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窩

  此為防盜章


  季明德在黑暗中無聲的笑, 輕撓了撓寶如的耳朵, 軟軟一點小耳朵, 綿乎乎的, 稍一動,她就往他懷裡湊個不停。


  從未入過長安的季明德很難想象,當趙放為丞相, 秦州仕子占長安官場半壁江山時, 這小小一點小人兒, 幼時受著何等的嬌寵, 睡著什麼樣的閨房,交著什麼樣的朋友, 那貴為先皇嫡孫的李少源, 又與她是什麼樣的青梅竹馬。


  他是否也捏過她這軟綿綿的小耳朵, 像圈只小貓一樣, 也曾圈她在懷裡,聽她沉睡中的呼吸。


  楊氏又來了,在外輕叩窗棱,像鼠齒在啃一般,倒是嚇的寶如又是一縮。


  季明德直接道:「娘,我還是不行,你在這兒更不行!」


  楊氏怒了:「在胡蘭茵那兒你就行,我的寶如怎的就不行了?」


  季明德鮮少在老娘面前發怒, 伸長脖子道:「在胡蘭茵那兒也不行, 誰都不行, 你快去睡吧,別瞎操心了好不好?」


  寶如被驚醒了,蜷在季明德懷中一動不敢動。說不行的這個人,頂的她小腹一陣陣發疼,她也只能佯裝繼續沉睡。


  楊氏恨了半天,又道:「我風聞外面的人說隔壁那個都懷孕了,你還敢騙你老娘。」


  寶如手動了動,輕輕摘了自己散在鼻尖上的亂髮,一撩,淡淡一股女兒香,落在季明德的鼻尖上。他鼻子有些癢,忍著噴嚏唔了一聲。


  無論寶如還是楊氏,聽他這聲音,都只當胡蘭茵果真懷孕了。寶如還好,楊氏簡直氣到絕望,問道:「我的寶如那兒不好你看不上她,昂?」她氣極了,啊變成了昂,驢叫一樣。


  季明德又氣又羞又無奈,閉眼默著,跟老娘僵持。


  半天無聲,楊氏忽而又道:「要不要娘明日到寶芝堂給你開上幾幅葯來吃一吃,或者就行了?要是你嫌恥不肯吃藥,那販神油的爪哇番子還未走,我偷偷替你弄些神油來你塗一塗?」


  寶如終於忍不住抖著肩膀笑了起來,整個人在季明德懷中輕顫。


  季明德忽而兩手使力,掰著她的肩膀狠命一撞,頂心頂肺將她整個人撞到牆上,寶如險險一聲要叫出來,又吞回喉嚨,笑變成了惱,氣的恨不能將季明德一腳踹下去。


  楊氏終於氣呼呼的走了。


  *

  次日一早,段其鳴帶著十幾個山工和磚瓦工來替季明德砌房子了。


  季明德自己畫的圖紙,與那監工一起商議,在平整好的地基上整整盤桓了一個上午。


  寶如親自給監工與段其鳴端茶,胖胖的段其鳴站了滿頭的汗,見寶如笑嘻嘻端著茶來了,伸手接過來,卻也不伸張,躲到一堆磚瓦后,才揶揄寶如:「解元夫人,你家季解元可知道你要替他做壽衣?」


  寶如連忙伸指噓了一聲,連連替他添了三回茶,兩人皆是心照不宣的同噓,生怕要叫季明德知道。


  直到傍晚山工們都走了,原本還樂呵呵的楊氏忽而變臉,指著季明德道:「你老實跟娘說,是不是隔壁出的錢?」


  季明德搖頭:「不是!」


  今晚做的蕎面攪團,拌著油油的滴嗒菜。滴嗒菜類似木耳,也是地生菜,軟而彈嫩,抖著蔥油好吃不過,唯獨一點就是不好清理,楊氏自來愛干細活兒,雜草挑的一絲也無,黝黑的滴嗒菜拌上小生蔥,淋了麻油,一股子竄鼻的清香味兒。


  幼時在長安,寶如的祖母就很喜歡吃這個菜,連帶著寶如也吃慣了嘴,愛吃它。


  寶如吃了滿頭大汗,季明德拿把扇子替她輕扇著涼風,回老娘的話:「並非,是我自己雇的人。」


  楊氏還是氣沖沖的:「你攢的銀子不是全給寶如她哥了么,還那裡來的銀子,我怎的從未見過?」


  寶如笑嘻嘻唆著筷子上的攪團,一點點咬著那軟嫩嫩的滴嗒菜。看這母子娘嘔氣兒,莫名覺得好笑。季明德忍功頗好,但每每總被楊氏逼的跳腳。


  楊氏激怒了兒子,猶還混然不覺,指著他的鼻子問道:「錢是不是寶如的,你昨天夜裡可是問她哄銀子了?」


  寶如連忙道:「娘,沒有,我的銀子好好兒鎖著了,明德沒用我的銀子!」


  楊氏猶還不信,將攪團遞給兒子,又壓了兩筷子肉臊子在上頭,替兒子打起了扇子。


  一家三口在屋檐下吃罷飯,楊氏洗碗,寶如繡花兒,季明德還在窗外研究那張圖紙。初秋的夕陽,樹上的鳴蟬,仍還悶熱,卻也有涼風。


  忽而,青磚院牆上探了個丫頭腦袋,小聲叫道:「二少爺,二少爺!」


  季明德丟了筆,問道:「何事?」


  丫頭道:「咱們老爺回來了,叫您過去一趟。」


  寶如一驚,針刺破了手,抬頭,恰見季明德也在望自己。他忽而問道:「寶如,你覺得季白其人如何?」


  寶如扭過頭,只給他個後腦殼兒:「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季明德道:「他活膩歪了,想死,你說怎麼辦?」


  寶如轉過頭時,他已經走了。


  *

  隔壁,季白果真回來了,屋子裡唯有他和朱氏兩個。朱氏遠遠便伸出手:「快過來,叫娘看看你!」


  季白忽而吸氣,瞪了朱氏一眼,朱氏隨即癟了嘴。


  季明德道:「不知大伯喚我何事?」


  季白直截了當說道:「一夥賊劫了我的葯,一批伽藍丟了,王定疆大怒,賠情賠銀子他已經不稀罕了,要革我今年的藥材採辦,你說怎麼辦?」


  季明德道:「伯父生意上的事,侄子不好過問,既沒什麼事,侄子先回去了。」


  季白甩著袖子道:「什麼侄子,你是我生的,就是我兒子。我兩眼一閉能帶走的不過一幅棺材板兒,掙再多還不是全都得留給你,你不過問,將來這一攤子留給誰?」


  朱氏軟搭搭兩條腿,扶著桌子走了過來,抱住季明德便哭:「不是爹娘不肯疼你,隔壁那個嘴巴刀子一樣,你又自幼不與我們親,娘便有心疼你,也夠不到你啊!」


  季明德道:「若沒別的事,我先走了,這些話,往後你們也別再說了,我也只當自己沒聽過。」


  季白氣的吹鬍子瞪眼,轉而咬牙切齒罵朱氏:「全是你這個蠢貨鬧的,孩子還小的時候就天天扯著他的袖子認親兒,弄的那楊氏起了逆心,把個兒子悄悄帶走七八年,到如今再回來,已經養順了心,連我這個老子都不認了。


  我季白一生順遂,怎就娶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老娘們!」


  楊氏捧著帕子抽泣起來,叫道:「難道是我的錯么,好好兩個兒子,一模一樣兒的聰明可人,你們非得捉肘著送一個給二房,如今弄的親兒子也不與我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喲我!」


  *

  胡蘭茵帶著小蒿兒,脖子伸的長頸鹿一樣在外偷聽。


  蒿兒不解,悄聲問胡蘭茵:「小姐,二少爺不是二房的兒子么,怎的老爺說二少爺是他的兒子了?奴婢竟是不懂了。」


  胡蘭茵豎指一聲噓,帶著蒿兒出了正房院子,卻是往隔壁走去。


  她道:「當年,季白和季丁兩兄弟做生意,往土蕃、突厥一帶販藥材,季丁死在了沙漠里,季白一個人回來了。當時季家老太太還在,因為季丁死時無子,而咱們秦州又最諱絕戶,恰好婆婆當時生了一對雙胎,季老太太就主持著將小的一個悄悄兒抱到了隔壁楊氏那裡,好叫兩家一家有一個兒子。


  這事兒瞞的緊密,如今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我瞧如今這樣子,季白是想把明德光明正大要回來了。」


  蒿兒喜的一聲驚呼:「喲,原來二少爺竟是咱們大房的正經少爺呀。那隔壁那窮婆子,和那趙寶如兩個的身份可就尷尬了,咱們老爺財大氣粗,小姐又是大房正經的少奶奶,天下誰嫌銀子少,二少爺將來肯定要回大房,到那時,趙寶如果真想回正房,妻變成妾,可有得她受了。」


  胡蘭茵笑的深沉,搖頭道:「那趙寶如造化大著了,如今不過是鳳凰落嫁,多少達官貴人只怕都要趕來咱們秦州求娶,她和咱們二少爺可沒什麼緣份,倒是二房那老婆子,雞飛蛋打,只怕要落個一場空。」


  倆人說著,眼看已到了隔壁二房的門上。倆人停在門上相視一笑,進二房找寶如去了。


  *

  大房主屋裡,季白使勁兒拍桌子,喝道:「逆子,你給我跪下!」


  季明德不跪,直挺挺的戳著,兩隻下垂的袖管一直在抖。朱氏連忙攬過他,小聲對季白說道:「你又何苦發火,要嚇唬孩子,有話不能好好說么?」


  季白再瞪季明德一眼,點著了水煙槍,呼嚕呼嚕深吸一口,吐長兩道長長的煙霧來:「我就簡單跟你說一下,王定疆不要銀子也不要藥材,伽藍他已經自己從別處找著補子填上了。但是,我們季家若還想繼續做皇家的藥材採辦,與光祿寺做生意,就得從別的辦法找補,給他送個他想要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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