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看不到的比例不夠,等一天再看 白茉去世的那日, 白茉的母親看上去精氣神一下子被抽空了。
白茉的母親看上去心存死志, 不過最終還是按照白茉之前的要求, 向白耘提出要去寺廟終老。
白耘有些猶豫。他認為女兒剛死, 就將其生母打發到寺廟似乎有些不太好。
白母勸說道:「茉丫頭是個可憐的孩子, 有個人為她在佛前祈禱, 她去了地府也少受些罪。」
白耘還是有些猶豫。
白萌嘆了口氣, 道:「爹爹, 姨娘心裡難受,去佛前為二妹妹祈福, 日子也好過些。京中人也會誇讚爹爹仁慈。」
白耘心想, 還是萌兒能看出我心中的憂慮。
他嘆了口氣:「只是寺廟比不過府中, 還有人照顧。」
白萌道:「外祖母和普照庵的主持大師有些交情,普照庵是有名的寺廟,京中有許多女眷時常會去普照庵小住, 條件還是不錯的。姨娘雖去了普照庵, 但我們白府每月該給的月例還是該給的。依女兒的意思,雖然二妹妹去了,二妹妹該得的那份月例府里也可以給姨娘, 權當替二妹妹照顧姨娘了。」
白母立刻道:「萌兒心善,我覺得可以。府里也不缺這點錢。唉, 茉丫頭是個可憐的孩子。」
雖說現在沒有女兒贍養父母的說法, 畢竟女兒都是要嫁出去的。但白府的確不缺這點錢, 還能得個好名聲。白耘點頭同意了。
白萌又道:「姨娘即使去了普照庵, 也是我們白府的人,由不得別人欺負。爹爹請放心。」
白耘苦笑:「我自然是放心的。委屈你了。」
畢竟白茉曾經差點害死白萌,而且這次被太后杖責致死,別人不清楚,他是明白的,白茉的確和誠王有苟且。這純粹是白茉咎由自取。
只是為了白府的臉面,他們必須做足了被冤枉被迫害的姿態。還得善待白茉的母親。
白萌搖頭,道:「不委屈。只是有些悲傷,有些……憤怒……」
白耘知道白萌的意思。白萌對白茉可能沒有什麼姐妹之情,但是眼睜睜看著太后囂張的打死白家的女兒,若不是皇帝出現,可能連白萌都要遭受厄運,能不悲傷,能不憤怒嗎?
白母不斷抹眼淚:「天殺的,天殺的啊!」
白萌看著白母,白母神情很悲痛。
這悲痛是真情實意的。
從身體原主的記憶中,白母無論是對於嫡出的還是庶出的孫子孫女,都非常慈祥。這慈祥,也不是一視同仁,她態度鮮明的更偏向嫡出的一對孩子。即使當年白茉和原主鬧得很厲害,府中都偏向於白茉,白母內心也看得出偏向白茉,但是她仍舊會在處理上偏向原主。
原主鬧得再厲害,頂多得幾句不痛不癢的訓斥。
從榮王府中人的話語中,原主的母親嫁過去之後,白母對其無微不至,比起榮王妃這個親生母親也不差了。原主的母親每次回門,都對自己的婆婆讚不絕口。
原主的母親被教養的善良大度,又對白耘極其信任,無論是白耘的那個遠方表妹,還是以前的通房丫頭,原主的母親都大度的表示納妾也沒關係。
白耘也回應了其信任,在原主母親去世前,除了白茉這個醉酒後的意外,白耘沒有其他庶子庶女。這不是流掉了,而是白耘幾乎不會去侍妾房中,若是遇上原主母親身體不方便的時候,白耘頂多去書房。
甚至在原主母親懷孕期間,白耘也沒和妻子分房。遇上公務晚歸早起,怕吵到自己妻子,他就住在外間。
白耘覺得,深愛的妻子懷著自己的孩子,若夜晚不守著,他就不安心。
白府其他庶出的孩子,都是在白耘嚴格為妻子服滿了一年齊衰后才有的。這也是原主對白耘其他庶子庶女只是冷淡,對白茉母女則十分厭惡,時常針對的原因。
雖說這時候丈夫要為妻子齊衰一年,但是真的做到的十分罕見。榮王府對白耘也是十分滿意的。
雖然原主的母親月子中突發疾病,去得令人惋惜。但榮王府對白府心中並無多少芥蒂。
很難想象吧,白母居然是害死原主母親的兇手。而且後院只要能得白耘青睞的女人,白母一個都沒放過。輕則折騰到白耘對其愛意散盡,並且讓其再不能生育,比如白茉的母親;重則喪命,比如原主的母親。
不過白母是真心愛著白耘的孩子們,無論庶子庶女,主要是出生了的孩子,她都會盡心照顧。
所以白耘後院的那些女人也回過味來了。只求有個孩子,有了孩子就乖乖過自己的日子。
如果是身體原主,肯定不會信。
但白萌一早就知道了。
白母對白耘後院的所作所為瞞不過後院的女人,又怎麼瞞得過白萌?白萌剛來這個世界,卧床休養的那段時間,很是無聊,全虧了打聽這些後院陰私當故事打發時間。
白萌的異能是自身強化,這強化可不僅僅是力氣方面。她要偷聽個什麼也很容易。
白萌只是沒想到原主的母親也是被白母害死的。畢竟白母經常將這個早早去了的兒媳婦掛在嘴邊,每次說起來都是發自內心的懷念和悲傷啊。
白萌即使沒有證據,也能分析出白茉的話是真的。白萌能分析出,她體內的執念自然也清楚了。
只是白萌無法理解,明明白茉的母親的遭遇可謂是白母一手造就,她自己也清楚。但她對白母只是懼怕,恨了十幾年的人卻是生前對她不錯的原主的母親。
這人性,還真是複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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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白萌入睡后,意識來到了一個灰暗的空間。
白萌,或者說白萌萌,低頭看著自己那筋肉盤結的軀體,嫌棄的撇了一下嘴。
她抬頭,看著面前那披散頭髮,身體濕漉漉的,跟剛從水裡鑽出來似的少女,心裡更不滿了。
這模樣,是自己現在熟悉的模樣。
「仇報了,你該踐行你的諾言了吧。」白萌萌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她再次不悅的皺了一下眉。
還是現在的聲音好聽。
白萌的靈魂或者說執念獃獃的看著白萌萌,沒有說話。
白萌萌無奈道:「怎麼,知道了你母親去世的真相,想讓我幫你把你母親的仇也報了嗎?可以哦,我說過,可以答應你兩個要求。」
白萌的神態終於有了些變化。她嘴張張合合,然後留下了眼淚。
然後,白萌的執念消散,化作了光點湧入白萌萌的身體。白萌萌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發生變化,變成了自己現在熟悉的模樣。
「這下子,我就真的是白萌了。」她撫摸著自己臉,用宛若夜鶯般婉轉的聲音道。
只是對這姑娘第二個要求不是為母親報仇,而是希望自己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照看一下榮王府這一點,還真是令白萌萌有些驚訝呢。
明明這姑娘對白母沒什麼感情,但對於那個未曾見過面的母親,則看得很重。
第一個承諾必須解決死亡的因,第二個承諾可以隨意發揮了,這姑娘居然沒選擇報母親的仇,而是照看好母親的家人。
她還以為,對於執念,仇恨會比愛更深刻。
這姑娘,果然如白府的人評價的那樣,是個傻白甜呢。
從小便聽著自己母親詛咒白萌的母親,她心中早被她母親埋下了若不是白萌母親橫刀奪愛,從中作梗,她母親便會被父親明媒正娶成為學士府夫人,她也將是風光的嫡女的念頭。
這皇后之位本也應該是她的。
白茉在學士府過得再好,在見到白萌的時候,她的心還是跟有螞蟻在啃噬似的。
白萌身上穿的衣服,頭上帶的首飾,身後跟的下人,她的神態她的舉止她的一言一行都彰顯著她和自己的地位不同,便是自己得了父親和祖母的寵愛,使出了許多嫁禍的手段,白萌也不過挨幾句不痛不癢的訓斥,自己得幾句不輕不重的安慰,事情便就此揭過,還好似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不過推白萌下水這件事,倒不是她有意為之。她單獨約白萌出來,本是抱著白萌要當皇后了,自己也能沾上光,便想修復一下姐妹關係的念頭。誰知道白萌對她的低聲下氣委屈求全不但不心生憐惜,還口出惡言,才讓她忍不住動了手。
說是一時衝動也罷,說是積怨已深也罷,她現在唯一後悔的是怎麼不把白萌的丫鬟支開久一點,怎麼恰巧被人碰見了,還將人救了回來。幸虧祖母和父親偏心她,一聽那丫鬟的指證就讓人堵了那丫鬟的嘴,絲毫不相信她說的話。
白茉一會兒想著自己要是沒瞞過去會有什麼後果,一會兒想著如果白萌死了說不定就是自己進宮,即使當不了皇后,一個貴妃也是可以的。這麼想來想去,竟是有些痴了。
白母和白茉聊著聊著就發現白茉有些走神,乾咳兩聲,道:「你說你禮佛的時候遇到了誠王爺?」
白茉回過神來,想起和誠王爺偶遇,嬌羞點頭。
白母有些擔心的看了白萌一眼。若是平時白萌聽到白茉出去見到某某陌生男人,估計得大發雷霆吧?但白萌仍舊平靜的坐著,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微笑,似乎跟沒聽見似的。
白母道:「你累了,先休息吧。從今以後,你暫且和我住一起。」
白茉心中一喜。怪不得今天白萌如此安靜,看來是被家裡敲打狠了。祖母為了護著她,特意讓她遷來自己住處護著,量白萌再橫,也不敢在祖母面前橫。
白茉歡喜謝過,被白母身邊老奴領去房間收拾行李。
白茉離開之後,白母讓人在外面守著,才對著白萌聲音顫抖道:「誠王爺……是不是知道咱們家的事了?」
白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白茉話里話外都說著誠王爺對她有意思,顯然是想把話題往那方面引。她也算了解白家人,白母和白父比起女兒家的矜持,更看重利益。誠王爺乃是太后獨子,深受太后寵愛,皇帝也要給他三分薄面。若是白茉能嫁去誠王府,對學士府肯定是有利的。
便是府中已經有了一位皇后,再多一位王妃,那也是錦上添花啊。
只是白茉眼界太低了些,不清楚朝中局勢,更不會審時度勢。這一席話,反而讓白母對她更厭惡了。
這就是世族勛貴主母教養的女兒和普通後院妾室教養出來的女兒不同的地方,後者只會教你怎麼討男人歡心,怎麼察言觀色善解人意,前者則從前朝局勢到後院管家,每一樣都得會。
官宦嫡女若不進宮,嫁出去便是一家主母。前朝的政治和後院的家眷交往息息相關,誰高升了誰貶謫了,誰和誰是一夥的,誰和誰面和心不和,這些都得知道。
後院女眷來往的親疏,也是前朝政治傾向的一種體現。
白母出身寒微,不可能教導白萌這些,白萌外祖家才越俎代庖,請求將白萌接到王府教養。白母知道自己弱處,欣然接受。白耘雖明知這個理,還是覺得彆扭。但他知道好歹,表面上還是對岳父家感激涕零。
白母對朝堂的事不懂,但知道這個節骨眼上再小心都不為過。誠王府逢年過節從未和學士府有過往來,現在突然「偶遇」白茉,怎麼想都有問題。
白萌輕言細語道:「知道我落水真相,除了被打發到別莊的丫鬟之外,就只有我和二妹妹兩人。誠王爺應該是不知道的。祖母請放心。」
白母道:「那誠王找到白茉,難道真的是……哎喲,看我這張嘴,對黃花大閨女胡說些什麼。」
白萌笑道:「萌兒既已定親,這些話題也不是不能聊。且不說爹爹是未來的國公爺,便是爹爹現在大學士的身份,二妹妹的出身雖說誠王正妃決不敢想,但一個側妃還是夠的著的。可現在誠王府除了正妃的位置,其他都坐滿了。那誠王的居心,可就值得商榷了。」
親王後院有一王妃兩側妃,這三人是可以計入族譜的。側妃之後還有庶妃、通房之類,庶妃雖比通房地位高一些,也有人伺候,但其實就是個好聽的名號,算不得後院的主人,其地位全看生孩子多少和是否得寵。
親王妃自然是世族勛貴的嫡女才能擔任,側妃一般是高門庶女或者寒門小官嫡女。白耘雖然算是寒門,但位高權重,還有榮王府這門岳家。他的庶女,自然值得一個側妃位。當然,別人看不看得上白家是一回事,但規矩就是規矩,亂了這個規矩,就是打了白家的臉。
白萌說得很細很直白,白母一下子就聽懂了,立刻虎著臉道:「聘著為妻奔者為妾,他若對茉丫頭有意,何不直接託人來府上問問?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白萌笑著搖搖頭,道:「便是留著側妃的位置,他也不一定會到府上來。太後娘家汪家為首的勢力在朝堂上對爹爹多番打壓,誠王怎麼會示弱,做讓白府長臉的事?他便是真看中了二妹妹,也定是要爹爹求到他面前,將女兒雙手奉上才是。朝堂上的事我也只知道個大概,猜不明白誠王究竟想做什麼。祖母可待爹爹回家后問問,爹爹肯定能瞧出誠王葫蘆里賣得什麼葯。」
白母對朝堂上的事一竅不通,當然不知道誠王那一派在朝堂上是和自己兒子敵對的。她只知道誠王是太后的兒子,是很受寵的王爺。
白母立刻皺眉道:「這丫頭片子,真是個禍頭子。」
白萌微笑不語。
只會些小道,看不清大勢胡亂折騰,自己不出手,白茉也會自己往死路上走。正好,免得自己還為這些麻煩事操心。
白萌正這麼想著,手背傳來一陣灼熱。她低頭,看著手背上那顆不起眼的紅色小痣,心中閃過一絲無奈。
怎麼,還非得親手報仇不可?成成成,都依你的。別鬧騰了。唉,人都死了,還留著一絲怨念監督她完成承諾。算了,這也是等價交換了。
白母見白萌臉上露出不適的表情,關切道:「怎麼?」
白萌面帶歉意道:「最近總是容易乏,讓祖母擔心了。」
白母忙寬慰道:「你落水後身體還沒養回來,容易乏正常,多補補就好了。明天太醫來了,再讓他給你開幾副補藥。你先回去休息吧。」
白萌點頭,乖乖告辭。
陪老太太說話也沒意思,還不如回家對著鏡子多照照,欣賞自己的花容月貌冰肌玉骨。
白耘回府之後,白母心急火燎的將白茉的事,以及白萌的分析,統統告訴了白耘。
白耘火冒三丈,立刻就要拿手邊東西撒氣。
白瓷杯?摔地上肯定會碎,不行不行……白耘順手抄起案上兩本書,狠狠的扔在了地上,道:「這誠王,真是欺人太甚!他哪是看上了茉丫頭?他是想敗壞茉丫頭的名聲好拖累萌兒,讓萌兒進不了宮!我就知道,汪家那群人不會樂意見著我當上國公,居然出這種損招!他誠王是太后親子,當朝王爺,又素來有好美色的名聲,這事傳出去對他可沒有影響。太後為了親兒子一道懿旨,我還不得灰溜溜的一頂小轎把茉丫頭送過去?萌兒的妹妹給誠王爺當了沒名分的妾室,她還怎麼母儀天下?!」
不管誠王有沒有這個意思,是無意還是故意,白家現在正在風口浪尖上,白耘心裡本就緊張得不得了。若之前白府沒出什麼事,白耘可能還琢磨著是不是因為他女兒要當皇后了,誠王看上白茉,是汪家想和他和解的意思。但被白萌這麼一引導,白耘就忍不住往最壞的方向想。
這還真是欺人太甚!白耘自得了狀元郎以來,便被汪家為首的外戚一直打壓的怨氣被點爆了,恨不得明日上朝的時候,就拿著手中玉牌把汪家一群人暴揍一頓。
白耘冷哼:「把茉丫頭好好看起來,不准她與外界聯繫。我馬上去榮王府,讓岳母給白茉找一家外放的官宦,早早打發她出府,免得她心術不正,禍及家人。」
從白耘口中說出「心術不正」的評價,可見他對白茉是深深厭惡了。但即使厭惡,他還是對白茉這個寵大的女兒有幾分感情,只想著將其遠嫁便好。
白母點頭:「萌兒既然訂了親,茉丫頭也該相看人家了。茉丫頭只是庶出,不求四角俱全,家中富足安穩便好。婚姻這事你男人不好說,我和你一同去見親家。這事必須趁早,可不能讓誠王府那邊先傳出什麼風聲……若傳出來,茉丫頭就得在佛堂住一輩子了。」
白耘猶豫了一下,硬著心腸點頭。
雖然有些不忍,但怎麼也不能耽誤白萌入宮。
朝堂上的事,白耘肯定不會詳細告訴白萌。但榮王認為,有必要讓可愛的外孫女聽一聽。一是他覺得很有意思,讓外孫女也樂一樂;二也是讓外孫女心中有點譜,了解一下情況,若能學一學白耘這善言的本事,就更好了。