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相親三個劇本
從宗象禮司離開的那一天起,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從鈴木園子心底油然而生——她結不結婚,到底和國家和平有什麼關係?
她這會兒其實已經開始惋惜了,不過不是惋惜未婚夫跑了,她腦子裡沒這根弦。
園子後悔的是自己幹嘛手賤去翻箱子。
她這人容易一見鍾情,本質上是因為她是個唯心的情感動物,很有那麼些粉紅色的浪漫情懷。
你要說她有多喜歡宗象禮司……
不好意思,就沖她書房裡那一沓一沓的俳句練習,她摸著良心說句實話:沒有。
要不是翻到那本宗象手寫的筆記,宗象禮司這人對她來說,就是個大伯推見的合適人選、兼互相傷害的家庭教師,因為條件確實符合、也有了交往的基礎,和他過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可是偏偏讓她翻到了……
——這明明就是註定的緣分啊!
想到這裡,園子情不自禁的呼了口氣,她還差一點點,就能體會到電視劇里那種兩情相悅的交往到底是什麼感覺了,宗象禮司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跑了!?
好氣啊,想報復他怎麼辦?
鈴木園子窩在房子里思考了一宿,從網上下了個整人APP,其研發的主要目標是幫高利貸催債,可以按照設定的時間,每天自動給指定號碼打電話,如果你想,可以一天打一千個。
除了打電話,還有發送恐怖故事(付費下載),恐怖小視頻、長篇廢話以及亂碼的功能。
她另外買了個手機,配了新的號碼和郵件地址,專門負責在二半夜騷擾宗象禮司。
煩死你!
不過這種報復其實沒什麼卵用,臨睡前,園子不由感嘆:她最近的經歷想起來都覺得喪,明天約小蘭去吃點好東西,試試看能不能轉運好了。
城市另一邊的御柱塔中,用「註定」這個詞斷言了鈴木家小姐情感運道的黃金之王,正式將行政和約束的權利轉移回青之氏族手上。
不知道算不算一語成箴,自此之後,鈴木園子的相親生活不止節奏快得嚇人,其過程簡直算得上水深火熱。
其實「相親」兩個字,現在已經不能準確概括園子的約會日程了。
如果說一開始和西門總二郎那會兒吧,還有那麼點相互考察、計劃著湊合過一輩子的意思,等一連跳了三個坑之後,相親這件事,已經變成了單純的【面試】。
——具體面試過程中,偶爾還會夾雜著諸如其他家族的勾心鬥角。
比如她的第四個相親對象,須王環。
該男子金髮碧眼大長腿,金毛藍眼睛還都是天生的,長相高能到分分鐘逼的人想閉眼睛擋光,脾氣還好的不行。
他們第一次見面,約在郊外某個私人花園的下午茶沙龍里,鈴木園子面無表情的盯著須王環看了一個下午。
哦,對了,說明一下,在這個時候,鈴木園子其實只是單純的被美色迷了眼睛,她並不知道這個金毛就是須王家的兒子。
畢竟在鈴木園子的意識里,須王家的讓先生和靜江夫人都是正統亞洲人,生不出混血的。
她以為這就是個負責在交集集會上彈琴的工作人員。
——還是長得特別好看的那種!
園子面無表情的坐著,滿腦子都是「真好看啊」這樣毫無意義、卻能使人大腦一片空白的淺薄想法。
那個大金毛一樣的男孩不知道從她的神態中看出了什麼,居然意外的沒有任何答話的意思,像是體諒安慰一樣,沉默著彈奏著音樂,從鋼琴小品到各種組曲,全是些溫柔繾綣的調子。
下午茶結束的時段颳了點微風,沉默了大半個下午的須王環跟憋了氣一樣,鼓著腮幫子揉了揉手指,也不準備彈琴了,趴在鋼琴上愣愣的和那個沉默的女孩子對視。
兩個人較真似鬥雞眼斗到晚飯時分,鈴木園子終於把他看困了,須王環眼皮耷拉著半天,終於不受控制的閉上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天黑。
黑燈瞎火的花園裡,飛來飛去的蚊子們盡情的吸食著鮮血,鈴木園子莫諱如深的從原地的站起來,在鋼琴前停了很久,最後伸手摸了摸金毛的發頂,眼中瞬間就不受控制的閃出了小星星。
這手感真好唉!
她深吸一口氣,擱花房角落的雜物間里,找出了一架移動大花盆的鐵架子推車,然後把睡著了依舊很高雅、但實際上已經縮成了一團的大金毛托著腋下提起來,擱到木頭板子上放好,淡定的選了個方向,推走。
鈴木園子小姐清楚的知道,自己這是在犯罪。
期間須王環斷斷續續醒過幾次,園子畢竟不是專業花匠,花園的小路又曲折的不行,輪子每劃過一顆鵝卵石,須王環靠在柄上的腦袋就要不輕不重的嗑上一下。
等園子把他從小花園裡運出來,停到后圍牆邊的路燈下時,早就被嗑醒了的須王環一言不發的坐在木板上,雙手抱膝眼帘半垂,神情雖然有些沉鬱萎靡,但看起來極其的乖巧。
昏黃的燈光映著颯颯的梧桐樹,鈴木園子居高臨下的站在等下,看著那點微光在落男孩的眼睫上,映出了淡淡的金色高光。
不知怎麼的,他那一瞬間的神態,突然有種讓人悲傷的奇妙觸動。
於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愫(主要是被帥暈了)的驅使下,她同樣蹲下身來,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輕手輕腳的掛在了金髮男孩的脖子上。
抱著膝蓋的大金毛眼睫微動,但特別配合的動了動脖子,讓園子在他正面打了個溫暖的結。
就像真的撿回了一隻棄犬一樣呢……
須王環耳朵下巴窩在絨絨的布料里蹭了蹭,覺得這位綁匪小姐心地真好。
鈴木園子早年能因為【狗比貓可愛多了】這種理由,較勁似的和小學生用碰碰車決一死戰,這會兒更像是被踩到了死穴一樣,不受控制的想去拍拍他。
於是她學著記憶里那些寵物醫生安撫動物時的樣子,用眉心的位置去蹭了蹭大金毛的鼻尖。
她說:「跟我走吧。」
因為貨真價實的說出了誘拐犯的台詞,鈴木園子心下發抖到了棒讀的程度。
所幸受害者似乎沒聽出來。
須王環眉睫微顫,輕聲說:「好。」
園子於是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站在鐵架子車的一側,就著這個一站一蹲的姿勢,安靜的牽住了他抬起來的手。
蚊子依舊在鍥而不捨的吸血,鈴木園子拉著金毛少年的手,站在路燈下等家裡的司機來接她。
她想的很簡單:反正須王家的那位公子一下午都沒出現過,她既然都被放鴿子了,也不能真的白跑一趟啊!
何況相親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就算沒看找須王環,碰上一個讓她產生觸動的男孩也很好啊!
手邊這人雖然看著蠢蠢的……
——但是他帥啊!
無論如何,入贅了以後都是要上課的,有沒有基礎無所謂,學習時肯吃苦就行了。
鈴木園子不知道她大伯把宗象拐回他們家時,具體經歷了多少個步驟,但她在被這個人秒到的一瞬間,滿腦子只剩一個想法。
我要帶他走。
於是她就這樣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還一邊犯罪,一邊莫名的覺得自己在拯救這個彈琴小哥。
至於另一個人為什麼這麼配合……
就如同鈴木園子小姐一直以為、自己是在本能的驅使下做了誘拐犯一樣。
在須王環先生的角度,他同樣以為自己遇到的這位小姐,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綁匪。
之所以會造成這種認知偏差,還要牽扯到一段狗血的豪門恩怨。
須王環是個私生子,生母是個國外彈鋼琴的,而須王家的夫人比鈴木家還慘:這個家族和鈴木家一樣,默認了繼承人得是男性,然而須王夫人連個姑娘都沒有,拖到最後,捏著鼻子把私生子認了回來。
認回來了她又不甘心了,比起接受情婦生的孩子,還不如人工受孕先做一個,就算不能用她的卵子,那小孩兒好歹是她生下來的,基礎感情不會太差,只要手續處理好,怎麼的都比任由情婦的孩子接掌家族要好啊!
事實上這法子早想十年,啥事都沒有了,無奈靜江夫人放棄奪|權開始想轍的時候,須王環都已經接回來了。
對於集團內部的一眾老董事來說,盤靚條順的大小夥子實實在在的站在面前,怎麼都比看不見摸不著的受精卵可靠不是?
須王夫人憋了許久的氣,忍了五六年的火,終於在遠方發現了一道曙光。
鈴木家居然在招上門女婿唉!
事實上,在靜江夫人的評估標準里,把須王環嫁給鈴木園子的處理方式,簡直就是太便宜他了,私生子這種東西死了才是最好的。
接著,這位夫人挨個拜訪了姓須王的老董事,擺事實講道理,證明現在有個更有價值的事業,需要那個私生子為家族付出。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等把須王環嫁出去,下一步就是找個代孕的了……
她規劃的很好,但有些事情卻不能說明,畢竟須王環是須王家法理上的唯一子嗣,他從來就不在鈴木家的考慮名單上。
所幸須王靜江和鈴木朋子是手帕交,她只是在朋子煩惱的時候,平淡的提了一句自己可以介紹個人。
出於對朋友的信任,靜江的母家也確實有那麼幾個未婚的青年,朋子便大方的跟她約了個時間,並且真的囑咐園子記得要赴約。
就這麼個從頭到尾都說的模稜兩可的約定,導致鈴木朋子夫人一直以為少女時的朋友,是要給她女兒介紹娘家的對象。
而鈴木園子在找准了須王這個重點詞以後,下意識以為自己的下一個對象,就是那位靜江夫人的兒子環。
至於須王環本人……
他只是在母親冷漠的吩咐下,按照要求,在固定的時間到了固定的地方而已。
須王環從八歲回到日本,以答應再也不同母親相見為代價擁有了姓氏,但卻一直處在須王夫人的排斥期里。
他的父親因為性格的原因從不和夫人正面衝突,而須王財團的大環境,則在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對峙中保持了長達數年的沉默,對這個外來的孩子持忽視態度。
就是【什麼都給他,但一般不管他】。
環雖然性格陽光燦爛還偶爾遲鈍,但本性從來都是敏銳的,母親的厭惡幾乎從來不遮掩,他到達這個小花園的時候,就奇異的發現安保設施幾乎是癱瘓的,而除了他之外,就剩下一個從頭到尾都莫諱如深的小姐一直坐在角落裡。
她就那麼一直看著他,用一種環不太好形容、但下意識覺得她必然有些難過心事的眼神。
出於骨子裡那種情懷的影響,環不自覺的就想安慰她一下。
於是他開始彈琴。
那位小姐的眼神變化很快,到了後來充斥著各種讚歎【園子:長得真帥.jpg】或是讚賞【園子:我好喜歡.jpg】,最後還有些不可言說的可惜【園子:好想帶他走.jpg】.
須王環心說童話故事也不都是騙人的,被皇後派來獵人在將白雪公主代入森林時,大概也曾經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吧?
他倒不是不能跑,但是這次是那位母親通知他來的,而私人沙龍一個保安都沒有(主要方便相親),他不確定這後面還有什麼別的手段,反正母親真的魚死網破想弄死他的話,他大概也想不到什麼特別好的辦法反擊。
就是不知道這位殺手小姐,會不會像白雪公主的獵人一樣,寧願欺騙僱主也要放走他了。
那一瞬間,開朗的男孩蹲在寂靜隱蔽的圍牆旁邊,身邊只有個隨時可能掏槍殺了他的儈子手,孤獨的像是馬上就要被全世界放棄。
其實須王環到現在還沒什麼實感,甚至有種死就死了無所謂的奇怪感覺,只是在某個瞬間,突然想起了自己已經幾年沒見過面的母親。
要是能在感受一次就好了,他有些沮喪,他都已經快要忘記被母親攬在懷裡是個什麼感覺了。
下一秒,細軟的棉絨帶著清爽的檸檬香氣貼上了他的臉頰,那位長得挺可愛、但一直神色不明的殺手小姐突然蹲在他面前,將一條長長的圍巾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於是環後知後覺的回憶起:記憶里那種平淡又雀躍的感覺,就是溫暖。
殺手小姐的聲音有種意料當中的冷漠。
她說:「跟我走吧。」
環感受著臉頰邊清軟的觸感,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位小姐於是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在環再次產生【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的錯覺的前一秒,緩緩的牽起了他的手。
須王環蹲坐在拉花盆的鐵架子車上,不咸不淡的透過光影去看路燈附近飛舞的蛾子,悄無生氣的使了點力氣回握。
就算不是像白雪公主的獵人一樣放她走也無所謂了。
和殺手小姐一起亡命天涯也挺好的啊!
話說……
須王環暗搓搓的打了個哈氣:好萊塢是不是有哪部電影,拍過這個情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