李翰, 人稱成紀老人,是貞元十四年的進士及第,曾做過御史中丞, 廬州刺史的, 八股做的好,著書立說也有不少。如今他辭官歸隱在老家,寫信命明德前去,說要指導指導他的學業, 有這樣的好事, 怎麼能不讓孩子去了?」


  楊氏是成紀人,娘家跟李翰家恰相鄰而居, 一聽季明德是去成紀找李翰, 擺明了就是要躲胡蘭茵, 心中暗道他雖被季白逼的緊,卻還沒忘了娘,也就不說什麼了。


  胡蘭茵還在絮叨個不停:「包袱里有銅板有銀子,鞋有三雙,衣服也是整理好的,莫要虧了自己,到了李府,打發小廝的時候手一定要大方,莫要稀疼銀子,若不夠的話,記得寫信來……」


  季明德昨忍無可忍打斷胡蘭茵:「大嫂,差不多就行了,鬆開我的袖子。」


  他走過來的時候,寶如正在看遠處那照壁下兩隻狗兒打架,一個嗅著一個的尾巴。兩隻土狗,一個繞著一個轉圈子,忽而不知怎的,一隻躍上一隻的背,屁股聳動起來。


  寶如想了半天,憶及偶爾偷翻過的,大哥房裡一本□□,上面男女可不就這樣辦事兒的。


  她臉猛得一紅,便聽季明德說:「我走了,你和娘多保重!」


  寶如連忙應道:「快去吧,家裡有我,我會照顧好娘的。」


  她心裡想的卻是,他這一走,隔壁季白會不會把手伸進院里來。


  季明德也順著寶如的眼眼掃了一眼那兩隻狗,小廝季羊忽而上前,一腳踹開兩隻狗,驚的兩條狗尖叫著跑了,身後抱臂圍觀的粗仆們一陣鬨笑。


  寶如心不在焉,見季明德還不走,遂忍不住勸道:「趕路要趁早,快去吧!」


  季明德默了片刻,掏了只銀錠交給寶如,低聲道:「我在寶芝堂打了些虎骨粉,管治風濕的。你一會兒去一趟,只報我的名字即可,拿去給你哥哥沖服。」


  他拉她時的親切,恰似胡蘭茵拉他一樣。再湊近一點,聲兒低低,沙啞的嗓音撓的寶如喉頭作癢:「記得不要帶娘,一個人來,我有些話兒要跟你說。」


  寶如記得他說過,自己給寶芝堂作帳,娶她那銀子,恰是這些年他替人做帳攢的。


  他這意思似乎是暗示她,自己會在寶芝堂等她?

  寶如斜覷一眼季白,他站在不遠處,寶藍色暗銀紋的緞面袍子,鬢似刀裁,面若冠玉,四十歲的男人裡頭,即便在京城,寶如也未見過相貌會有如他一般標誌的,身後一字排開三個姨娘,另外兩個老了,唯蓮姨娘還能與之登對。


  他一手把玩著腰間綴玉,似笑非笑盯著遠處。


  「好,我必去,你快走吧!」門前一堆人眼巴巴的瞅著,同是妻子,寶如不欲招胡蘭茵眼紅,忍不住推了季明德一把。


  季明德再到楊氏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轉身上馬離去。


  寶如轉身欲走,胡蘭茵卻笑嘻嘻趕了上來,挽過她的手神秘一笑:「好妹妹,往姐姐房裡坐會兒去!」


  朱氏也道:「寶如,跟著你姐姐去唄,你們都是明德的妻子,理該親近親近的。」


  寶如不好推辭,轉眼去看楊氏,想要叫她替自己脫身,楊氏卻從腰上掐了寶如一把,湊在她耳邊道:「快去套套話兒,看昨夜明德與她成事了不曾。」


  又是季明德。寶如暗道,僅憑季明德方才與胡蘭茵那親密的樣子,可見昨夜是成了事的。


  他並非給楊氏謊稱的那樣,自己不行,那東西好似烙鐵一般,半夜偶爾觸到,燙的她混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他不過是不敢,或者不想睡她罷了。


  *

  與胡蘭茵一起進了她的獨門小院兒,聽說原是季明義住過的,書房大而敞亮,陳設與京城大戶人家無二。


  聽說季明義自幼跟著父親為商,寶如以為房中陳設必定滿是銅臭氣,卻不想竟清雅得緊。


  黃花梨的書架,上面藏書滿滿。屋中琴幾皆備,牆上幾幅墨寶,落款皆是季明義,字書的豪放大氣,蒼勁有力,唯一一點不好,就是行筆太過匆匆,可見不是細心如塵之人,顯然行事魯莽,不會瞻前顧後,難怪他會英年早逝了。


  朝北的牆上還掛著一幅畫,畫上一個著裘衣的男子,策馬躍於雪中,眉眼與季明德肖似,寶如暗猜那當就是季明義的畫像。


  畫像下供著一盤大佛手,香氣淡淡。


  胡蘭茵道:「我與明義訂的娃娃親,定好去年成親的,誰知他去年給皇宮裡送御葯,回來的半途遇上山洪,被埋在山裡頭了。他是獨子,人死了,香火總還要有人傳承,只是委屈了你,要與我……」


  那蒿兒端著只盤子走了進來,湊在胡蘭茵耳邊道:「小姐,咱們二少爺交待好的,這碗燕窩你必得要喝了,好給你補身子!」


  寶如低著頭抿著唇,頰兒飛紅,暗道說的這樣大聲,生怕我聽不見似的。


  胡蘭茵頗難堪,厲眼制止蒿兒說下去,蒿兒只得退了出去。


  胡蘭茵又道:「同是明德的妻子,咱們本該比親姐妹還親的,隔壁也過的太清貧了,我這裡備著些燕窩,阿膠,你走的時候帶上些,回去也好補一補。


  寶如覺得自己也坐夠了,也不想跟胡蘭茵演什麼姐妹情深,畢竟她已有發財之道,眼看就能贖身,不像胡蘭茵早做好了兩妻侍一夫的準備,遂起身道:「妹妹打小兒火氣大,燕窩阿膠一吃就上火,生滿嘴的泡兒,吃它不補反而受罪,姐姐的好意我就心領了。


  妹妹在寶芝堂定了兩味葯,說好此刻去取的,就不陪姐姐閑話了。」


  胡蘭茵笑著送寶如出門,到自家小院門口時分別,寶如剛邁出門檻,便聽那蒿兒說道:「奴婢聽著二少爺昨夜折騰了一夜,小姐想必也累壞了,快快躺到床上去,奴婢給您揉揉唄!」


  只這一句,寶如腦子遊絲一滑,便滑到季明德的身上。


  他從未在她面前脫過衣,但相伴睡了三夜,夜裡偶爾碰撞,也知他有個駭人物什。


  以他的年齡,並在她床上強抑的隱忍,到了胡蘭茵這裡,乾柴遇著烈火,當是能折磨掉胡蘭茵半條命的。


  胡蘭茵斥道:「快將嘴閉上,知道的說你嘴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輕狂了。」


  寶如一笑,一人穿過大房第二進的院子,欲往前院,回自家去。季家後院栽了滿滿的石榴樹,如今滿樹掛著拳頭大的青果。


  季白一生橫財發的不少,但子嗣難求,才會栽這滿院子的石榴樹。


  石榴旺子嗣,但並未給季白旺來一男半女。除了年青時朱氏給他生過一個季明義,此後七八個妾來來去去,全不見音訊。他在外名聲不好,生意做的大,虧心事兒乾的大約也不少。


  原來在京城,寶如的父親趙秉義就幫他擺平過一樁人命官司。


  恰是石榴樹密處,季白一襲寶藍色的緞面袍子隱隱約約,由一身春桃紅褙子的蓮姨娘扶著,正在聊著什麼。見寶如經過,季白一個眼色,蓮姨娘便轉身離去。


  他是故意在這道口上等著她的。寶如無處可避,上前叫了聲:「大伯!」


  寶如心說,季明德趁火打劫,可那火不是你乾爹王定疆縱的么。


  她起身道:「再怎麼樣他也是我丈夫,我必得要跟他說一聲才敢走。咱們都是老相識,你在這裡等著我,好不好?」


  王朝宣只得重又坐下,等著寶如去問話。


  寶如出了果園子,定晴觀察這座胡府,認準了往主院的路而去。


  她要找的是方勛,要求他給趙寶松治風濕,至於王朝宣,就讓他在那園子里等著去。


  從一處角門上進去,寶如遠遠瞧著瓦檐最高的一處,暗猜那是胡府正殿,遂疾步走過去。誰知走到半途,恰就撞上喝的東倒西歪的季白叫個小廝扶著,迎面從那正房后的檐廊下繞過來,要過荷花池,想必是要去解溺。


  寶如站在一從垂柳後面,倒不怕季白看見,只是覺得那扶他的小廝有些眼熟,定睛看了許久,忽而想起來,當初趙寶松被綁票,她和嫂子黃氏兩個去贖人的時候,這小廝就站在匪首方昇平的身後,也是個土匪。


  在知府府上,土匪扶著季白去解溺,頗有些詭異。


  寶如仍舊站在那垂柳后,等季白解完溺再回來,走到一半時,便見那小廝本是扶人的,忽而一腳踏出去,將個醉熏熏的季白踏進了荷花池裡。


  醉酒之人,再落了水,季白呼嚎兩聲,連撲帶攀,攀著荷葉想爬上來,卻越陷越深,眼看吞了幾大口水,就要悶死了。


  寶如呀了一聲,左右四望,隱隱見個男子站在對面大朵大朵盛開的木槿之中,顯然也在看季白在水裡的掙扎。


  他忽而往前一步,寶如終於看清了,那人眉目間一股青意,冷眼瞅著季白在水裡掙扎眼看要溺死,忽而牽唇,露了詭異一笑,竟是季明德。他眼看著季白掙扎不過沉下去,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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